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安娜拉著陸巡悶著頭狂奔，趙高讓他們離得越遠越好，一直到明天早上之前都不要再回來，兩人都能聽出那個人聲音中不容置疑的嚴厲，趙高很少用這種語氣跟什麽人說話，至少陸巡見得少，阿利安娜陡然間又想起了四年前趙高還是執行部副部長的那些日子，那個年輕男人也是這樣發號施令。

    陸巡早就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兒跑，主任拉著他逃出圖書館，與那些全副武裝的執行部擦肩而過，每一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詫異又憤怒，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麽蜂鳥獵殺小組的成員會成為逃犯，更想不通陸巡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主主主主主主主主任……”

    阿利安娜忽然停住步子，她轉身揪著陸巡的衣服，把他按在路邊宿舍樓的外牆上。

    陸巡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壁咚撞得頭昏眼花。

    “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麽？”女孩的臉距離陸巡隻有幾厘米，翠綠的瞳孔微微放大。

    “誒？”陸巡呆住了。

    “趙高那家夥跟你說過什麽？”阿利安娜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一個字不落地告訴我！”

    “我我我我我……”

    阿利安娜抬手打了陸巡一巴掌，後者才把舌頭捋直了。

    “他……他沒和我說過什麽啊……”

    陸巡低頭，兩眼觸及到女孩的目光，心裏咯噔一下，阿利安娜的眼神和那些執行部一樣滿是詫異和懷疑，就像是在打量一個滿口謊言的通緝犯，陸巡被嚇住了，主任第一次這樣看他，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陸巡覺得很冤枉，趙高確實沒有跟他說過什麽，以那個瘋子的性格，他不會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任何人。

    “他隻是讓我幫他一個忙……”陸巡回憶起那天晚上自己從昏迷中蘇醒，發現趙高就藏在病房的窗簾後頭。

    當時陸巡確實嚇了一跳，趙高的模樣非常狼狽，蓬頭垢麵渾身濕透，渾濁的水混著血液從衣角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個從黃浦江裏爬出來的水鬼。

    陸巡還以為這是趙高的冤魂來索命了，但還沒等他驚聲尖叫，趙高就撲上來把他按在了病床上，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在他的耳邊嘶啞地說:“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一個忙？”阿利安娜皺眉，“什麽忙？”

    “他要我幫他隱藏行蹤，他說自己不能露麵，他一旦露麵，那麽整座安全區都可能會有危險。”陸巡說，“我被逮捕關進禁閉室確實也是當時計劃好的，趙高跟我說會有人來接應我並且幫助我越獄……但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主任你。”

    阿利安娜居然是趙高安排的內應，這確實出乎陸巡的意料，他本以為貝兒才是那個人，貝兒奉命送飯進來，想搞鬼是最簡單的，所以陸巡吃飯時細嚼慢咽，以期能發現埋藏在食物當中的鑰匙什麽的，但他最後一直到把饅頭都吃完了，連根鐵絲都沒看見。

    貝兒臨走時陸巡拚命地朝她眨眼睛使眼色，但貝兒以為他是睡眠不足所導致的眼酸眼漲眼疲勞，陸巡把眼淚都眨出來了女孩也沒搭理他。

    那一刻陸巡心中大呼趙高坑我！趙高坑自己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己次次都上當，之前那個神經病就敢隻給自己一支自來水就把他丟進屍鬼的嘴裏，說不定這一次根本就沒什麽內應呢，一切都是趙高胡扯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當他的替死鬼。

    不過這一次趙高終於靠譜了一回。

    那張浸透了乙醚的手帕確實是阿利安娜暗暗遞給陸巡的，整座安全區裏隻有病毒研究所的主任能輕易搞到麻藥，阿利安娜來探視陸巡時帶來了一堆大包小包，但那些都是掩飾，女孩把手帕封裝在塑料袋裏，夾在一疊封裝的照片之間遞給陸巡。

    陸巡摸到袋子時立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阿利安娜帶來了趙高的口信，它寫在一張照片的背麵，陸巡在翻看照片時看到了它。

    “帶走菲碧！”

    陸巡裝得不動聲色，但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他滿腦子都在計劃怎麽越獄。

    “他就隻讓你幫他一個忙？”阿利安娜問，“他還說過什麽？”

    “他還說過什麽……”陸巡仔細回憶，說實在的那天晚上趙高和他會麵的時間極短，短短幾分鍾時間，從頭到尾趙高都在安排計劃，交代清楚計劃趙高就跳窗逃走了，陸巡連個提問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接下來不得不裝成趙高跟著出去，擾亂執行部的視線。

    他們沒什麽說閑話的時間，趙高當時語速快得像是機關槍，神情嚴肅陰鶩得嚇人，滿臉都寫著“你如果不聽我的安全區就完蛋了”。

    “他還說過……”陸巡忽然想起趙高臨走前的最後一句叮囑，“他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說什麽？”阿利安娜一怔。

    “他跟我說，不要相信任何人……無論是執行部還是蜂鳥小組，包括上校，都不能相信。”

    女孩沉默下來，手上的力道逐漸鬆懈。

    “這麽說……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個瘋子在幹什麽。”阿利安娜臉上的神色緩和下來，“你隻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

    “幹嘛說得那麽難聽……”陸巡小聲辯解，“合作夥伴，我們應該是合作夥伴……”

    “他隻是在利用你。”女孩冷冷地說，“我知道你向來就沒什麽主見，但你這老是無條件信任別人的壞毛病要改一改，否則什麽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趙高那個神經病在做什麽，就這樣全力幫他，萬一他要真是在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呢？趙高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陸巡愣愣。

    阿利安娜後退一步，仰頭望天，細密的雨絲落在她的臉上，女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這一次……他倒是沒有把你往死裏坑，那個混蛋說的話是對的，這座安全區裏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截止到剛剛那一秒。”女孩扭頭盯住青年，“對你而言，我都是不可信任的，而我……也不能相信你。”

    陸巡呆住了，“什麽意思？”

    “你知不知道趙高那個瘋子計劃的最後一步是什麽？”阿利安娜冷冷地笑，淡金色的頭發被雨水**。

    陸巡搖頭。

    “他要殺人。”

    青年悚然一驚，“殺誰？”

    阿利安娜吐出一個名字:“麥斯威爾·修·肖恩。”

    黑發的年輕女孩帶著長刀忽然從天而降，落在草坪上，貝兒背著重型狙擊步槍從她身後的灌木叢裏鑽出來，氣喘籲籲，“喂……三無，你慢一點啊，我身上還背著東西哪！”

    貝兒抬起頭吃了一驚，“安娜？陸巡？”

    檸檬沒有搭理她，女孩緩緩扭頭，看向阿利安娜，瞳孔微微放大。

    “你剛剛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