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得越來越陰，雲變得越來越沉。傍晚的時候，天終於忍耐不住，灑下了滂沱的淚水。

    雲飛雖然還在氣頭上，但大雨讓他還是擔心起藍鳳來。

    雲飛再次驅車前往陶工廠。

    天已經黑了。加上大雨，路變得很難走。雲飛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來到陶工廠。

    雲飛撐起傘，在工廠的空地上呼喊了兩聲。沒有任何回應。也或許藍鳳回應了，隻是雨聲太大，把它的回應都掩蓋了。

    雲飛鑽到藍鳳平時睡的那間破屋裏，卻沒有看到藍鳳的蹤影。屋頂在滴水，地麵已經濕漉漉的。

    雲飛的心已經有些慌張，他迅速把整間工廠能藏身的地方都搜遍了，卻依然沒有找到藍鳳。

    藍鳳，你究竟去哪裏了啊？

    雲飛心中充滿著不好的預感，他悲傷，他擔憂，他自責，他害怕。

    雲飛跑到附近的村莊，又跑到工廠後麵的小山，依然沒有發現藍鳳。雲飛全身已經濕透，衣服還沾滿泥巴。

    雲飛望了望四周，黑漆漆，茫茫然。天地這麽大，藍鳳，我究竟要怎麽才能找到你啊？

    雲飛絕望地蹲在地上，任冰冷的雨落在身上。他感到孤獨和無助。

    雲飛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他撥通了diàn huà。

    “晟傑，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我晚上還要……你有事嗎？”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要我出來嗎？”

    “你到總車站那裏吧，我去接你。”

    “好。”

    陳晟傑，是雲飛最好的朋友。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雖然雲飛的成績要比晟傑好，但在生活上，總是晟傑照顧著雲飛。

    大黑夜，又下著暴雨，晟傑依然可以放下自己手上的事情，幫雲飛的忙。這樣的事情並不止一次，晟傑卻從來都不計較。

    雲飛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在總車站那裏看到了晟傑。他長得高高瘦瘦，隻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寒風中哆嗦著。

    “究竟是什麽事啊？”

    “你上車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晟傑上了車，雲飛又往陶工廠的方向開。

    “我養了一隻鳥，現在丟了。”

    “喂，雲飛，你沒有搞錯吧，大半夜叫我出來找鳥？”

    “那不是一隻普通的鳥，它很特別的……唉，一世人兩兄弟，我跟你直說吧。我覺得那是鳳凰，它能聽懂我說的話，還認識漢字。”

    晟傑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摸了摸雲飛的額頭。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看到雲飛那認真的神情，晟傑也隻好嚴肅一些。

    “你確定那隻鳥……”

    “我跟你慢慢說。我是在千脈山發現它的，我叫它藍鳳，它全身都是藍色的羽毛，很像傳說中的鳳凰。我後來還發現，它能聽懂我說的話，也認識漢字。我做了一個寫滿字母的鍵盤給它，我們平時就是用那個交流的。例如它要說吃飯，它就會在鍵盤上啄CHIFAN這些字母。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了，重點是我跟藍鳳的感情很好，但我今天罵了它兩句，我估計它出走了。”

    晟傑一時還難以相信，嘀咕著：“這不科學啊，鳥類怎麽會有這樣的智力呢……”

    “唉，你先別想那些。幫我想想辦法，怎麽找到藍鳳吧。”

    “那我也得先看看藍鳳是在哪裏丟的吧。”

    “我現在就載你去。”

    再次回到陶工廠，已是晚上十點。

    晟傑在附近逛了逛，然後皺起眉頭說：“雲飛，你站遠一點我都看不到你，你說這大晚上的，有什麽可能找到一隻鳥啊？”

    雲飛的鼻孔裏噴出一股氣，然後說道：“你就當藍鳳是我丟失的孩子吧，我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把它找回來。”

    “好吧，我也沒有想到，你們感情這麽深。”

    晟傑低頭想了想，然後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它不在的呢？”

    “我四點鍾送它回來，六點多發現它不在了，就是在這個時間段裏麵。”

    “嗯……那它是會飛的吧？”

    “會，雖然不是很熟練。”

    晟傑正要說話，卻又馬上止住了。他想，藍鳳如果會飛，即使隻是飛了半個小時，也可以飛到很遠的地方了。找到它的機會實在渺茫。這麽簡單的數學題雲飛自然會算，沒必要再打擊他。

    “那……你知道它會飛到哪裏去嗎？”

