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議三傑龍鄉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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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鄉山,地處三江水交匯之地,龍脈走向關節之處,匯集天南地北之才氣,三山五嶽之靈氣。已經不是一句人傑地靈就能夠描述的了的。自高祖開國起,先後出過五宮重臣一十六,封號將軍三十七,軍功侯百二,其餘雜號將軍,都守之數亦有近千。
二十年前,前左將軍東城侯榮太師管越致仕,轉封地於龍鄉,稱龍鄉侯。當年即收天下年不及十五的幼童二十,於龍鄉山立龍鄉學。據材質天性,分授兵法、武藝、內務、政事。凡就學者俱稱己曾為龍鄉山中客。五年學成,即放下山,無不為天下少有之俊傑。又擇品性才德學問最優者三人,稱為龍鄉翹楚,無不為獨領風騷之人,為一時之天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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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鄉山腰,龍鄉學中的青竹屋內,此刻正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端坐上首,另有二十少年郎跪坐下方,齊聲念誦《詩經》三百篇。二十個清亮的少年音在不大的屋子裏來回激蕩,論才學論品德,他們都已經可以被稱為天下有數的賢士了,《詩經》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差不多可以算是蒙學讀物一樣的東西了。這裏的每人大概都已經誦讀過至少千遍了吧。
因而當這二十人齊聲朗誦之時,竟然隱隱有一種聖人傳道,天降瓊花,地湧金蓮的特殊意境。就算是完全不通《詩經》的人,隻要在這個屋子裏坐上幾天,也能做到誦讀流暢,粗通含義了。
忽然上麵的老者臉上的一對長眉抖了抖,一直緊閉的雙眼睜了開來,好像剛剛從夢鄉中醒了過來。微微愣了一會兒,忽然大聲開口說道:“諸生且住!”
鍾鈴般的大吼破壞了隱隱成型的意境,卻也小心翼翼地護住了二十個少年郎的心智沒有受損。
“諸生,都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吧?”
“知道!”二十個聲音齊齊回答道。
“五年前。你們來到這裏,拜到了我的門下。如今五年已過,想必諸門生也知道。我今日的考校,就是對你們的最後一次考校了。過了今日,你們就要下山了,去投效心中的明主,或是入朝為官。所以今日,我們師生之間大可暢所欲言,無需拘泥於禮法,心中想到了什麽,就說什麽。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這一回,回答倒是沒有立刻出現。這求學的五年中,管越威嚴的形象早就深入了他們的心中,這個時候怎麽可能因為隨隨便便夢醒後的一句話,就放棄了一直以來保持的形象呢?也隻有坐在最前麵的三個人才在小小猶豫後,把一直挺直的脊背彎曲了一點,放鬆了下來。
【唉。也就這樣的程度了嗎?畢竟還是太年輕,雖然有幾個人的潛力是我平生僅見,但至少還有再過十幾年,才能獨當一麵。快點成長吧。】
管越掃視著下麵的二十位學生,心裏計較不斷,有歎息也有感慨。不過這些都沒有表露在他的臉上,喜怒不形於色,這條最基本的朝堂守則,即使已經遠離了二十年了,他還是在一直恪守著。又停頓了一下,他才又開口說道:
“考校既然定下了,那不管是優劣,就都要進行一番。諸生!老夫的第一個問題,聽好了!你等未來之誌為何?”
話語出口,一隻他人看不見的異獸忽然從他散發出的氣勢中凝聚成形,繞著屋簷飛行一周後,又回到了他身邊趴伏著。管越再次閉上了雙眼,借助異獸那遍布全身的七隻神異眼睛,觀察每一個學生接下來的表現。那麽第一位。。。
“我,公孫伯明之誌為安平天下。現天下大勢雖安,然亦有少數刁民叛亂,西北胡虜虎視眈眈。若我得勢,願以五年戡平內亂,再以五年強國,五年強兵,然後率良將千員,將百萬之眾橫行於天下!使四方蠻夷皆服我中原大國天威!恢複高祖時萬國歸附之盛景!死後也隻希望在我的墓前碑刻上記下‘故征夷將軍公孫伯明’。這就已經足夠讓我滿足的了。這難道不該是我等大丈夫所要建立的功業嗎?”其聲雄壯異常,勢如虎嘯,更兼此人麵皮蠟黃,虎目生威,天生凶神樣子,這時慷慨激昂時看上去也就和一隻真的老虎沒什麽分別了。
“哈哈哈!高妙高妙!公孫兄不愧為北方英豪!誌向如此高遠!可惜青竊以為還有小小疏漏啊。”
公孫伯明腦袋一轉,看向了那個起身說話的人,圓睜的眼睛又大了幾分。與他這個將軍世家裏出來的子弟不同,這位全身素白,峨冠博帶,長袖飄飄,麵如滿月,目如燦星,劍眉四顧,相貌堂堂,且左眼眼角的一顆天生的淚痣,又給他平添了一些瀟灑之氣。言語不同公孫伯明那樣以勢壓人,而是讓人忍不住地就想去傾聽,使人信服。
當然這一套對於和他同為龍鄉魁首的公孫伯明就失去了效用了。
“陸子衡!你想說什麽?難道嶽剛剛所說不好嗎?”
