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卿本佳人,奈何作妖!

字數:8223   加入書籤

A+A-


    在青門縣老城以東12公裏,有一座創建於東末永興十一年的古刹,他曾經是省著名的伽藍廟宇。此廟名為白雲寺,廟內的現任主持法名虛雲。虛雲小時候就被父母遺棄在白雲寺門口,當時隻是個包裹在破棉被裏的繈褓,繈褓內的孩子已經餓的哇哇啼哭。好心的方丈收留撫養了他,並給他取了法名虛雲。這一晃虛雲就在白馬寺裏度過了四十年,直到十二年前老方正坐化後,他成了這座逐漸香火凋零的白雲寺主持。虛雲覺得老方丈走時交給他的白雲寺是焚香人接踵,香火燎繞漫晴空的名寺寶刹,這才過了十二年白雲寺就已經一片殘敗狼藉。



    



    白雲寺周邊的圍牆已經塌了一麵,東西配殿內的佛像也成了瓦礫,隻留正殿內供奉的大日如來佛像依舊端坐廟台,而奉案卻無祭品,供人跪拜的蒲團也成了一堆茅草。白雲寺一片殘敗景象,廢墟之上,數個殘垣斷壁的經台,香爐煢煢孑立,久無人煙香火,毫無寶刹的氣息。曆史上的白雲寺也久經戰火紛亂數次慘遭劫數,但卻從來沒有這麽殘敗不堪過。作為主持的虛雲慚愧不已,他給自己起了個法號:長慚愧僧



    



    隨著連年戰亂,寺裏的和尚沙彌走的走,逃的逃,寺裏隻留下他這個跑不了的和尚以及跑不了的廟,承受著亂世戰火帶來的災難。此刻虛雲大和尚正在一片殘橫斷壁的廢墟中搗火造飯,寺裏沒了香火也沒了糧食,虛雲和尚隻好掘了鼠道與鼠爭食挖出來些苞穀米粒,在附近山林摘了些野菜一並燉入鍋中,固然沒滋美味卻也勉強解決喂飽。大和尚不由感歎這日子不好過呀。



    



    四百裏外的河洛縣老縣衙附近,有一坐五進的大宅院,那是鍾家的祖宅。鍾家以前是縣裏有名的閥閱世家,大門口的門檻都有二尺高。後來內亂時期鍾家被扣上私通敵軍的帽子把家給抄了,鍾家上上下下十幾口受盡折辱後被殺。隻餘鍾家的長子鍾餘封在妻子白杜鵑的幫組下逃過了一劫。當年鍾餘封還是鍾家的大少爺,白杜鵑是鍾家的童養媳。倆人逃出河洛縣一路輾轉避難,到了青門縣後重新安家。經曆過種種磨難倆人結發為夫妻,伉儷情深,恩愛兩不疑。



    



    晚上,鍾餘封家裏。鍾餘封正坐在炕邊看書,白杜鵑蹲在地下在給鍾餘封洗腳。



    



    “餘封,我給你生不了孩子,你真不氣我嗎?”白杜鵑抬起頭看著燭光下俊瘦的鍾餘封輕聲問道。



    



    “怎麽又問這個事兒來了,生不了咱就不要嘛,咱倆在一起不就挺好的嗎?”鍾餘封放下書看著跟著自己受盡苦難的妻子說道。這幾年來都是白杜鵑在照顧自己這個亂世中百無一用的書生,鍾餘封總是對她有些愧疚。即使白杜鵑不會生育鍾餘封也不怪罪她。



    



    “你說是這麽說,可沒有孩子哪能叫家啊。等我多做些女工攢了錢咱領養一個孩子吧,你這麽有學問將來肯定能把孩子教育好……”白杜鵑憧憬著他倆人未來。



    



    “好好好,杜鵑我也是怕你累著。”鍾餘封總是順著白杜鵑



    



    “餘封,我跟你講,聽說他們還在抓反黨餘孽呢,你最好改個名字別被認出來了。”白杜鵑擔憂的說道。



    



    “好好好,聽你的,以後家裏的事你做主。明兒我就改成鍾餘杜鵑行了吧”鍾餘封笑了笑,爬到了炕上準備睡覺。



    



    “去你的沒個正經。你先躺著吧,我去倒了洗腳水。”



    



    夜深了,外麵響過更夫“篤——篤篤”敲竹梆子的聲音



    



    “夜半三更,關門關燈。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窗外一輪殘月發著微弱的光照進白杜鵑的家裏,此時應該已經睡眠的白杜鵑睜開雙眼,她小心的坐起身來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踩著鞋子走到屋內門口,小心翼翼的怕打攪到陷入沉睡的鍾餘封。隻見白杜鵑走到門口並沒有開門,身子卻慢慢陷入木門,眨眼間已經穿到了門外。



    



