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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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清溪關門回家, 林晚音才剛要出門。韓瑩所有課程請的都是家庭教師, 周一至周五林晚音隻有下午一小時的課,周末便是上下午各兩小時。
“快去休息吧。”摸摸女兒紅撲撲的臉蛋,林晚音十分心疼。
清溪笑, 站在門口, 目送母親的黃包車拐出老柳巷,她才進去了。
花蓮路, 韓家別墅。
顧世欽一身長衫坐在大廳沙發上, 聽到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他放下茶碗抬起頭,就見韓戎一邊挽袖子一邊下來了, 穿了一件休閑的黑色毛衣,短發利落, 三十五歲的男人, 大概是沒有多少家裏事的牽絆,渾身洋溢著一股年輕人才有的朝氣。
顧世欽有些羨慕,其實他隻比韓戎大兩歲, 如果他也晚點成親……
“顧兄別來無恙, 今日怎麽有空來看我了?”韓戎笑著招呼道,他喜歡與生意人做朋友,顧世欽亦是江生銀行的老主顧。
顧世欽笑道:“廠裏天天瞎忙, 好不容易得了點空, 想找人下棋, 第一個就想到了韓兄, 如何,韓兄可有閑暇?”
“難得顧兄賞臉,小弟樂意奉陪。”韓戎痛快應道,陪顧世欽喝會兒茶,聊些經濟大事,便讓李媽去取圍棋。
兩個中年男人麵對麵坐在沙發上,專心致誌地對弈,韓瑩小鳥似的趕過來,坐在父親身邊看。男人們心思都放在棋盤上,韓瑩一會兒看棋一會兒抬頭往門口望,所以林晚音一出現在門前,韓瑩就發現了,高興地跳了起來:“林老師!”
顧世欽剛要落子,聞聲手抖了一下。
韓戎挑眉,看過去,顧世欽已經恢複了正常神色。
顧世欽背對門口坐著,林晚音簡單掃了一眼,並沒有認出故人,至於立下奇怪規矩的韓戎,林晚音也無需客氣地打招呼,韓瑩一過來,林晚音便隨韓瑩往樓梯那邊走了。就在師生倆即將經過沙發時,韓戎突然笑了,用不高不低地聲音道:“這麽明顯的陷阱顧兄都沒發現,莫非另有心事?”
顧兄……
林晚音不由地朝沙發看去,正好對上顧世欽投過來的複雜眼神,愧疚、思念交織。
在最意外的地方遇見最不想見的人,林晚音臉色陡變,立即收回視線,借助韓瑩勉強擋住身形。
師生倆轉瞬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隻有兩道輕輕的爬樓聲傳了過來。
顧世欽垂著眼簾,默默地撿起棋子。
“顧兄此番找我,不是為了下棋吧?”韓戎靠到沙發上,微微眯著眼睛問顧世欽。
顧世欽苦笑,看眼樓梯,坦然道:“若非明嚴在外風流,林老師會是他未來嶽母。”
韓戎意外地點點頭,恍然大悟般道:“原來她就是那位徐夫人……”
顧世欽隱晦地觀察韓戎。
韓戎怕女人,更怕漂亮女人,眾人皆知,既然如此,韓戎為何挑了晚音當女兒的古琴老師?顧世欽已經打聽到了,當日來韓家麵試的還有一位頗有資曆的古琴老教師。顧世欽依然愛慕林晚音,越是在意,越容易懷疑別的男人對心上人另有所圖。
今日過來,顧世欽不是為了見林晚音,而是故意在韓戎麵前露出痕跡,兩人自幼認識,算是打了三十年交道的老朋友,顧世欽希望韓戎看在他的麵子上,就算對林晚音有些心思,也趁早熄了。
都是商場老狐狸,誰不了解誰?
