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的長靴踏在水磨石的地板上，腳步聲清脆，回蕩在空蕩蕩的大廳裏。

    他有些意外，踏進金茂大廈的那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末日危機尚未爆發的時代，時間在這裏停止了流動，金茂大廈仍然是這座繁華都市的中心，所以金碧輝煌燈光璀璨。

    頭頂上的吊燈把青年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兩旁的花壇盆景裏植物青蔥，修剪得整整齊齊，電動扶梯無聲地緩緩運轉，牆壁上的化妝品廣告牌發著白亮的光，安吉麗娜·朱莉和安妮·海瑟薇的大幅海報貼在高大的燈箱上。趙高不知道夜王花了多大的心思來保養修繕這棟建築，這裏的一切都帶著文明紀元的影子，奢華，輝煌，高高在上，像是那個年代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

    末日後的人們把病毒爆發之前的年代稱作“文明紀元”，幸存者們回憶時總是嘖嘖讚歎當年的歲月如流金般美好，末日紀元之後出生的人很難想象危機爆發前的世界，病毒席卷下的城市裏遍布喪屍和死亡，再沒有珠寶，紅酒和香水。

    金茂大廈是人類文明的最後一件傑出作品，像是個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就算是夜王都驚歎其宏偉與輝煌。

    趙高一步步地上樓，腳踩在樓梯上，大廳裏一片死寂。

    四周氣氛很詭異，一切都在正常運作，電動扶梯慢慢轉動，牆角甚至還有一棵聖誕樹，樹上的霓虹燈五顏六色地閃爍，牆壁上的大屏幕循環往複地播放廣告，但這裏沒有一個人影，一切都沒有聲音，像是一部彩色的默片。

    金茂大廈內有兩部專用的觀光電梯能從地下一層直達八十八層，用時隻需要四十五秒，通過這條路到達樓頂是速度最快的，趙高不知道那兩座高速電梯是不是還有用，他決定去看一眼。

    趙高抬頭望了一眼頭頂，他知道此時此刻，那個怪物就在自己頭頂之上三百四十米的地方，這場戰爭距離結束還剩最後三百四十米的路程。

    刺客小組的任務是全程拖住夜王，讓後者無法分心對付營救小組，這個計劃是趙高提出來的，他勸學院說如果夜王插手妨礙營救行動，那麽整個計劃都會泡湯，幸存者和營救者都會全軍覆沒，所以必須要有人出手吸引夜王的注意力，而能辦到這件事的隻有趙高自己。

    實際上這隻是個幌子。

    趙高清楚夜王這樣的怪物實際上並不在乎幸存者的生死，對於學院的行動也懶得搭理，他是那種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人，夜王對學院的行動並不感興趣。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rpg遊戲他設計的生死大劇，在他看來除了勇者和魔王之外，其他所有人物都是npc，玩家怎麽會關心一群npc的生死？

    所以夜王不會出手幹涉學院的營救計劃，他是魔王，魔王就該坐在宮殿的最深處等待勇者推門進來。

    在這一點上，趙高和夜王的態度是一致的，他們隻需要一個能讓兩人對決的環境，不受任何人幹擾。

    趙高是勇者，勇者就該獨自一人推開那扇門。

    既然要結束，就應該結束得漂漂亮亮，幹淨利落。

    多一個人都不是完美的結局。

    趙高按動了電梯上行鍵，紅色的數字亮起，透明的玻璃門向兩側移開，青年踏進觀光電梯。

    距離趙高到達戰場……還有四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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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巡坐在悍馬越野車的駕駛座上，他是人質營救小組的組長，一旦營救小組脫離學院的通訊範圍，他將全權指揮此次營救行動，這個責任重大的職務本來落不到他頭上，但如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中年人成了誘餌，趙高成了刺客，執行部的老兵們全軍覆沒，羅成手殘菲碧智殘，貝兒遇事慌張，風暴沉默寡言，雷赫無組織無紀律，看來看去，唯一能擔此重任的，隻剩下陸巡了。

    說起來陸巡其實沒那麽菜，他好歹跟著趙高那個瘋子學了一年，從感染者到殺戮者，大大小小什麽樣的陣仗都見過，在羅普大眾眼裏他簡直就是從喪屍堆裏殺出來的一條好漢，不知不覺間，陸巡也逐漸躍升至安全區“最值得托付終身男人排行榜”的探花，評價是“又內斂又靠得住還不花心簡直就是居家典範好男人”，平時吃飯時會有年輕的小姑娘湊過來搭訕。

    隻是蜂鳥獵殺小組裏都是一幫怪物，陸巡長期生活在一群人形哥斯拉之間，這才相形見絀，好似一隻菜鳥。

    陸巡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女孩們眼中有這麽高的地位，他在主任麵前就是敗狗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陸巡低頭看表，時間已經到了七點三十分，誘餌小組已經出發很久了，按照原定計劃，誘餌小組會在這個時候把狩獵者誘離禁區，緊接著營救小組跟進，盡量做到無縫銜接，不浪費一分鍾。

    但學院的指令還沒下來。

    “你覺得趙高能戰勝夜王麽？”貝兒忽然問。

    陸巡猶豫了一下，“我從沒見趙高那個瘋子失敗過。”

    “但他在夜王麵前曾經失敗了兩次。”貝兒扭頭望向窗外，“他或許會死在這一戰裏呢？你不擔心麽？”

    “死就死吧他那種禍害早死早超生。”陸巡聳聳肩，“那個王八蛋早就該死了，最好和夜王同歸於盡，這樣世界上就少了兩個禍害。中國小學有篇課文叫《周處除三害》你聽過沒有？講的是一個叫周處的惡霸，為禍鄉裏無惡不作，鄉親們敢怒不敢言，於是就慫恿他去打老虎殺蛟龍，想讓他和那些禍害同歸於盡……”

    陸巡喋喋不休，貝兒打斷他。

    “說真話。”

    “這就是真話。”

    女孩扭頭直直地望著他，陸巡一臉無辜。

    “你真的這麽想？”貝兒問，“你真的不在意趙高的死活？”

    陸巡一怔，沉默許久。

    “他……也不在意檸檬的死活。”

    貝兒吃了一驚，聲音低了下來，“三無的死，不是趙高的責任。”

    “我沒說是他的責任……隻是他根本就不關心任何人，那個夜王冒充的上校有一點說的很對，那就是趙高早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一心隻想著幹掉夜王報仇雪恨，為此他能付出一切代價，就算斷送全人類的未來都在所不惜，從本質上而言，他和夜王是同一類生物。”陸巡說，“他和夜王最終都會毀滅世界，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這兩人同歸於盡。”

    貝兒呆住了，她愣愣地看著陸巡，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有點像上校了。”

    陸巡挑了挑眉毛，“哪裏像？”

    “一樣冷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