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兩代雄主，一個黃袍加身，一個受禪稱帝。據傳文帝黃袍加身的“妙計”就是後來的武帝楚裕一手策劃實施的，對於還政歸隱，不禁讓人起疑為以退為進之計，尤其是在武帝臨終分遣諸王，明麵上歌功頌德、實質上拘禁一地，以惠帝之子年幼為由，傳位於自己獨子，也就是如今的真宗，讓當事者後來每每想起，盡皆驚懼於武帝的隱忍、算計。

    在座的四家兩代家主都曾在武帝麾下效力，自然知曉楚裕性情莫測，表麵悲天憫人，該下手的時候果決狠辣。隻是真宗八年不鳴，今朝一鳴驚人，朝堂諸位臣工免不了驚慌失措、疑神疑鬼。

    自古以來，君王最忌臣子摸清自己的心理和想法，努力營造一副高深莫測的孤高帝王形象。

    三王臨朝後，真宗依然退居幕後，全權放手，之前忠臣會認為是庸碌無為，現在隻會猜測是在計劃著什麽。

    “好了，聖上如今如何，今日我們就不討論了，”江老爺子開口拉回主題，“我們還是說說這結盟結親之事吧。”

    “嘿嘿，人老了就是容易感慨舊事，你們幾個小子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吧。”雨老爺子性情隨和，笑嗬嗬地說道。

    雲江忍不住先開口：“以我四家之勢，當真要同他人聯姻結盟嗎？我們究竟是應該選擇動，還是選擇靜？”

    四大世家中嫡女隻餘雨楠一人，且絕不可能外嫁，此點眾所周知，故而聯姻之舉都是他家嫁女，畢竟最小的一輩已經年長，又均未婚配。

    四大世家，紮根江南三百餘載，傳承十二代，曆經四朝二十二帝，潮漲潮去，王朝更迭，而四家或興或抑，卻從未離開過時代大潮的中心。在新興家族、寒門重臣眼中，四大世家代表的就是昌盛、強大、精明、團結，如今風雨欲來風滿樓，誰不想嫁女入府，傍上大樹。

    所謂“動”，自然是同意他家的聯姻之舉，擇德才兼備、知書達禮的適齡女子娶之；所謂“靜”，是在當下這個敏感的時刻，鎮之以靜，不做額外舉動，避免引起三王甚至真宗的矚目。

    “西奧舉國東侵，打破了長久以來南北雙方極力營造的hé píng之象，華夏神州，龍蛇起陸。加之祖兵示警，如今已經到了天下重啟戰火的時候了。”雨生說。

    “正是因為祖兵示警，天下即將重新動蕩，我才在想這一次我們四家是暫且靜觀其變，還是主動求變啊。”

    “先不說陛下，就是魯王，都不會允許我四家固守不出的。”卻是風瑞插言。

    “不錯，”幾個老人互相點頭看看，“三王不出，朝堂上就算是陛下想指派我四家子弟也要好好掂量掂量，但如今，隻要魯王集結詔令一出，才不會管什麽三閥四家，但凡是軍中弟子，必然要打點行囊、奔赴戰場，這就是我們武人的宿命啊。”

    雲江一時無話，盡管心中總有藏不住的驚疑不安。

    “好了，”雨老爺子大手一揮，“管那作甚，這一輩的小子們本就沒有見過血，也該是時候放出去了。”

    “那我們就繼續議論這聯姻的人選吧。”

    經過幾番磋商，最終確定：風伊迎娶西州金家金雲，加強同金家的聯係，方便之後前往河西行動，畢竟作為最出彩的風伊是金玉兩家指名道姓的聯姻之人。雲煥迎娶江陵蕭家蕭五妹，舉國大戰之時，三閥四家的私怨也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了。霜冰迎娶司禮大臣王祖德嫡孫女王鷗，加強同無背景寒門重臣的聯係牽絆。

    這邊四家忙著結盟聯姻，朝廷的詔令也下得不慢。此次統軍出征異國的正是鎮國大將軍魯王，下令征召風家風瑞、雨家雨生隨軍出征，風瑞任偵察營副偵機尉，雨生任參謀營第三參讚。

    此點倒是與四家所料不謀而合，風雨智計百出，無需多慮；雲江繼續坐鎮江南四家本家；霜輝乃皇城虎賁衛副將，除非帝王禦駕親征，否則輕易不可離京。

    四家的聯姻對象，金家、蕭家、王家也都同意了聘書，即使是自家上趕著嫁女，也要男方家主動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納采，即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親，送禮求婚，得到應允後，再請媒妁正式向女家納“采擇之禮”，初議後，若女方有意，則男方備六禮、派媒人正式向女家求婚。納采禮的禮物隻用雁。

    問名，顧名思義，即男方家請媒人問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納吉，即男方將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後，在祖廟進行占卜。

    納征，即男方家向女方家下聘禮。

    請期，男家擇定婚期，備禮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

    親迎，即新郎親至女家迎親。

    一切本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畢竟是百年大族，一舉一動皆有禮有節，但人生總免不了意外。