    “我也不清楚……”雲飛搖著頭說，他絞盡腦汁去想，藍鳳有可能會去的地方。

    回公寓去嗎？不可能，自己就是從公寓裏出來的，而且藍鳳若是生自己的氣，更不可能到公寓去。

    那是以前周末散心的地方？也不太可能，藍鳳都是裝在xiāng zǐ裏前往的，它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地方在哪裏。

    那剩下的可能就是……

    “我想到了。我是在千脈山那裏發現藍鳳的，我也跟它說過千脈山的方向。可能它就是往那個方向飛的。”

    “千脈山？還遠得很啊……我覺得我們現在隻能靠一樣東西找到它了。”

    “什麽東西？”

    “兩樣吧，運氣和緣分。”

    “不管了，我們馬上出發。”

    車子行駛在通往千脈山的縣道上。

    雨已經停了，但雲飛和晟傑都已全身濕透，夜風吹過時，帶來絲絲的寒意。雲飛很焦急，他腦袋裏想著的，就是能快點找到藍鳳。晟傑雖然感到寒冷，但他沒有說出來，他不想讓雲飛為難。

    雲飛負責開車，晟傑負責四處觀望。縣道本來就在郊區，加上在雨夜，路上基本看不到其他車輛。車子緩緩地穿過了村莊、農田、村莊、農田，不斷重複著。除了公路上的路燈，周圍再沒有發光的物體，漆黑一片，晟傑能看到的，也隻是公路兩旁五十米左右的景色。

    藍鳳是飛走的，它一定在公路的邊上嗎？

    雖然不一定，但雲飛想不到其他尋找的辦法了，如果是走著找，又要找到何時呢？

    感受不到一絲找到可能性的晟傑開口道：“我說雲飛，它會不會在天亮的時候就飛回去呢，那我們就瞎鬧一個晚上了。”

    “藍鳳體型很大，很容易被人發現。我必須在別人發現它之前，找到它。”

    雲飛兩眼盯著前方，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雲飛如此認真的態度並不多見。晟傑也不說什麽，繼續尋找。

    可能已經是午夜，沒有人去關注時間。原來深夜裏的郊外是這麽寧靜的，靜得讓人不好意思去打個噴嚏。

    本來已經有些困意的晟傑，在車子穿過一片香蕉林的時候，似乎發現了一點什麽，兩顆眼球差點把眼眶撐破。

    “媽呀，這世上還真會出現奇跡嗎……”

    車子在一瞬間刹住。

    “在哪裏，在哪裏！”雲飛焦急又激動地問道。

    “那裏……好像有點藍色，但有可能隻是一個藍色的塑料袋……”

    晟傑沒有說完，雲飛已經跳下車，並奔了過去。

    幸好大晚上的沒什麽車經過，不然車子就這樣停在兩車道的縣道上，也是挺危險的。

    晟傑隨著雲飛下了車。

    雲飛現在又興奮又擔憂，世界這麽大，他都能找到藍鳳，除了晟傑說的xìng yùn和緣分，他想不到其他東西去解釋了。但他並不確認那就是藍鳳，黑夜了，沒有人能看清那是什麽，可能隻是空歡喜一場。

    近了，謎底將要揭開。

    “藍鳳，是你嗎？”

    沒有回應。

    雲飛的心已經掉落萬丈深淵。

    再走近一些。

    冰冷的血再次沸騰起來。

    那個體型，那些純藍色的羽毛，絕對不會錯，那就是藍鳳！

    藍鳳蜷縮成一團，在一片香蕉葉下，似乎正打著哆嗦。

    雲飛激動不已，奔過去把它抱在懷中。雲飛感到藍鳳身上散發出的熱量，真好，它還活著。

    “藍鳳，我是雲飛啊！是我不好，我不應該罵你！我們現在就回家，好嗎？”

    每一個人，都是藍鳳的獵食者，說不定，他們的手中就拿著一把liè qiāng。因為賭氣而離開了安全的窩，藍鳳似乎來到了一個戰場，冰冷的槍正隱藏在某處，嗖嗖的子彈在耳邊飛過。藍鳳顫抖並不是因為這場春雨，而是在無盡的黑暗中，無家可歸帶來的恐懼。

    人聲，讓藍鳳更加害怕，因為那就意味著絕望。它不敢答應，它已經嚇得再也飛不起來，隻能一動不動的，祈求這個人類早些離開。

    直至聽到“雲飛”這個名字，藍鳳才從惡夢中驚醒，重新找到了活著的希望。藍鳳依偎在雲飛的懷裏，它也感受到雲飛的體溫。

    不過在下一個瞬間，藍鳳看到了晟傑，一張它不熟悉的臉。

    藍鳳全身顫抖，還大聲鳴叫。

    “藍鳳，不用怕，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做晟傑。我相信他，你也可以相信他，他不會害你的。”

