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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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淩臉孔蒼白。
嫁給自己此生最愛,且丈夫絕不同意離婚,那該有多幸福。
可為什麽她的心中卻隻覺徹骨哀涼?
她淒惻而笑,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如果我要離,非離不可呢?”
邢天航已經提著箱子走到門口,聽到這句便停了一下,輕輕一笑,“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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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航將行李搬到車上,又去退房。
柏淩抱著孩子,坐在大堂等候。方才邢天航還問她,如果中意塞班,可考慮在這裏置一棟別墅,以後歡歡大了,寒暑都可來此度假。
英俊溫柔又多金,真是上天入地難尋。
柏淩搖頭苦笑。
這家酒店在當地收費頗高,所以也不像別家那樣有許多的住客。金雕玉砌的大堂裏,四處鋥亮的鏡麵裝飾和大理石地麵,反射出隻有他們這一對華裔。
柏淩指著一麵鏡子,對歡歡說話。這孩子依舊不怎麽愛理人,帶她看大海,看遊來遊去的小魚,她亦不感興趣。
突然,柏淩在鏡中瞥見一個人影。
那人奔得極快,從客房電梯的方向出來,直接就衝進了大堂。
柏淩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雖然隻是一個照麵,卻讓她在心裏驀生一種特別的感覺。
那個人影她異常熟悉。
她立刻回頭望向大堂,可那人早已消失不見。
“柏淩,”邢天航辦妥手續,走到她身邊,“在看什麽?”
柏淩搖頭。
她怕那是栢靳文安排來監控他們的人。天航說的沒錯,自己還不夠了解父親,或許他便是連這幾日的自由都不肯給。
更談何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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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店去機場其實不遠。
也不過就是林輕語哼兩首歌,再給邢天航猜幾個迷的時間。
“天航哥哥說在這裏買房是真的嗎?能給小語一個房間嗎?就住歡歡隔壁好了。小語也喜歡這裏。”
邢天航往副駕駛上瞥了一眼,林輕語今天穿的是海魂衫和白色破洞的牛仔熱褲,露出兩條纖細的腿。
她的腿也很白,每隻腳趾頭上畫了不同顏色的指甲油,就像並排一串彩色的玻璃糖球,腳踝處貼了一條細細的紋身,似乎是一串英文花體。
邢天航將目光轉回正前方,心想自從上島來,見了那麽多次幻覺的小語,也見到她穿各種各樣的衣服,為何就沒有一次是比基尼的?
他覺得很不劃算。
緊接著,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疾病應該是嚴重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
他苦笑一聲,打開電台,不再去搭理她,任由她嘰嘰喳喳的自說自話。
“天航,我想回國後帶歡歡去做一次檢查。”柏淩在後座突然說。
邢天航說:“你還是擔心她的反應能力?”
柏淩有些糾結,但還是憂心說:“是啊,我總覺得她和正常孩子有些不同,三個月了,即便是早產兩周,也不該連媽媽都不認得吧。”
邢天航說:“好,我回去就找人安排。不管有沒有事,查一查也總放心些。”
島上公路平坦,開了20分鍾也沒有遇到一輛車。國內從遇不到這麽好的路況,不知不覺速度已到了80碼。
邢天航的手機突然響了下,看號碼是剛才那家酒店。“柏淩,你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帶?”邢天航問。
剛說完,人跡罕至的公路上突然斜刺裏衝出一頭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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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班早年曾引進過菲律賓鹿,但現在基本已絕跡,也不曉得這頭鹿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奔到路中間後,許是被迎麵而來的車嚇傻了,竟停在公路中間一動不動!
邢天航大驚失色!
這是一條環島公路,右側就是茫茫大海,他根本不暇思索,猛踩刹車同時緊捏方向盤,朝左邊的樹叢直衝過去!
砰的一聲,安全氣囊爆開。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用身體擋在右邊那個空空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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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淩睜開眼睛,天已全黑了。
深藍色的夜空如一塊綴滿了璀璨鑽石的魔法毯,繼瑰麗恢弘的夕陽之後,重燃新的視覺震撼。
柏淩深吸了口氣。
她不曉得哪裏不對,但就算再使勁,仍覺得喘不過氣來。
胸口很悶,也很痛。
四周是黑的,光憑那些美麗的星光完全看不清現在的處境。她吃力地喚了兩聲,“天航,天航!”
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回應。
這輛豐田是上島後租的,日係車安全係數都不怎麽高,整個車頭已麵目全非,右邊車身往裏凹了好大一塊。柏淩被卡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完全沒法動彈。
“歡歡!”她掙紮著喚道。
左手舉不起來,但右手勉強還能動,她立刻去抱身邊的孩子。
兒童座椅的那個方位並沒有受到猛烈的外力衝擊,她摸了摸,孩子身上仍暖暖的,並沒有什麽血汙。
“老天保佑,我們歡歡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柏淩哆嗦著。
她去解安全座椅的搭扣,但手一直劇烈顫抖,怎麽都解不開。
“天航,天航!”
她又叫,手足無措地想讓邢天航來幫忙。
前座依舊毫無反應。
“歡歡,你哭一下,別嚇媽媽!”柏淩總算解開了那個搭扣,艱難地把孩子拖出來。
孩子倒沒有什麽,小手小腳還在動,並且可能因為太久沒有喝到奶,本能地往柏淩胸口鑽,嘴裏發出嗷嗷待哺的聲音。
“歡歡,媽媽的寶貝……你嚇死媽媽了……”
柏淩泣不成聲,隻曉得湊著孩子一遍遍地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生與死,須臾之間。
如果歡歡出了什麽事,那我……我……
語言蒼白,柏淩覺得任何話語都無法形容她現在劫後餘生的心情。
當然也無法形容萬一失去歡歡的那種剜心之痛。
她隻曉得現在歡歡還是好的,還被她抱在手裏,舔著她的手。
這就夠了,其它還想它做什麽?
還糾纏什麽離不離婚,糾纏什麽愛和自由?
“天航,歡歡沒事!你看她沒事!”她哭著往前夠,去拉邢天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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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航俯臥在前排。
不知為何,他的身體倒向副駕駛方向。頭和背部遭到重擊,半個身子被血浸透,熱帶蚊蠅循著血腥味,在背上密密盯了一排。
柏淩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墜落無底深淵!
“天航!天航!”
她無法遏製地大叫起來,切膚之痛,形如潑婦。
“你別想死!你想詐死和我離婚對不對?你起來,你死我也不離婚!”
她忽而又哭著軟語相求。“不不,天航,你別這樣!我們離婚,我早就想好的。我會說服我爸,大不了我去死,你給我活過來!”
“救命啊!有沒有人,求求你們,快來救他啊……”她抱著女兒嘶聲求救,卻沒有一個人,一輛車經過。
唯穹頂星光燦爛,遠處驚濤拍岸。
夜的溫度降下來,年輕的男人身體已涼透。
柏淩不曉得自己哭了多久,喊了多久。胸口依舊劇痛,她隻是憑著最後一點意誌,緊緊抱著女兒,掙紮著不肯暈去。
“救救我們……我丈夫……還有孩子……”她的聲音極其微弱,嘴唇因失血而變成淡淡紫色。
天堂裏,響起了八音盒的樂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