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決裂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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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的門口站著兩名五六十歲的老者,一男一女,從兩人的細微動作可以看出,他們應該是夫妻。他們先在門外的牌匾上瞧了一會,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公司名讀完,確認無誤後,才探頭進辦公室裏,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公司裏的雜事都由張珺負責,接待的工作當然也不例外。看到門外有人,她馬上就奔了過去。

    才走兩步,張珺就把門外的兩名老者認出來了,驚叫道:“爸、媽,你們怎麽在這裏!”

    張珺的父母看到女兒,馬上站正了身子,衝她一笑。

    同事們聽到張珺的驚叫聲,都把目光投向了門口。

    被大家這樣看著,張珺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馬上把父母推到了外麵。

    一家三口來到了工業園中間的花園,尋了一張長凳坐下。

    張珺的父母都提著大包小包,現在看到了女兒,把東西全塞到張珺手裏。母親說道:“這袋是一些水果,這袋呢,是你最喜歡吃的,我做了一整天呢,還有這袋……”

    “好了,好了,你們以為這裏是窮鄉僻壤,什麽都買不到嗎?”

    “起碼你媽媽做的東西,你就買不到!”

    張珺的父母穿得都很樸素,一看就知道是農民出身。而且那些裝東西的袋子,全是買其他商品攢下來的,花花綠綠,還有點髒。張珺並不嫌棄,一一接過。可是她一個人也提不動,隻好先放在地上。

    “你們突然來找我,不會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吧?”

    “瞧你這張烏鴉嘴!”父親說,“就是來看看閨女,不行嗎?”

    “行倒是行,那你們也得先打個diàn huà給我啊,好讓我準備一下。”

    “需要做什麽準備?”父親說,“我們就是想來一個特擊檢查,這樣才能夠看到真實的一麵。”

    “那你們現在都看到什麽了?”

    “我跟你媽媽其實在這附近轉了一大圈了呢,這裏環境確實不錯,就是安靜了一些,人也比較少。”

    張珺已經開始意識到他們要說的問題。

    “對啊,”母親附和道,“這裏人這麽少,想認識男孩子也不容易吧。”

    張珺馬上就拉黑了臉,道:“我不跟你們聊這個問題。要不聊聊我的工作吧!”

    “你的工作有什麽好聊的,”母親說,“嫁得好,工作都是次要的。”

    “媽,現在都什麽年代啊,女人也要獨立自主,不能靠男人的!”

    “我倒不介意你靠男人。”

    “對啊,”父親說,“你就聽你媽的吧。你看你也不小了,該好好考慮一下。”

    張珺用雙手托起了下巴,滿臉不樂意。她已經懶得說話了,在這種情況下,隻能靜靜地聽父母嘮叨。

    “我說閨女,”父親又說,“你會不會是交了男朋友,不跟我們說啊?”

    “沒有。”張珺語氣特別堅決。

    “我們剛才在門口好像也看到不少男的啊,”母親說,“應該有一些還沒有對象的吧。要不帶我們上去,讓爸媽幫你合合眼?”

    “我才不要!”張珺站了起來,“原來你們過來是為了這個。馬上扼殺掉這個念頭吧,我是不會帶你們上去的!”

    “閨女,那些男的都不合你心意嗎?”

    “這些東西我提不起,你們先提到我宿舍去吧。等一下我帶你們逛一些漂亮的地方。”

    張珺開始往宿舍的方向走,父母隻能提起東西,跟在她身後。

    “這些花草樹木什麽的,我們村裏多的是。還是上去參觀一下你的辦公室吧。”

    “你們公司那些男的一般都幾歲啊?”

    “好像聽你說過,你們公司的老總也是個年輕人,他結婚了嗎?”

    張珺的父母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張珺幹脆把他們的聲音都當成了背景音,一概不理。

    晟傑出現在睿明的房外,讓雲飛百思不得其解。雖然計劃有變,但雲飛還是想把一些問題弄清楚。他向晟傑走去,晟傑也發現了雲飛的到來。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雲飛問。

    “那你為什麽又會在這裏?”晟傑反問。

    兩人用冷峻的目光看著對方,像一把冰刀,想要把對方的身體剖開,把對方深藏在心裏的想法掏出來。

    雲飛已經不隻一次懷疑晟傑,一次巧合他還能接受,但兩次以上,他就會認為必有蹊蹺。晟傑出現在這裏,並沒有給雲飛增加疑惑,反倒是解開了他之前想不通的一些地方。

    首先是晟傑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錢這個問題,雲飛終於找到了dá àn。他在失蹤的那段時間,遇到了藍星人,並答應為他們做事。晟傑想要的,肯定不僅僅是錢,一個無罪的身份是他最希望得到的。至於藍星人讓他做什麽事,雲飛依然沒有想通。