“不是不好。隻是不全。公孫兄世居北方,乃弓馬嫻熟之英傑。卻不知天時,不曉陰陽,也不懂大勢如何。”
“我不懂?那你就懂嗎?”
“不才正好比公孫兄懂得稍多一些。”陸青微微一笑,一身的瀟灑之氣和文卷氣質忽然轉變,之前被虎威震懾了的其他學子一下子又感覺自己身處在了三條滔滔不絕的江水之中。
“我之道,為代天行義!代天行義,便是順天而行。若是所行順應大勢,則事事皆如遊魚入水,萬事通達,輕易可開萬世之功業,定千古之佳言。反之若是逆天而行。”他轉身朝著公孫嶽笑了笑。“便是有霸業之基又如何?便是擁兵百萬,率將千員又如何?反手間便化為齏粉,為天下人所笑罷了!”
“你說什麽!”公孫嶽變得更加憤怒起來。之前隻局限於本身的氣勢一下子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威勢更增數倍,直接達到了和陸青所展露的三江水意境分庭抗禮的地步。
“良言珍貴。公孫兄有誌於雄圖霸業,但若是不順天而行。則難免身死功消啊。”
公孫嶽還待再說,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兩人之外傳來。他和陸青同時一愣,這才想起來,所謂的龍鄉魁首,其實每屆都應該十三人才對。在這種時候,其他人都被他們壓製住的時候,除了管越外,也就隻有這個人能夠插上一句嘴了。
坐在最旁邊的那個長著長須的青年。他與另外兩人都不同,身上帶著的沒有一點年輕人才有的朝氣,反倒是處處透露著穩重,即使是麵帶著微笑,身著粗糙的青衫,也是讓人不得不在心中歎服一句“真君子也!”當他開口的時候,兩股暴烈衝突的氣勢一下子就緩和了下來,其餘十七位學子也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啟悅,你又有什麽樣的誌向啊?”管越心神微動,開口問道。
“這兩位都有經天緯地之才,是苒所不能及的。故隻閉口不言,指望能從兩位的金玉良言中聽出些許利國利民的道理來,補益我這愚鈍之人罷了。”
“那你可聽出什麽來了?”
“公孫兄,和陸兄所言的,都是先清平天下,待政治穩固之後,再行道理政事。但是兩位兄台先前還都停留在清平天下上,所以,學生想聽的道理還沒有出來。”
“那先不談。我先問問你,你的誌向為何啊?”
“苒不才,隻願先為一都之守而已。”
竹屋內立刻嘩然一片。這屆的龍鄉魁首,誌向居然隻限於一個小小的都守?眾人都很奇怪,這位一直謙稱不才的人,其實論真實才學也是十分恐怖的了。隻是他所學習的,隻是關於內政時弊等方麵的知識,對於權謀兵法就所涉甚少了,但是一都之守,這個不上不下的職位對他來說還是低了些。
“哦?那老夫倒還要問問你了。你打算花多久時間來治理這一都之地呢?”
“嗯,學生心裏計較,須得十年光景!”這一聲比之前還要嚇人,除卻那兩人外的其餘學生,都是目瞪口呆了。
“哈哈。那十年之後呢?”老者繼續問了下去。
“十年之後,若是允許,學生可為一方執政!”
“時間呢?”
“再十年足矣!”
“再然後呢?”
“當為全國執牛耳者!使天下大治!”
“時間呢?”
“不論時間,隻願窮學生殘生爾。”說著,這儒生深深拜了下來。
好半晌後,老者才重重歎了一口氣。
“此誌高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