    白杜鵑家緊挨著一所舊書院,書院占地頗廣,常年戰亂書院早已無人上課。院內長久無人煙使得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夜深人靜的書院裏不時有一兩隻貓頭鷹和蝙蝠飛過泯食。此時一個人影出現書院內的古柏書下,引得樹上的烏鴉“呱呱—呱呱”叫個不停。古柏樹下的白杜鵑不見了往日裏的溫順良善,攝魄鉤魂的雙眼瞪了那隻聒噪的烏鴉,竟然驚的烏鴉掀開翅膀遠遠飛走了去。



    



    隻見白杜鵑站在古柏下雙手合十,中指無名指小拇指緊扣似抱拳,兩隻大拇指直指胸口,食指筆直豎起直指夜空,手指上鳳仙花染紅的指甲此刻顯得異常妖豔。肉眼可見一圈圈冷白色光芒由白杜鵑的身體為中心緩緩散發出去,片刻冷光竟覆蓋六丈範圍,冷光所過之處一片冷風淒淒,似有鬼哭狼嚎之音。樹頂的動物和空中覓食的鳥獸如臨大敵四處逃散,一隻大貓頭鷹躲避不急被冷光觸及後直挺挺的從空中摔落下來瞬即死亡。不過片刻,周圍的溫度已經快速下降,地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周圍六仗冷光內一絲絲瑩亮的光華似飛蛾撲火般附進了白杜鵑體內。



    



    忽然!



    



    “嗖——”一支降魔杵帶著破風聲迎著白杜鵑疾射而來,白杜鵑堪堪躲過大吃一驚。降魔杵釘入身後的槐樹入木三分發出“砰”的響聲。白杜鵑怒目而視前方的白衣僧人。



    



    一聲佛號傳來!



    



    “阿彌陀佛,你這妖孽殘噬生魂,今日老衲便是要來降了你!”一身破敗僧衣的長慚愧僧虛雲站在六仗外聲如鍾磬,手上盤著一串流光四溢的佛珠渾身金光外方,猶如寺廟裏的鎏金羅漢,絲毫不見白日裏的頹廢模樣。



    



    “老禿驢,又是你來壞我好事!” 白杜鵑怒不可遏!顯然與這虛雲和尚有枕幹之讎!



    



    憤怒的白杜鵑手掐指決口念咒語,抬手間一道掌心奔雷直指虛雲和尚!



    



    虛雲和尚見奔雷來勢凶猛臉色微變,正待躲避,隻見腳底生出一雙骨手牢牢抓住了虛雲的雙腳竟使他動彈不得,白杜鵑一上來就是殺招!



    



    危機關頭虛雲和尚將左手念珠急速揮出,念珠遇風則漲,瞬間大如磨盤與奔雷相撞,“轟隆”一聲爆響塵霧彌漫,佛珠如盾牌般在空中巍然聳立竟是擋下了那道奔雷。大和尚念了個咒語雙腳一掙踩碎了骨手稍稍後退了一步。又見他右手虛張,剛才射出的降魔杵竟從樹上自行拔出蓄勢待發,大和尚右手一握,降魔杵如箭般從背後直刺冷光籠罩中的白杜鵑。



    



    降魔杵竟以風雷之態帶著無可匹敵勁頭從白杜鵑身後刺入又從前胸刺透飛回了虛雲手中。白光斂去,白杜鵑如一片落葉般沒發出任何聲響直直倒在樹下。虛雲大和尚緩步前行,左手持了佛珠,右手持降魔杵異常謹慎走到樹下。虛雲心知這個白杜鵑絕不可能就這般如此輕鬆死在自己手下,自己追殺這妖孽八百年對她的手段最是了解不過!



    



    此妖孽不知何種精怪修煉成妖,其法術之詭異聞所未聞,不施妖法與常人無疑。白日裏吸食天地靈氣以補靈元,晚上則吞噬鬼怪精魄以補精氣。煉至大成,不悚天劫,不畏因果,不遭報應,不入六道,不懼輪回,靈魂不滅,永生不死!



    



    虛雲**師轉世輪回八生八世皆為除此妖孽!這妖孽卻總能危機之際依仗大神通逃遁!



    



    虛雲走到大槐樹下,隻見倒下的白杜鵑臉白如紙,胸口碗口大的傷痕卻並沒有鮮血流出。倒地的白杜鵑見了虛雲卻詭異一笑“彭”一下自身瞬間爆炸,炸的四分五裂!爆炸使得古柏漫天落葉紛飛如雪,虛雲法師卻隻被炸了個狼狽不堪衣袍皆破,好在身上並沒有傷痕。虛雲看到地上的一張替身紙符嗔目切齒!



    



    “呔!!又被這妖孽給逃了!”



    



    時光如梭,歲月飛逝,二十年後!