    跟超特組通信的聯絡器,雲飛現在也懷疑是晟傑拿走的。他為什麽會知道聯絡器的存在呢?雲飛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當時智光耗盡自己的體力,控製身體,向晟傑傳遞了信息。

    在跟睿明的談判上,晟傑表現反常。他似乎要向其他人證明,他是恨藍星人的,更不可能說跟他們合作。原來這都隻不過是一個煙霧彈,讓劍宇和自己放棄對他的懷疑。

    “你的錢是藍星人給的嗎?”雲飛不願再繞圈子,決定一針見血。

    晟傑沒有回答,但他開始回避雲飛的目光。

    “那個聯絡器是不是你拿走的?”這隻不過是雲飛的猜測,如果晟傑沒有拿,雲飛就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可他並沒有想那麽多。

    晟傑笑了起來,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呢。”

    晟傑這麽說,就是承認了一切的意思。雲飛的怒氣開始從心底往上冒。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雲飛用責備的語氣說道。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全都是因為你!”

    晟傑的回答讓雲飛有些驚訝,他想不明白,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你還記得嗎,你在劍宇第二次失蹤,跟我分別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嗎?”

    雲飛想了想,記起那天自己說過的話。

    “那些都是我一氣之下瞎說的。”

    “那些都是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想不到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你都會那樣懷疑我!你說,我很可能跟藍星人勾結在一起,換取我清白的身份,是嗎?我當時跟藍星人根本就沒有半毛錢關係!你知道藍星人找我的時候,我是怎麽想的嗎?我想,既然我做與沒做,我最好的朋友都會懷疑我,那我還不如做了這件事!這些都是你謝雲飛造成的!因為你的不信任,造成了我們現在這種局麵!”

    雲飛的眼神也開始閃爍,沒有了一開始的堅定。沒錯,雲飛對晟傑的不信任,確實對晟傑造成了傷害。如今,他也是因為不信任,才發現了晟傑的秘密,導致兩人敵對而視。雲飛感到了內疚。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即使自己在這件事時有錯,也不代表晟傑就是對的。他隻不過是在做一些掩人耳目的垂死掙紮罷了。

    “我承認,即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沒有相信你。但你成為藍星人的爪牙,難道就是為了我的一句話嗎?我不相信,我沒辦法相信。”

    雲飛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而晟傑則變得心虛。

    沒等晟傑反駁,雲飛再次說道:“你告訴我,你都收了藍星人的什麽好處?除了錢,還有他們向你承諾,你可以得到一個無罪的身份是嗎?”

    “不錯,這些都是他們承諾給我的。”

    “陳晟傑,你是不是犯糊塗了,藍星人的話你都能相信嗎?”

    “你變了,”晟傑歎了一口氣,道:“雲飛你變了。我記得以前,你是一個很天真很幼稚的人,會跟那些花說話,也不會那麽多疑。我都不知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你先不要說我!藍星人是我們的敵人!就像一條毒蛇,它受傷的時候跟你說它不會傷害你,但你治好它的傷以後,它半分情誼都不會念!我就算不相信你,甚至是騙了你,但我有害過你嗎!”

    “你不明白!相對於藍星人,人類對我來說更可怕!你以為我真的那麽坦蕩,天不怕地不怕嗎?每一次見到jǐng chá,其實我的心裏都在發寒,我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他們像嗅到了我的味道一樣,緊追不放。我每時每刻都在提防著,甚至睡覺的時候都不得安寧。人類社會,已經再沒有我容身的地方了。”

    “雖然我是要勸你,但我也不會跟你說一些奉承你的話。你殺了人,犯了錯,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懲罰。難道你還要心安理得地過日子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真的是不認識你了。你現在是為犯過的錯,犯下更大的錯,你的罪過將永遠都無法贖清。”

    晟傑不以為然地笑了兩聲,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怎麽會沒有呢?你現在不是有一個假身份嗎?你大可以幫助人類,殲滅藍星人啊!到時候,你就是將功補過,你會得到赦免的!若再不行,你可以考慮出國啊。到了國外,中國的法律就不適用了。”

