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刺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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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表指針指向了一百一十公裏的時速,這已經接近了悍馬軍用吉普車的最高速,再怎麽踩油門都繼續沒法加速了,中年人一手穩住車身和方向,另一隻手開始丟棄負重,吉普車一頭衝向前方的盧浦大橋。
狩獵者們緊追不舍,信息素的強烈刺激讓它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了領地,怪物們悶頭狂奔,沒有看到前方有巨人般的龐大建築緩緩升起。
大橋屹立在蒙蒙細雨裏,橫跨在黃浦江兩岸,銀白色的橋身斑駁,一百多米高的巨大拱肋看上去如一道長虹。當年人們建造這座橋時,七百五十米的主橋使用了三萬多噸的鋼材,單個構件吊裝重量就高達八百噸,這是厚重而宏偉的人類文明遺跡,建築學與工程學上的偉大奇跡。
盡管這個年代的人類再也無力複製這樣驚人龐大的建築,末日紀元後的人們站在橋下仰望,仍會想起人類曾經輝煌的時代,在那個年代裏,人類屹立於世界之巔,築起通天的高塔。
中年人咬著牙,雙眼死死地盯著大橋的橋麵。
他要複製當初趙高和陸巡的瘋狂行為,駕車從大橋的拱肋上飛越過去!
這是一個雜技般的動作,拱肋上本身是不能通車的,上麵隻有階梯而沒有車道,中年人隻要稍有偏差就會一頭衝進黃浦江裏。那天晚上陸巡成功地越了過去,隻能說是他命大踩了狗屎運而不能說明這條路真的適合通行,就算是現在把陸巡拉來讓他重新跑一次,他恐怕同樣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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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浦大橋的橋麵居中斷裂,當年人們為了抵抗末日病毒和喪屍的入侵炸掉了這座橋,塌陷的長度大概有二十多米,這個距離也超出了普通獵人的跳躍極限……這條路對狩獵者而言,是絕路。
中年人能逃出生天的幾率比那些獵人大不了多少,按照原定計劃,他需要在飛過大橋後的瞬間引爆炸藥,坍塌的拱肋和橋麵會把跟在後頭的狩獵者砸進黃浦江裏,這個行動萬分凶險……無論是飛越的時機,落地的時機,還是引爆炸藥的時機,哪一步都不能出錯,早一秒他就無法越過黃浦江,一頭栽進滾滾的江水裏,晚一秒,他就會隨著獵人一起被爆炸的炸彈炸死。
中年人從來都是個懶散不守時的人,但這一次他需要把時間精確到秒甚至是零點幾秒!
他隻有一線生機,稍縱即逝,隻存在於那閃過的零點幾秒鍾之內,抓住就能活下來,抓不住就屍骨無存。
悍馬吉普車衝上橋麵,男人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他控製著汽車駛上拱肋的階梯,車身劇烈地顫動起來。
獵人緊隨其後,狹窄的拱肋上容不下那麽多狩獵者,於是怪物們開始分流,一部分在橋麵上追逐,一部分爬上橋麵另一側的拱肋,與男人的悍馬齊頭並進,悍馬吉普車帶著大群的獵人逐漸爬上拱肋的最高點。
中年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控製住腳下的這輛車,狩獵者追了上來,在台階上車輪顯然不如四足跑得快,怪物撲上來嚐試撕咬汽車的車門,它們猛烈地撞擊車身,哐哐作響。即使是皮糙肉厚的軍用吉普車,這時也接近了極限,車身震得像是要散架,引擎已經過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熄火。
悍馬的車輪打滑,車身幾乎橫移。
該死!
男人咬牙,他拔出保險栓,把集束手雷拋出車窗,爆炸的一瞬間獵人們被震退,滾落下來,與此同時,悍馬衝過了拱肋的最高點,騰空而起!
汽車與獵人之間的距離被瞬間拉開!悍馬的發動機空轉兩秒鍾後徹底熄火。
“引爆——!”男人嘶聲力竭地大吼。
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江對岸一枚紅色的信號彈呼嘯著升上高空,聲徹長空!
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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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海軍軍事學院安全區,地下機房。
歐米伽坐在主機的機櫃上,眼前閃動著十幾張白亮的畫麵,這些是安全區內的監控圖像,作為安全區監控的底層係統,中央電腦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地保持監視,中央電腦會對監控圖像進行篩選,電腦本身沒有識別獵人的能力,它會把可疑的畫麵交給端腦辨認。
但歐米伽並不經常看監控,大多數時候她都在休眠以節約能源,中央電腦維持虛擬人格時需要開啟大量處理器,消耗的電力是平時的五到十倍。
女孩輕輕揮手,監控畫麵被收起來。
此時的學院是一座空城,除了正在住院的菲碧和負責照顧她的阿利安娜,所有人都被調出去了,連一個崗哨衛兵都沒有,監控已經失去了意義。
歐米伽跳下來,輕輕落在地板上,一束光柱從頭頂上打下來,光柱裏是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女孩坐在椅子上,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
她和某個男人約好了要一起喝茶。
在很多年以前,她也這樣和某個男人約定過。
說起來男人從來就不是個守約的人,從很早很早之前開始他就這樣,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來推卸責任,擺著一張無辜的臉打哈哈轉移話題,“沒辦法不是我不想來實在是所長那個老不死的太話癆啊”“遲到可不能怪我啊今天下雪路很滑的”“今天我走到半路上的時候看到有個老奶奶摔倒了於是我去扶她過馬路所以就耽擱了時間……”,每次都是男人提出來要見麵,但他每次到得比女孩還要晚,歐米伽後來也習慣了,她在等男人的時候就坐在椅子上喝茶。
男人從不守時,但他從不爽約,他隻會遲到但不會不到。
所以歐米伽也不擔心,她隻管喝茶,歐米伽清楚,不消一會兒大門就會被猛地撞開,那個男人會匆匆忙忙地進門,把手裏雨傘靠在門邊上,或者把沾滿雪花的大衣掛在衣帽架上。
這個時候,女孩就扭頭冷冷地看他一眼“怎麽?今天又扶老奶奶過馬路了?”
後來安全形勢越來越緊張,男人越來越忙,兩人不再有時間膩在一起喝茶聊天,歐米伽隻能通過攝像頭看著他在安全區的各個部門之間忙碌穿梭,她看著男人一步步地升職,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直到某天,男人再次推開大門進來,全副武裝,把手裏的自動步槍靠在門邊,叫她的名字。
女孩至今都記得那天,男人在火光和槍聲中對她笑,對她說:“等我回來,找你喝茶啊,這回一定準點。”
那個時候男人臉上還沒有傷疤,還很年輕。
歐米伽坐在椅子上喝茶等他,她不知道喝了多久,杯子裏的茶永遠都喝不完,但那扇門再沒有打開過,男人再沒有回來。
女孩喝著喝著就落下淚來,眼淚落進水杯裏,濺起點點的星光。
他終歸還是爽約了……真是個混蛋,作為一個男人,竟然放了女孩的鴿子。
這一放就是二十年。
歐米伽扭頭望向機房大門,她想著待會兒那個男人會不會再次從那個地方出現,就像四年前一樣,撓撓頭,笑著說:
“嗨公主,又見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