“碧遊宮，玉虛宮，八景宮？”眾人一愣，稍稍思索，紛紛搖頭：“從未曾聽過。”

    “怎麽會呢？為什麽又是隻有我有印象呢？好像我打小就知道很多他人不知道的東西……”聞言，風伊暗暗嘀咕。

    “好了，勿要多想。據你說言，你所處之地幻境重重，想來可能是受了幻境影響。”風父寬慰道。

    “受幻境影響？難道小玉看到的眉間燈紋也是……”這次風伊沒有將心中所想說出口，畢竟事情太過離奇。

    確認無礙後，風伊同父歸家，自不必提。

    當日黃昏，風伊一襲白衫，徑自前往玉家居住在杭州城中的府邸。

    輕扣門環，側麵探出一名年紀不大的門童：“公子所來何事？”

    風伊拱手道：“風家風伊，前來拜訪玉家玉燁姑娘，煩請通報一聲。”

    “風公子請稍候，小的這就前去稟報。”

    不稍片刻，玉府側門大開，佳人一抹青衣映入眼簾。

    風伊欣然一笑，迎上前來。

    “逍逸！”

    “小玉！”

    兩人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進府裏說話吧。”

    “呃……”風伊一愣，說：“這不大好吧，孤男寡女，夕陽西下的……”

    “哈哈，在試練中就同你說了，我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往日裏聽到你的傳聞都是風流不羈，怎對我就百般拘束？”

    “冒昧前來，也不曾過府拜見令尊，這……”風伊張口結舌，若是旁人見了，定會以為此時的風伊是假的風伊。

    “我爹爹現在還在西州呢，萬裏相隔，你怕是一時也拜見不到了。”夕陽餘暉下，佳人笑著眯起了眼睛，像極了彎彎的月牙兒。

    一時間令風伊看呆了眼。

    “傻子，快隨我進來吧，”說著收起笑容，正色道：“莫忘了你眉間的大事！”

    “……”風伊神情一振，緊抿著嘴從側門步入玉府。

    遷至杭州已經兩年，玉府也越來越有家的模樣：在蘇杭細膩秀麗的基礎上添飾了不少來自西北的豪放與粗曠。

    “試練的經過，家裏都問了吧？”裝潢簡單，古樸自然，玉燁的房間與雨楠截然不同。

    “嗯，唯有這眉間燈紋，大家皆不可見，銅鏡、水miàn jù映不出，似……唯有你一人可見。”風伊組織著語言：“要麽是我身上出現的異狀同你也有關，要麽……就是我們受幻境影響了。”

    “什麽我們受幻境影響，連你自己都看不到，若是受影響也是隻有我。你該不會覺得是我眼花了吧。”

    “當然不是，隻是……我腦袋裏總會莫名奇妙蹦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得我愛亂想又多疑，甚至我都不知道現在咱們是真的出了幻境試練場，還是……仍在迷霧中。”風伊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

    佳人一愣，到不曾想到這點，搖搖首說：“《金剛經》有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意思是說：世間萬般事，皆有跡可循、因緣而生，如夢幻泡影一樣讓人覺得不真實，因緣聚會、緣起性空，又像晨露電光般短暫，讓人覺得失落黯然。那麽要如何對待一生呢，要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內心平和寧靜。”甘州金剛寺座落於河西甘州城外，是昔日的天下八大佛宗之一，河西族人混雜、信仰禪宗者眾多。《金剛經》全稱《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乃金剛寺鎮寺寶書，其中經文部分流傳甚廣，風伊幼時也曾讀過。

    “此言在理，卻是與《冰晶訣》一佛一道，萬法歸宗。”聽了玉燁的開解，風伊心下的沉重減緩許多。

    聽風伊說起另一門法訣，玉燁也不在意，跟著道：“無論是幻境或者真實，勿慌亂、勿憂思、靈台清明、心若琉璃、諸變不變、不動不傷，”說著伸出玉手，指尖摩擦著風伊的眉心：“這眉間的燈紋活靈活現、璀璨奪目，便如皓月懸於夜空，即使在萬千星閃，也能將你一眼認出。”

    兩人四目相對，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像風像霧又像蒲公英種子，飄入風伊心中，緩慢醞釀，等待著有一天破土生長。

    “我跟你說個事情，你不要做他傳。”風伊突然想起一事，鄭重說道。

    “嗯？好。”

    “這次幻境試練我覺得不會那麽簡單：威濤和楚鴻在試練場景裏吞食八景宮中的丹藥，晉級了武師，嗯威濤就是雲煥，要知道雲煥剛晉級武士不久，而且大內禦醫看過了丹藥藥性濃厚暴烈卻沒有其他後遺症，晉級先天一片坦途；小楠在碧遊宮中得傳了四套不知名劍法，劍法烙印於元神，卻沒有領悟其中任何一套，據說威能驚天動地，猜測可能是上古仙神之法。明明是幻境，卻放佛真實，劍法傳承尚且好說，這服食丹藥的舉動聽說大內高人卻沒有貿然嚐試過。而我們在玉虛宮中收獲了一盞神異離奇的古燈，燈盞碎裂幻化成星光進入我體內，在眉心留下了隻有你能看到的燈形紋印。”

    玉燁靜靜聆聽，就這樣看著男子思考時的樣子，感覺別有一番魅力。

    “更詭異莫名的是——八景宮，碧遊宮，玉虛宮，似乎每座宮中都端坐著一具大神，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上古軒轅蚩尤大戰於涿鹿、遠古武王伐紂於牧野，不僅僅應該我知曉，更應該人所共知才對啊！”

    “好了逍逸！想不透就先不要想，”看著風伊又雙目赤紅、隱隱有急火上湧之勢，玉燁連忙打住，說：“此事大小難以定論，我們隻能是暫觀其變。”