韓戎無奈地朝顧世欽搖搖頭,覺得顧世欽想太多了。
隻是,被顧世欽登門暗示別碰他看上的女人,韓戎胸口,有那麽一絲絲不爽。
顧世欽走後,韓戎雙手插著口袋,慢悠悠上了樓。
他進門的時候,婉轉的琴聲一頓。
“爹,你怎麽來了?顧叔叔走了?”韓瑩奇怪地問,以前老師教她,父親都不會過來的。
林晚音麵對古琴,聽韓戎說顧世欽已經離開,她身體才放鬆下來。
“你們繼續,我看看報紙。”韓戎坐到窗邊的書桌前,展開報紙,一下子就把臉擋住了。
琴聲繼續,一會兒大的彈,一會兒小的彈,韓戎慢慢移開報紙,偷偷看去,視線直接落到了彈琴的女人身上。她側對這邊,穿著素淡的旗袍,嘴角帶著笑,那是笑給女兒看的,但她黛眉籠愁,卻不知是為了亡夫,還是才離開不久的顧世欽。
韓戎擺正報紙,可女人被旗袍勾勒出的玲瓏線條,卻好像還在眼前。
韓戎扯了扯領口,不得不說,這位林老師,確實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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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鍾,清溪領著翠翠、小蘭又出發了,轉到禦橋街,因為是周末,街上人潮擁擠。
“借過借過。”身後有人按車鈴。
三女一同往後看,就見一輛自行車歪歪扭扭地衝了過來,翠翠小蘭立即推著清溪往邊上讓,但她們這邊行人最少,騎車的男人隻能往這邊刹車,當自行車徹底收住衝勢,前車輪堪堪停在清溪的繡鞋前。
“你沒事吧?”男人心有餘悸地問,抬起頭時,終於看清了對麵的姑娘。十五六歲的女孩,肌膚白皙如玉,臉蛋嫩得好似剛剛綻開的梨花花瓣,烏黑靈秀的杏眼驚慌地看著自行車,儼然還沒從意外中走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高遠連忙道歉,扶扶鼻梁上的近視眼鏡,然後鄭重地朝清溪伸出右手:“我是杭城日報的專欄作家高遠,與山居客陳少約好十點鍾見麵,急著趕路衝撞了這位小姐,真的很抱歉。”
男人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一看就是知識分子,清溪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高遠依然呆呆地看著她。
清溪臉紅了。
翠翠哼了聲,擋在小姐麵前瞪著高遠道:“不是要去山居客嗎?還愣在這裏做什麽?”
高遠被她一說,臉也紅了,再次道歉後,立即推著自行車往前跑了。
隻是一次小驚險,清溪並沒放在心上。
未料一點半打烊的時候,她們主仆出門,旁邊山居客酒樓也有人出來了。
“小姐,那就是陳少。”小蘭悄聲提醒清溪。
清溪好奇地往那邊看,最先認出來的卻是戴眼鏡的高遠,跟著才注意到另一個穿竹青長衫的年輕男人,也就是山居客掌櫃,陳家五少爺陳堯。在清溪的想象中,喜歡廚藝的陳堯大概是個身材微胖的圓臉男人,然而真正的陳堯,竟是個修長挺拔的俊美公子。
“小姐,那個戴眼鏡的又看你呢。”翠翠嘿嘿道。
清溪聽了,也無心確認,轉身往前走了。
高遠確實在看清溪,看得太明顯,出來送他的陳堯都注意到了。
“那是徐慶堂老板徐姑娘,聽說她做的麵條味道不錯,高先生要寫杭城美食專欄,有機會可以去試試,酒樓大餐,傳統小吃,都是咱們杭城引以為傲的特色,陳某覺得,隻要用心,所有美食都值得宣傳。”陳堯真誠地建議道。
“應該的應該的,多謝陳少推薦,等我寫完這期稿件,一定去徐慶堂試試。”高遠笑著道。
陳堯朝他拱手:“那高先生慢走,在下就不遠送了。”
高遠忙道不用,再三道別後,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才開始騎行。半個多小時後,高遠停在了一棟老舊的三層樓房前,這裏住的都是外地工人,高遠雖然衣著體麵,實則薪水微薄,隻能租房住。
夜幕降臨,高遠坐在書桌前趕稿,寫著寫著,隔壁突然傳來女人似哭非哭的輕叫,那是一種極力忍耐的聲音,透過隔音效果極差的牆壁清清楚楚地傳過來,混雜著男人野獸般的喘.息,以及床板吱嘎吱嘎的晃蕩。
高遠的手停了,額頭漸漸有汗珠滾落。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夫妻消停了,高遠卻依然無法集中精神寫稿,一張柔美清純的臉,鬼使神差地闖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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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多,客人越來越少,小蘭坐在靠近門口的桌子旁,一會兒看看外麵,一會兒看看廚房那邊默默吃飯的三爺。
小蘭越來越看不透這位三爺了,說他喜歡小姐,應該是喜歡吧,每天準時準點地過來,親自送小姐回家,可是,人家顧少爺追求小姐時,又送花又會說甜言蜜語哄小姐開心,怎麽三爺從來沒有什麽表示呢?
