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夏日，烈日灼灼，千罪城卻並不如何炎熱，反倒讓人感到十分舒服。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外城中大部分青壯年都會出城開墾荒原，種上一季糧食，除去上交的部分，還能剩下不少。

    葉溟正在顧老頭的叮囑下，小心把一具屍體從陰溝裏撈上來。雖然屍體血肉模糊，不像是中毒而死，但該謹慎的都容不得半分馬虎，否則葉溟早死了十次八次了。

    倒是顧老頭很滿意葉溟的“悟性”，無論是避免直接觸碰屍體尤其是血液，抑或是找出屍體身上暗藏的陰毒暗器，葉溟都做得很好，不需要老頭太下功夫去敦敦教導，認為葉溟天生是幹這行的“好料子”。

    最後粗略檢查一下屍體，發現除了衣服再別無他物，葉溟便把屍體放板車上，拉車離開。

    “今年怎地越來越亂了！”老頭坐在車上感歎，那屍體就放在他旁邊，他也混不在意。……

    “亂才好哩，越亂咱爺倆才有飯吃，隻要不亂到咱們頭上就行咯……”說完這句，顧老頭便不再言語，眯著眼曬太陽。

    ******

    年初開始，千罪城內便暗流湧動，爭鬥廝殺此起彼伏。

    以往在外城難以見到的魂力修煉者，葉溟都看到過幾次，不過大都一掠而過。有的禦使兵器與人廝殺，刀光劍芒不斷，有的直接越過城牆，速度極快。魂修間的打鬥比普通武者要慘烈得多，輕則殘肢斷體，重則屍骨無存，讓葉溟都暗自心驚。

    武者大都成群結隊，行色匆匆，往日散漫的的獨行者倒是少了許多。城內彌漫著壓抑的氣息，仿佛即將有大事發生……不過，這一切都與葉溟沒有絲毫關係。如顧老頭所說，要麽千罪城再不死人了，要麽人都死絕了，不然總歸有自己的活路。

    葉溟拉著顧老頭和幾具屍體，往交接屍體的地方走著。忽然，一道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師傅，快看，好多死人……”

    顧老頭也聽到了，不再躺著，坐起身來。

    葉溟停下，側目望去，隻見一個胖嘟嘟的小子，十歲左右，一手拿著一個布幡朝這裏揮舞著，另一隻手裏抓著雞腿，時不時往嘴裏塞，嘴裏含糊不清的叫著。

    “咦……還有一個活的！”看到顧老頭，小胖子又是大叫。

    葉溟：“……”

    顧老頭：“……”

    “不得無禮……”小胖子身後，一名身著灰色道袍的老者拍了拍他的頭，擺正了布幡。然後，向葉溟這邊走來。

    “老夫魂穀子，劣徒無禮，冒犯兩位了。”老道帶著小胖子來到近前，施了個禮，說道。

    顧老頭早已下了車，整了整衣衫。聽到老者的話語，倒是有點手足無措，連忙躬身回禮，說道：“道長客氣了，客氣了，不知道長可還有其他事情？”

    “相逢即是有緣，老夫粗通卜筮之術，為表歉意，不如讓我為二位算上一卦，二位意下如何？”

    “老朽已是即將入土的人了，豈敢勞煩道長費心。唯獨我這不成器的孫兒，還望道長能夠指點迷津。”說罷，顧老頭拉了拉葉溟，來到魂穀子師徒跟前。

    葉溟翻了翻白眼，以為最後大概又是“器宇軒昂”“命格不凡”“前途無量”之類的話，並不如何感興趣。瞥了一眼那布幡，隻見上麵寫著“天機莫測，魂牽因果”八個大字。小胖子啃完了雞腿，在一旁抹著嘴，察覺到葉溟的目光，小胖子便對著葉溟擠眉弄眼作了個鬼臉。