    “嗯，”被玉燁提點的風伊讓自己冷靜了一下，接著緩緩開口：“冥冥中我感覺到，似乎在上古三皇五帝、遠古夏後商周、近古秦漢隋唐之前，還有一段漫長精彩的太古時期。”

    明明不曾見過，腦海中卻仿佛自然就有著一幅幅畫麵：一尊不知名的大神蟒頭人身，踏黑龍，纏青蛇，操控江河水勢；又一尊大神rén miàn鳥身，兩邊的耳朵上各懸一條青蛇，腳踏兩條青蛇，翱翔之際，雙翼刮起颶風；一尊女性大神誕生出十個太陽，另一尊則誕生出十二個月亮……

    “而不知是什麽原因，太古時期的眾神不顯，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抹去隱藏。”風伊推斷道。

    “莫非你想說你是神選之人，所以才自小異於常人、明辨古今？”玉燁隨口打趣道。

    風伊渾身一震，喃喃自語：“小玉，也許你說的是真的。”看得玉燁笑得直不起腰。

    被笑聲一鬧，風伊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自嘲地笑了笑：“那誰要是跟了我這神選之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玉rén miàn頰紅霞一閃而逝，好在背朝燭火，風伊卻不曾看到。

    緊接著話題一轉：“說真的，小玉，如果說威濤、小楠分別得傳了八景宮、碧遊宮的傳承，那麽這玉虛宮的傳承本應該是落在你的身上，是你發現了古燈、攜帶著古燈，你自己也說感覺與燈之間有微妙難名的聯係，不是嗎？”

    玉燁止住笑容，看著麵前的青年，看著青年眉間的燈紋，“若果真如你猜測，是什麽太古大神早早布置了傳承，那一切皆有定數，萬般不可強求。我確實感覺古燈與我有緣，我還感覺你與我有緣呢。”

    “……”佳人的話讓風伊啞口無言，這份從容寧靜更是震撼心靈。

    “小玉，我……”

    “逍逸，我知道了你的字，還沒告訴你我的呢，你不想知道嗎？”玉燁連忙轉開話題，自己也暗暗心驚自己之前說話的大膽。

    “當然想！”

    “這個傻子，我乃西涼西州玉家玉燁，閨字如意。”佳人重新鄭重介紹道。

    “如意，如意，”念叨兩遍，風伊嘴裏又冒出不知道哪兒聽來的：“隨我心意，快快顯靈！”

    “你個傻子，說些什麽呢~”自然是換來了佳人的嬌嗔。

    “我……”

    一刹那，萬般言語，不及佳人嘴角暖心笑意。

    ——————

    三載匆匆，轉瞬即逝。

    期間，風伊也見到了自己的長姐風俐，得知了來自遙遠的河西消息，奧林匹斯和羅刹宗的軍隊在西域對峙，四家年長的兄姐們在皇室的率領下前往河西探察情況。

    三年來，雲煥被喚入皇宮，據傳言有大宗師級別的高人親自出手收徒，已不在授武堂聽課了；雨楠忙著領悟絕世劍法，閉關在不知名之地，也不複武堂；隻剩下霜冰依然穩定在武士境界上，平穩無奇地生活著；而明明不用再去授武堂的風伊因著不可名狀的原因，依然堅持同霜冰一起去授武堂聽課，家人也聽之任之。

    三年來，前後桌的風玉兩人也頻頻接觸，從不大熟悉到如今親近自然，尤其是兩人擁有共同的探險經曆、守護著同一個不為外人言、不為外人信的“秘密”。

    然而生活不僅僅隻有快樂，平淡充實的生活總是很快結束，隨著宋曆十五年的鍾聲，西州另一半玉家族人也已經完成了搬遷江南之舉。

    月末休沐，風伊還像往常一樣來到玉府外街口，等著玉燁一道外出，同遊杭河。

    盞茶功夫，玉燁如約而至，不同於往常的是，身邊還帶著另一位玉人，就見：檀口點櫻桃，粉鼻倚瓊瑤。淡白梨花麵，輕盈楊柳腰。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堂妹玉煒，這是我向你提過的風伊。”玉燁介紹道。

    “你就是我姐常常掛在嘴邊、每每念念不忘的風伊？”玉人搶先開口，同樣是性情直爽、落落大方。

    風伊生於江南、長於江南，江南少經戰亂，人口稠密，無需女子習武拚殺，所見江南女子大都溫婉可人，身型嬌小。

    像自家姐姐、小楠最初是被當作家族傳人來培養，習武練體，自小食精糧、泡藥浴，心誌堅毅，骨強體健，身型高挑，置於同齡人中如鶴立雞群，卻是極難見到。

    如今除了玉燁，又見到這麽一位習武的佳人，貌美身高，英姿不凡。

    風伊灑然一笑，拱手問好：“玉煒姑娘好，在下正是風家風伊。”

    麗人眼睛黑中透綠，膚色白皙，發梢曲卷，略泛金黃，顯然是有著異族血統。

    又上上下下打量風伊一番，玉煒還沒開口，就被玉燁打斷：“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們熟悉，我們邊走邊說。”

    玉燁幹練直爽，機敏聰慧，像極了帶著小風伊亂跑時的長姐，兩人相處主見極強；家族中玉燁上麵雖有幾名兄長，堂姐妹中卻排行第一，頗具威嚴。此時話音一落，風伊玉煒互看一眼，乖乖閉口不言，三人偕行，往杭河渡口而去。

    一路上風伊安靜地做著遊伴，玉燁則不時向玉煒講述著京城杭州的曆史、江湖朝堂的局勢。

    一葉扁舟，三人共乘，春風徐徐，水波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