    



    “啊彌陀佛,白杜鵑,看你今日往哪裏逃!”開陽市一家醫院五層樓頂天台,一個穿著破舊僧衣的老和尚左手持佛珠右手持降魔杵堵在了天台唯一的出入口,天台周圍虛雲和尚用自己鮮血密密麻麻寫滿了佛教真言咒語。



    



    天台中央站著的白杜鵑神色淒慘,天空中飄著潔白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了白杜鵑略顯單薄的身上。白杜鵑曾經一頭的青絲如今也已經夾雜著幾縷白發。追殺她二十年的虛雲大和尚也變成了老和尚,但虛雲降妖的信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而越來越強。



    



    “老禿驢,你追了我二十年就不能放過我嗎?餘柏已經命不久矣,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的陪他度過最後的餘生嗎?”白杜鵑淒苦道



    



    當年的鍾餘封已經改名鍾世柏,鍾餘柏和白杜鵑又逃了二十年,直到半年前鍾餘華感染了肺癌,白杜鵑逃了二十多年,決定不再逃跑,將鍾世柏送入了開陽市最好的醫院治療。老和尚得知鍾餘封在這家醫院後就埋好了伏陣等著白杜鵑上鉤。虛雲也知自己畢竟老了,他也是強弩之末,索性堵上了自身性命擺下降妖伏魔大陣,他是以這一世的生命為代價來完成自己幾百年來降妖的夙願。



    



    “啊彌陀佛!一切有為法,皆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虛雲如是說



    



    “嗬……你就是容不下我!餘華要走了,我隻想陪他度過最後歲月,我活了八個輪回被你追殺了八生八世也早已厭倦,你讓我再去看他一眼,他死後我就任你處置,算我求你了!”青凜凜的寒光中白杜鵑淒慘一笑,猶如狂風暴雪中瑟瑟搖曳的雪蓮花。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起邪觀,不能當見我。”虛雲老和尚心如磐石,不為所動。



    



    虛雲說罷,白杜鵑內心積起無限的鬱憤,全是孤獨的淒涼和虛雲老和尚追殺自己百年來所積攢滿腔的怒火!



    



    “虛雲老和尚,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的信仰救得了你嗎”白杜鵑像是想起了鍾餘封跟她講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張狂大笑,仿佛在笑虛雲的無知,在笑他的愚昧,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隨著白杜鵑的笑聲,天台上狂風大作,烏雲遮住了漫天風雪,飄下的雪花仿佛沾染了墨汁變成了晶瑩的黑色。白杜鵑身後的空間被撕裂了般扭曲出來一扇黑色大門,大門在緩緩打開,肉眼可見的黑氣伴隨著嗤嗤聲被吸入門內!此刻虛雲已察覺不妙,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飛蛾撲火般想要衝出身體撲入門內。虛雲立刻引出以自身生命力為代價所布的降妖伏魔大陣來抵抗這股吸力,同時手掐千道真訣,口喝萬般真言,法術盡顯,目眥欲裂。但一切於事無補!虛雲的靈魂像是被一張開不見的手生生扯出體外,靈魂徹底抽離了身體,又瞬間被吸入了門內。虛雲瞪著空洞無神的眼珠緩緩倒下,心有不甘但無以為繼,臨死之前似有萬般言語卻沒說出口。



    



    白杜鵑看著倒下的虛雲慘淡一笑,收了法術頓覺喉嚨一甜,吐出了鮮血。八百年的修為生生被地獄之門抽的寥寥無幾!



    



    病危病房內,鍾餘封躺在病床上看著憔悴的妻子,緩緩抬起手擦掉了白杜鵑的臉頰的淚水。



    



    “杜鵑別哭,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過。這輩子都是你一直在照顧我,我下輩子再償還你”



    



    “餘封,我不會讓你死的相信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白杜鵑摸著鍾餘封的手痛不欲生。



    



    “傻姑娘,誰都會死的,我走後,你,要好好活著”鍾餘封說完手無力的垂了下來,旁邊的心電儀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儀器上的心電圖劃出了一條淡藍色的直線。



    



    白杜鵑看見鍾餘封的靈魂浮出了身體,瑩瑩弱弱顫顫微微,像是一團在風中獨自飄零,孤孤單單的的蒲公英。



    



    白杜鵑悄然閉上了雙眼,一滴淚從眼角劃過,如果,這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滴淚,你還會讓我哭麽?如果這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你還會忍心讓我好好活著嗎?你也曾為我癡情過,心痛過,那麽,你就打算拋下我獨自去了嗎?



    



    白杜鵑緩緩躺在了鍾餘封的身邊,一團猶如燈火般耀眼的靈魂剝離了白杜鵑身體,附上了鍾餘封獨自飄零的靈魂。



    



    情愫漠淡,真愛難求,深情難許,得之,倍加珍惜,我願意珍惜,猶如珍惜我們前世所有的相遇。



    



    白杜鵑臨死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下輩子,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