    “什麽！要我迎娶金家的金雲？”聘禮已下，即將擇期成婚時，風伊才從後廚下人的談話中得知自己也是即將成婚的人之一。

    “為什麽早些從來沒人問過我？”風伊果然一如眾人所料的勃然大怒。

    前往主屋尋找父親，卻被告知忙於出征事宜，幾日均不在府，風伊怒氣衝天，如何不知是避而不見？身形卷起狂風，騰空而去，所過之處，花木器物紛紛告破，一片狼藉。

    風伊徑自出門，要往六扇門尋找父親去。

    不料剛出家門就被雲煥截住，隻聽雲煥大喊：“逍逸，如今大家均已年長，家族事大，不可再任性胡來了！”

    卻原來是早些年，當時的武帝看風伊天資不凡，開玩笑要將先文帝孫女，也就是現在即將北嫁的孝文公主嫁於風伊，風老爺子還未答話，卻被七歲大的風伊嚴詞拒絕，還喊出了震驚一時的名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武帝並未在意，反而分外看重風伊，預言風伊將來必定攪動風雲。

    “你要攔我？你早就知道對不對！”這邊自己剛剛無意聽到消息，雲煥就出府阻攔，風伊心裏怎會不知意味著什麽。

    “無論如何，”雲煥沉聲說道：“你現在先行回府，我們再詳說此事。”

    “什麽狗屁！身為兄弟，你反而隱瞞於我。”風伊怒火攻心，腿鞭淩空而去。

    “風伊！”來不及再說什麽，武師大成者的含怒一擊，令雲煥本能般揮出雙臂，滾滾雲氣呼嘯而出。

    “流水行雲”拚“風中勁草”！

    雲煥在幻境中吞服丹藥後晉級武師，三年來潛心修煉、鞏固境界，又長居與於深宮之中，同眾多大內高人交手過招，此時的臨敵機變，更勝風伊。

    一邊轉動著方才交擊的右腿，一邊緩緩說道：“難怪有信心前來攔我，你現在的境界同我差不多了吧，三年沉寂要一鳴驚人了吧。”

    看風伊停手開口，雲煥趕忙收了架勢，急速說：“父輩們知道你心有所屬，不會同意此次聯姻，故而沒有第一時間告知於你。但所因為何，你當清楚，你與若竹皆是各家的獨子獨女，將來是要獨掌一家的……”

    雲煥不說還好，若竹之名一出，風伊眼中湧起一片赤紅，“暴雨狂風”席卷而出。

    “多時不見，還是這般衝動任性，”雲煥看風伊出了狠招，同樣怒氣衝衝，口中責罵，手上展開排雲掌還擊，“若不是知道你定會這般肆意妄為，怎麽會不早早告知於你！”

    “說什麽家族為重，你心中何嚐不喜歡小楠，”風格人在空中，盤旋蹬踏，四家府門外的空中風聲大作。

    “可我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不像你，做任何事都隻顧自己痛快，根本不考慮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雲煥同樣騰空而起，雙掌沉穩靈動，或格擋、或拍擊，風伊的連綿攻勢竟始終難以沾身。

    “好好好，”風伊一連喊出三個好字，抽身衝霄，滯於半空，雙臂交織，兩腿交替旋轉，身隨意動，連空中的雲彩、光線都被帶動一般，武學大招呼之欲出。

    武者宗師有成，方能虛步淩空，雲煥不像風伊風神腿玄妙，可以短暫滯空，隻得落下身形，弓身展臂，引動天地元氣，瘋狂運轉真氣。

    風神腿、排雲掌，僅僅是大招的起手式，已非凡俗之人所能抵擋，氣勢龐博，如針尖對麥芒，自然被城內高人感知到。

    “風卷殘雲！”

    “烏雲蔽日！”

    “都給我住手！”一道高挑身影突然插入兩人之間。

    風雲一看來人，二話不說慌忙收招，可絕學大招本就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能熟練掌握的，轉瞬之際如何能收的住，隻能強行扭身，擊向空處。

    風伊煉體有成，空中強行變招，登時受了不輕的內傷，口鼻中流出血來；另一邊的雲煥就弱一些，身形一頓，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幸被佳人扶住。

    “風逍逸，你鬧夠了沒有！”佳人嚴聲厲喝，橫眉怒目。仿佛被一記重擊，本就受傷不輕的風伊直接後退兩步，吐血跪地。

    “逍逸，”早已在旁卻遲遲插不上手的霜冰急速上前，扶住風伊。

    “小楠，你也怪我！你居然怪我？”風伊悲聲質問，恍如杜鵑泣血。

    “我不怪你，怪誰？”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轉而化作堅定：“非要弄成這副模樣你才滿意嗎！我們本是世家兒女，享受錦衣玉食，自然要為家族奉獻付出。”斬釘截鐵，字字鏗鏘。

    “嗬，”身受重創，卻不及佳人話語心傷；口角滴血，更襯托臉頰珠淚冰涼。

    撐膝站起，一把推開霜冰，風伊目視前方，目視四家，更目視著當下的祖宗禮法，高聲疾呼：“我不願的，誰也沒法逼迫我！”

    “我乃風伊風逍逸，我命由我不由人！”

    “我若娶妻，妻必名玉！”腦海中浮現出另一位璧人的音容笑貌，風伊嘴角微微上翹，也許是想起了什麽美好，言罷閉目，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