    藍鳳盯著晟傑端詳一會，安靜了一些。

    雖然跟一隻鳥說話很怪異，但晟傑還是開口道：“你好，我是雲飛的朋友，多多指教……”

    剛說完，晟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我們先回去吧，不然明天大家都病倒。”

    雲飛抬頭看了看天，原來下完雨之後，天上已掛滿了閃閃發亮的星鬥。

    雲飛現在要回公寓。他像在飆車，讓車子在狹窄的道路上疾馳。

    藍鳳坐在晟傑的旁邊，讓他有些怪怪的感覺。

    “你……真的能聽懂人話嗎？”

    藍鳳沒有反應。

    雲飛笑了，道：“你竟然還不相信。好吧，藍鳳，你就向他展示一下。晟傑，你等一下問幾道簡單的是非題，如果回答是，藍鳳就點點頭，如果不是，藍鳳就啄一下你。”

    “這個好，我來問了啊，”晟傑也有一些興奮，“一加一是等於二嗎？”

    藍鳳點了點頭。

    “那……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嗎？”

    藍鳳往晟傑的手臂上啄了一下。

    “還真是會聽人話啊！”晟傑大叫，然後說：“雲飛，這真是一隻神鳥，你撿到寶了。Sellit，goodprice！”

    “喂，晟傑，別動歪腦筋，藍鳳對我很重要的。”雲飛頓了頓又說，“我還不知道，它能不能聽懂yīng yǔ。你以為yīng yǔ是外星語嗎？”

    晟傑再看藍鳳時，見它離自己遠了一些，而且臉背著自己。他的心裏暗道，糟了，還真連yīng yǔ都能聽懂。

    “嗬嗬，藍鳳，不好意思啊，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雖然晟傑道歉了，但回去的路上，藍鳳都沒再搭理過他。

    回到公寓中，雲飛和晟傑簡單清理一下身體。晟傑比雲飛高差不多一個頭，隻能穿了他的一件外套，還有雲飛本來就買長了的褲子。

    再出來時，兩人看到藍鳳站在紙皮鍵盤前，似乎有話要說。

    藍鳳沒什麽動作，這就是它嚴肅的表情。

    “藍鳳，你想對我說些什麽嗎？”

    藍鳳開始啄紙皮鍵盤，啄了很多個字母，幸好雲飛記憶力好，都記下來了。

    “WOYAOHUIJIA”

    “我要回家？”晟傑首先說了出來。雖然雲飛已經跟他說過，但他還是驚訝不已。

    雲飛沒有說話，神情凝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藍鳳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說明它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了。

    不舍。但又不得不舍。

    首先是一個承諾。雲飛在帶藍鳳回來的時候就答應它，自己隻是為了幫它治病，病好了自然把它送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其次是為了解脫。雲飛快到而立之年，他不想活在虛幻中。藍鳳的離開，或許對大家都好。

    “你是認真的嗎？”過了好半天，雲飛才說出這句話。

    藍鳳點了點頭。

    “但我還是不知道你家在哪裏啊……”

    藍鳳迅速地啄了一下鍵盤上的“不知道”三個字。

    雲飛想了想，然後說：“好吧，那明天我帶你到千脈山去吧，我發現你的那個地方，可能有線索。”

    藍鳳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始啄字母，這次它啄的是：

    “ZHAODAOWO”

    還是晟傑先翻譯出來：“找到我？你不就在我們麵前嗎？”

    雲飛也有疑惑：“對啊，你說找到你是什麽意思呢？”

    藍鳳轉著頭，似乎在思考，有時候又低頭想啄字母，卻又沒啄成。看樣子，藍鳳也不知道怎麽去表達。

    “這樣吧，我們明天去千脈山探探再說。”

    藍鳳再次低頭，啄下了幾個字母：

    “XIEXIE”

    雲飛咬咬牙，眼睛已經濕潤，微微點了點頭。

    情緒緩了緩，雲飛轉身跟晟傑說：“我現在送你回去吧，你應該還有事情要做。”

    “唉，都這個點了，你送我回去都天亮了！我明天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我陪你去吧！我也想看看藍鳳的家是怎樣的。”

    雲飛拍了拍晟傑的肩。他很感激晟傑一次又一次地幫助自己。

    黑夜依然籠罩著這座城市。

    清涼的風附上了一股寒氣，夾雜著陰森恐怖的笑聲。

    它在說著無人能懂的語言：

    命運的轉折點，已經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