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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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嵐宇被他瞪著,嚇得連哈欠都不敢打,囁嚅道:“我怎麽曉得!我念的是新聞係,又不是法律係!”
“笨蛋!你們都猜不出來,叫我明天頭條標題放什麽!”炸爺氣得胡子也炸了。
他還不到五十,頭發卻從二十歲就開始灰白,人又精瘦,特別像現在這樣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就很容易讓人想起小時候語文書裏說的為祖國事業鞠躬盡瘁,最後積勞成疾,猝死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但其實炸爺身體很好。他瘦,是因為他是一個馬拉鬆愛好者,全馬成績在市裏排得上前五十,包括那些專業運動員在內。
他叫炸爺,主要因為三點。
第一是他不修邊幅,加班昏天黑地,瘋起來連續寫稿不吃不喝,牙都不刷,頭發胡子炸成堆草。
第二是他脾氣炸,整個編輯部都聽到他炸雷式的聲音,哼哼唧唧,咋咋呼呼,新來的實習生有一大半是被他嚇跑的。
第三可就厲害了,那就是他怎麽從菜鳥爬到總編的!
據說是因為報道了一個烈性炸藥地下工廠被剿滅的始末。為此他在喬裝改扮,潛伏了33天,連遺書都寫好了,終於寫出了一篇真實犀利、震驚全國的長篇報道,還獲得了中國新聞獎。
秦嵐宇原地跺了跺他那條已經酸麻了的大長腿,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漱口水,咕嚕咕嚕又吐掉。
他是炸爺的鐵粉,雖然炸爺常把他罵得連自己媽媽都不認識,可他還是真愛不滅。
而現在,當他覺得自己對艱苦工作環境的忍耐似乎已經要到極限的時候,他就及時把炸爺當年如何忍辱負重的英勇事跡拿出來激勵自己一下,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合格的記者,就必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嘿,兄弟!來了哎!”顧新眼尖,長焦已經從車窗伸了出去,對準鬱家的黑色奔馳哢哢哢撳了好幾張。
“拍個車有鬼用!下車去采訪啊!”秦嵐宇大吼一聲,拿著話筒衝了下去。
半山下來的坡道平緩,費叔也隻開到三十碼,秦嵐宇在五十米以外的道路中間張開雙手,請求停車。
“爸,好像是記者呢!”鬱小凡厭惡地說,“這兩日diàn huà騷擾也就算了,現在竟敢明目張膽地攔車,簡直不擇手段!”
“先生,怎麽辦?”費叔有些為難,回頭請示。
鬱東森神情冷漠,吩咐說:“你管你開,哪有為了工作不要命的!”
“是,先生。”費叔答應一聲。
奔馳沒有絲毫減速,朝秦嵐宇直衝過來!
秦嵐宇竟也沒有挪動,兩腳生根釘在地上!
我就不信你敢朝我身上碾過去!
秦嵐宇發了狠,盡管他高度近視,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到有個黑色物體朝自己速度逼近。
我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再堅持一秒,也許他就刹車了!他拿出炸爺當年苦蹲炸藥工廠的精神鼓勵自己,嘴裏念念有詞:“新聞記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捍衛真相,無冕之王!”
那是他剛進南陽日報第一天,炸爺揪著他新買的西裝,筆挺的領帶,一頓臭罵。
“你以為是登台領獎還是台走秀!我們記者是要幹活的,不是享福的少爺!你要想天天體麵風光,趁早給我滾!”
然後就罰他把那二十字箴言抄寫了一百遍,現在仍壓在他桌子的玻璃台麵底下。
那幾句話很low,和炸爺功底深厚的文筆簡直不可比擬。
但那幾句話很有力量,秦嵐宇現在讀著它們,就覺得自己真的可以戰勝一切。
“瘋子,你不要命啦!”顧新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撲到秦嵐宇身上,就地一滾,朝路邊躲去!
幾乎同時,奔馳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
兩人愣了三秒,顧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狠狠地一拳拳朝秦嵐宇打去,“你這個瘋子!瘋子!我怎麽會這麽倒黴?有炸爺做頂頭上司,又有你這麽個瘋子做搭檔!”
秦嵐宇很能寫,但不善說,看到顧新掉了眼淚,也不知該如何勸,訥訥說道:“你別哭了,我又沒死!”
“呸!你死我才不哭呢!相機……相機壞了!”她心痛得咬著嘴唇,“部裏新買的,我兩個月工資啊!”
秦嵐宇這才看到,顧新方才匆忙之下,相機還來不及放下就來救他,連人帶相機一起在地上打滾。
這種精密物件兒,自然滾上兩滾就報廢了。
“都是為了救你這頭蠢貨!”顧新想想覺得自己不值。
秦嵐宇尷尬地白了白臉色,不知自己該不該辯解。
辯解說自己比相機值錢,顯得有些厚顏無恥,但若就這麽承認自己不值一個相機的錢,又好像於心不甘。
他囁嚅了兩下,最後說:“別哭了,我來賠!”
顧新大怒:“廢話!自然是你來賠,難道你還想讓我賠?”
“那你還生什麽氣?”
“我是氣好不容易拍的zhào piàn都沒有了!車上隻有鬱家三口人,沒有邢天航!”
“沒有邢天航又怎麽了?”秦嵐宇覺得莫名,“又不是沒有鬱東森。”
“你的記者敏感度哪兒去了!昨天鬱小凡去找邢天航約會,卻一個人恨恨地出來。今天邢天航又不陪他們去法庭,你不覺得奇怪嗎?他接手了鬱豐,卻和鬱小凡似乎關係很僵!”
“這不是記者敏感度,是你的八卦敏感度好麽!”秦嵐宇糾正她說,“不過也算是一個新聞熱點,快去法院跟蹤采訪!鬧不好兩人真的會掰!”
越江大橋案不同於普通案件,死傷慘重,影響巨大,鬱東森又是富豪,這些年連開了高價、天價樓盤,無端拉高了南陽房價。
開庭當日,除了數百個遇難者家屬、工友自發結隊來法院門口,披麻戴孝,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示威外,更有許多懷仇富心理的市民群眾來看熱鬧,法院門口人山人海,被擠得水泄不通。
鬱小凡還沒下車,臉色就變了。她和母親都戴著墨鏡,但鬱家的車一開近,便有人叫了起來,“黑心老板來啦!”
人群迅速讓開了一條通道,奔馳在人流中緩慢而艱難地行走,舉步維艱。
那些人就擠在車邊。
明知法警在側,不可能做什麽,但仍是盡可能地往前頭擠去,看一看那個黑心老板如今要接受審判,頹喪絕望的樣子也好。
“等著被槍斃吧!”一個人幾乎把臉貼在車窗上,對鬱小凡揮舞拳頭,猙獰至極。
夜三的話:前幾天一直有讀者說,覺得我們的小語有點缺根筋,難當女主大任,但夜三告訴大家,隨著命運的波折,每個人都會慢慢改變的。這本書曆經4年,會看到小語慢慢長大,變成勇敢、大氣,為愛決絕的一個女孩子,包括溫柔深情的天航,驕縱的小凡,順從的柏淩,其實都會有很大的改變,所以慢慢來,有變化才好看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