“請問,現在還做生意嗎?”
有客登門,小蘭抬頭,剛要笑臉相迎,忽的遲疑起來:“你是……”
高遠扶扶鼻梁上的眼鏡,不太好意思地道:“那天真對不起。”
小蘭搖搖頭,笑著問他:“您想吃點什麽?”
高遠點了一碗炸醬麵。
小蘭去廚房通知清溪,沒提客人是誰。
高遠見麵館隻有一位客人,他便挑了一張離對方稍微遠點的桌子,雙眼期待地望著廚房,直到小蘭端著麵碗出來,高遠才失望地想,那位徐姑娘應該不會主動出來了。他抽雙筷子,先吃麵,麵條勁道爽口,醬料既鮮且美,確實很好吃。
但高遠的心,不在麵上。
吃完了,高遠朝小蘭笑笑,掏出名片遞給小蘭,解釋道:“杭城日報新出了美食專欄,我負責撰稿,那天采訪陳少,陳少推薦我來徐慶堂看看,今日一嚐果然堪稱美食,還請徐姑娘出來一敘,我想與她談談能否將徐慶堂寫進去。”
小蘭眼睛一亮,日報幾乎人人都看,如果麵館真能上報,那無異於最好的宣傳!
前一秒還把高遠當普通客人,當高遠說出那番話,小蘭看他就像看財神爺,傻笑幾下,趕緊去請小姐出來。清溪聽了小蘭的話,也是激動地不行,理理衣裳就往外走,快到門口,想起自己還戴著口罩,清溪及時扯了下來。
顧懷修淡淡掃了她一眼。
他是什麽氣場?清溪馬上感覺到了,有點不自在,但與高遠相比,兩個三爺也阻止不了她出門。
忽略掉沉默的追求者,清溪緊張地朝高遠走去:“您好,高先生。”
高遠早就站起來了,目不轉睛地看著越來越近的美人,鏡片反射店裏的燈光,遮掩了他眼中飛速而逝的熱火。
“您好,徐姑娘。”高遠文質彬彬地說,再次朝清溪伸手。
這是文化人見麵的寒暄禮節,清溪尷尬地用圍裙擦擦手,然後才去握高遠的。
但就在她快要碰到那隻瘦弱的手時,右肩突然被人一撞,撞得還挺疼。
清溪一邊本能地縮手,一邊皺眉看去。
顧懷修頓足,黑漆漆的墨鏡對著她:“你擋我道了。”
清溪火氣蹭蹭地上漲,比灶膛裏的火還凶猛。
如果顧懷修不是故意撞上來的,她把命給他!
可知道他是故意又如何,當著高遠的麵,清溪不能得罪“客人”。
“對不起。”她垂下眼簾,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真誠。
“下不為例。”顧懷修冷冷道,說完,他慢慢轉身,走出了麵館。
清溪抿唇。
高遠低聲安慰她:“那人素質太差,徐姑娘肩膀沒事吧?”
清溪搖搖頭,重拾心情,笑著請高遠落座。
高遠先坐,清溪剛要坐他對麵,忽覺哪裏不對,隨意看向門外,就見馬路對麵,顧懷修姿態慵懶地靠在一家茶樓外,正低頭點煙,點好了抬起頭,墨鏡正對她這兒,黑乎乎的兩個鏡片,好像兩口黑井,要吸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