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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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嬤嬤嚇得兩腿酸軟,順著門板就出溜到地。

    怎麽會?

    怎麽會!

    她一向小心翼翼的,為何這沈月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就連送湯的這種細節也說得分毫不差。

    風言風語?

    風言風語!

    她與耿強的私會居然達到了風言風語的程度?!

    她隻覺腦子仿佛被炸開一般,頃刻之間所有的恐慌、驚懼全被釋被出來。她哭著,爬到沈月然的麵前,抱住沈月然的大腿,嚎啕大哭。

    “夫人,怎麽辦,怎麽辦?”

    “這件事要是傳到老爺和大夫人的耳朵裏去怎麽辦?”

    “往後我這張老臉還有何麵目在周家待下去?我當初跟著小姐來到京城,江東的家當早已變賣精光。如今再被趕出周家,如何是好?”

    “還有強哥,他自小就被賣給周家,離了周家,他又該怎麽辦……”

    沈月然見她哭得悲慘,言語間全是無措,軟下心腸。

    “嬤嬤,你先莫要傷心,此事未必如你想像的一般糟糕。”

    “聽你之言,你與那強哥應當是兩情相悅,又是同鄉,為何不幹脆光明正大地來往?”

    陳嬤嬤抽抽泣泣,道,“夫人有所不知。強哥自小待在馬廄,跟在老爺身邊侍候,老爺視他若兄弟,早年更是曾經把家中一個遠親堂妹許配給他的。不料,兩年後,堂妹因為難產而死,一樁美事變成慘劇。強哥悲痛不已,於老爺麵前立下重誓,今生不再看其他女子一眼,更不會再言嫁娶之事。老爺深感他的情深意重,往後更是重用,將馬廄交給他一手打理。他這般孤苦地熬過了二十多年,卻、卻……”

    陳嬤嬤雙手掩麵,說不下去。

    沈月然慨然。

    到底是年逾不惑的歲數,不可能再如年輕人一般慷慨激昂地談起情愛。

    陳嬤嬤說不下去,她卻能想得到。

    兩個歲數差不多的同齡人,身為同鄉,又都是周家下人,自然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久而久之,互生好感,乃是情理之中。

    好感是感性的,尷尬卻是現實的。

    人至中年,說老,不算老,說年輕,卻也不再年輕。正如陳嬤嬤所言,離了周家這棵大樹,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裏,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月然扶起陳嬤嬤。

    “嬤嬤,強哥為何不試著向老爺解釋,或許老爺能夠理解你們呢?”

    陳嬤嬤苦笑。

    “強哥跟在老爺身邊多年,老爺的脾性豈會不知?”

    “老爺為人一向守信,最討厭背信棄義之人。強哥若是食言,老爺就算不翻臉,往後怕是也不會再給強哥好差事。”

    “何況,強哥也好麵子。當年立誓一事,但凡我們這個年紀的的人都知道,今日一旦反悔,強哥他消受不起。”

    自私的男人!

    “那麽嬤嬤你呢?”

    “你就能消受得起這樣的偷偷摸摸?”

    沈月然有些氣急。

    陳嬤嬤長出一口氣。

    “夫人不必說得這樣難聽。什麽偷偷摸摸?真就談不上。”

    “我與強哥不過就是年紀相當,說得來,就互相多體貼了些。其它的事,嬤嬤我不敢妄想。”

    又是一個傻女人。

    沈月然隻覺以往對這陳嬤嬤的厭惡蕩然無存,有的隻是憐憫與同情。

    陳嬤嬤接著道,“我隻願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周家,每日裏與強哥見上一麵,瞧著他把我燉的魚湯喝完,便心滿意足了。誰知,此事居然傳了出去,還傳到夫人的耳朵裏……”

    陳嬤嬤悲從中來,再次痛哭。

    沈月然慌忙安撫她。

    “嬤嬤莫哭,嬤嬤莫慌,方才是我說大話了,不是風言風語,隻是翠柳無意間瞧見了嬤嬤去馬廄送魚湯,才生起疑心,將此事告訴我。嬤嬤放心,此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方才我隻是故意說來給嬤嬤聽的。”

    “真的?”

    陳嬤嬤轉憂為喜。

    隻要她和耿強還能繼續在周家待下去,至於沈月然的什麽“故意”不“故意”,她沒有法子再計較。

    沈月然點頭,態度真摯,“是的,嬤嬤。而且你放心,這件事我與翠柳也不會對外說去。嬤嬤,你是金絮居的人,也是我沈月然身邊的人,榮辱與共,這個道理我懂,希望嬤嬤也能懂。”

    陳嬤嬤從之前的驚恐中平複過來,望著沈月然澄清透亮的眼睛,紅了臉。

    “夫人,之前是我不敬,請夫人見諒。”

    沈月然大度地道,“嬤嬤,我若與你計較,今個兒就不會來這裏聽你說。”

    她與綠蘇主仆一場,不敢說懂得收服人心,至少明白一個道理,主子有思想,下人也有思想。

    若想讓他人忠心於你,讓他怕,隻會忠心一時,讓他敬,才會忠心一世。

    而寬容,真心實意地替她著想,急她所急,給她所需,才是唯一的手段。

    她拉起陳嬤嬤坐在她的身旁,笑著道,“其實嬤嬤,你真的不必愧疚,我若是你,也會討厭這兩個新來的夫人。相公的娘子我見過,溫柔賢淑,待人極為和氣,若不是身子弱了些,相公與她怕是會白頭到老的。”

    她的話引起陳嬤嬤的共鳴,陳嬤嬤又垂下幾滴眼淚。

    “是啊,小姐人真的很好。我自小跟在小姐身邊侍候,小姐一句都沒有罵過我。小姐那麽好,卻是薄命之人。”

    “小姐不是打小就這樣,自打與少爺成親之後,身子才逐漸消瘦。”

    “瞧過多少次郎中,隻說虛弱,要調養。可是,補湯沒少喝,身子就是不見好轉。”

    “要說少爺對小姐也是沒話說,知道小姐身子虛,專程從老遠的地方搜羅來珍貴的補方子,整日裏燉給小姐喝。”

    “不過人的命天注定,小姐還是去了,哎。”

    不知為何,沈月然聽著聽著就想起了劉惠琳整日裏燉給衛奕的那些個補湯。

    自打與周岸則成親後,陳氏身子才變得虛弱,而周岸則又整日裏燉湯給陳氏?

    他周岸則可是叢浩穿越而來的,為何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病女子如此關懷?

    她的心裏莫名滲起一股寒氣。

    “嬤嬤可知相公搜羅來的是何補方子?”

    她問道。

    陳嬤嬤想起什麽,又紅了臉。

    “夫人既真心待我,我也不好再隱瞞。”

    “自從小姐去世後,少爺估計是怕睹物思人,就將那些補方子全都扔了。我見那物珍貴,又偷偷地撿了回來。自個兒也舍不得喝,隔三差五地給強哥燉上些送去。”

    “到底是何物?”

    沈月然越發心急。

    陳嬤嬤起身,從櫃子裏翻出一包東西,在桌幾上攤開。

    “喏,就是這玩意兒,聽說叫什麽銀魚,好象是從鄱陽湖來的,珍貴極了。”

    沈月然探頭一看,體細長,最長不過六寸,似鮭,無鱗,因為被風幹許久,顏色暗黃。

    銀魚!

    居然是銀魚!(未完待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