    魂穀子仔細看了看葉溟的麵相，又摸了摸手骨。時而閉目沉吟，時而皺眉搖頭，仿佛遇到頗為難解之事。小胖子也感到疑惑，瞧了瞧師傅，又瞥了瞥葉溟。“一個普通人而已，師傅今天怎麽用了這麽長時間。”

    殊不知魂穀子心中也是疑竇叢生，初看葉溟的命格，一目了然：出生富貴，幼年卻有早夭之劫，能活到今日都讓魂穀子覺得奇怪，難道有貴人相助？之後的命數，卻都是一片空白，難以推算。

    魂穀子暗中動用魂力察看，隻見葉溟頭頂無數因果線相互糾纏，竟比旁邊的老頭還多的多。而且大多數因果線都是有始無終，直達蒼穹，仿佛被天機遮蔽。這讓魂穀子十分好奇，卻又不敢順著因果線去深尋。“天機莫測”這是師門祖訓，任何窺測天機之人都是不得善終，魂穀子可不會隨便冒險。

    “罷了，”良久，魂穀子才喟然一歎，繼續說道：“小兄弟的命格非同凡人，老夫隻能看到已經發生的，小兄弟的未來卻充滿變數，老夫卻推算不出，實在是是慚愧。”

    葉溟心中一動，魂穀子的話，他猜到了前半句，卻沒想到後麵的話如此“誠實”，這反倒讓他覺得魂穀子意有所指。

    “先生不必介意，未來的路，也許未知才更精彩。”葉溟回道。

    “哈哈哈，小兄弟年紀輕輕，難得如此豁達。”魂穀子笑道，“老夫有事在身，就此別過，我們有緣再見吧。”然後便告辭了。

    “先生慢走。”葉溟和顧老頭也繼續上路，並未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

    “師傅，你真的算不出來啊？”另一邊，小胖子卻十分在意，一直追問。

    “嗯……算不出。”

    小胖子暗自心驚，除了少數名聲赫赫的強者，居然還有師傅算不了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個普通人。嘴裏卻說道：“那師傅也不能承認啊，隨便說兩句好聽的……哎喲……”話未說完便被魂穀子揪住了耳朵。

    “想當初靈素宮的青菱仙子找您問姻緣，您不是也……”小胖子繼續作死。

    “疼……疼……耳朵掉了。”

    ******

    忙了一天，葉溟拉車回家。顧老頭下午便精神不好，被葉溟拉回家堅持不讓他出來了。未來得及開門進去，便聽見身後有人。

    “師傅，城裏都轉遍了，哪有您要找的人啊？”

    “一切隨緣。”

    “您不是都用天問九簽算過了嗎？”

    “卦象隻顯示在這城裏，一直找，總會找到的。”

    葉溟轉過身，果然又是那師徒兩人，這倒是讓葉溟暗道奇怪。之前從未見過，今日一天內卻碰到兩次，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小胖子也發現了葉溟，叫道：“咦，那不是那個誰……”

    “小兄弟，又見麵了，看來我們確實很有緣啊。”魂穀子笑著說。

    葉溟心中警惕，卻也不好裝作沒看見，隻好回身走到魂穀子近前，施禮，道：“小子葉溟，見過道長，不知道長有何吩咐？”

    “小兄弟太客氣了，我師徒二人奔波了一天，不知可否去府上討杯水喝？”

    葉溟目光一凝，覺得這二人出現的古怪，卻又不像是什麽惡人，內心驚疑不定。“道長有所求，小子自當是榮幸之至。隻是家徒四壁，屋無全瓦，怕是招待不周，不如隨小子去酒樓，為道長設宴洗塵。”

    “哈哈哈……小兄弟不必過於緊張，老夫隻是隨緣而來。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都是緣。你我今日有緣，他日亦有緣。不過你我二人今日之緣已了，老夫來此另尋他人。”魂穀子感覺到，他要找的人就在屋裏麵。

    “哼，小子，難道還怕我們要害你不成？”小胖子老氣橫秋的說道。

    “沒大沒小，喊葉大哥。”魂穀子把他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