    “雲飛,我收回剛才說過的話,你幼稚的毛病又犯了。你以為現在是什麽朝代,我殺了二十幾個人,還能被赦免嗎?如果我沒有幫助藍星人,你以為我有錢,我有能力出國嗎?即使真的離開了中國,我還是會擔心中國jǐng chá把我引渡回去,我依然每天都要擔驚受怕。而且,不是什麽東西都能放下的。有時候,有了牽掛,人就會變得軟弱。”

    雲飛從晟傑的眼神中讀到了憂慮,這是晟傑以前甚少流露出來的眼神。雖然晟傑說自己隻是表麵上的坦蕩,但雲飛並不相信。得到力量以後,晟傑的無所顧忌,是從內心發出來的。而他現在的軟弱,隻是因為他牽掛的人或物出現了。他隱瞞了某些事情。

    “晟傑,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如果在你的幫助之下,成千上萬的人類被藍星人殺害,你難道不會自責嗎?你難道……”

    “不要再說了。”晟傑打斷了雲飛的話,低下頭,說:“這些都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我隻希望我和我在乎的人能夠幸福。”

    晟傑的話讓雲飛震驚不已,究竟是怎樣的生活、怎樣的守護對象,能讓他說出如此自私的話。

    晟傑並沒有讓雲飛教訓自己,馬上又說道:“我要先跟你說聲對不起。你剛才說過,即使你騙了我,也不會害我。但我不一樣,我將要做一件對你不利的事情。”

    晟傑的眼睛在一刹那間露出了寒如冰霜的殺氣,讓雲飛打了個寒顫,往後退了一步。

    “你也不用害怕,他們隻是讓我把你抓回去。我在答應這件事情之前,已經向他們確認過,他們承諾不會傷害你。”

    晟傑往前一步,雲飛就往後退了兩步。現在的晟傑,正如野獸一般。

    “藍星人要我幹什麽!”

    “不清楚,他們沒有言明,好像是想從你的身上得到一樣東西。”

    他們究竟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雲飛有兩個猜測。一個可能是智光的腦袋,他們或許要為他尋找一個新的宿主,讓智光能夠完完全全地控製那個身體。但這項手術風險極大,智光很可能就此死去。而無論智光生死,當智光的腦袋離開雲飛的身體以後,他再沒有利用的價值,必死無疑。另外一個可能,是密碼。這是雲飛在竊取智光的記憶之後,才知道的事情。承誌想找回“種子”飛船。而要找到“種子”,必須先得到“地圖”。承誌已經得到了“地圖”,他現在還需要在“地圖”上輸入密碼,才能確定“種子”飛船的位置。雲飛更傾向於這種可能。

    “晟傑,你相信我,如果藍星人得到了那樣東西,人類必將遭殃。我剛才隻是假設,但你現在,已經的的確確在做一件毀滅人類文明的事情。你背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自以為是!”

    晟傑已經沒有跟雲飛繼續談下去的意思,他要用武力解決這一切。晟傑一躍聲,撲向雲飛。

    雲飛深知被晟傑抓住的後果,心裏一急,無法顧及一個一直隱瞞晟傑的秘密。

    過道就在宿舍的旁邊,而在宿舍裏,有一台飲水機。

    水就在雲飛的感知範圍內,突然變得鋒利無比,穿過了水桶,穿過了玻璃,擋在晟傑的前麵。

    雲飛本來的想法隻是擋一下,但要讓水從室內出來,必須讓它變得鋒利。而且,他也沒有預測到晟傑有這麽快的速度,本來是要擋在他前麵的水卻刺入了他的手臂。

    這是雲飛和晟傑十幾年來第一次打架。

    在雲飛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水刺就被拔了出來,變成一個水球,漂浮在他的麵前。

    鮮血從晟傑的傷口湧出,可他隻看了一眼,沒有去止血,也沒有喊痛,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疼痛的神情。

    他看著雲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詭異又可怕的笑容。

    “你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但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都沒有跟我提過。”

    “我可以解釋,但我認為你不願意聽。”

    “沒錯。”

    晟傑再次出手,想要靠近雲飛。雲飛馬上把水變成繩子的形狀,牽住晟傑的手腳——可晟傑力量太大,馬上就睜脫了。在晟傑離自己隻有一臂距離的時候,水變成一個盾牌的形狀,擋在兩人中間。晟傑沒有注意到水盾,像撞到了牆上一般,摔在地上。雲飛想要去扶,卻不料晟傑突然站起身來,向前一伸拳頭,就穿過了水盾。雲飛想逃,卻沒來得及,被晟傑掐住了脖子。

    晟傑輕輕一捏,雲飛已感覺透不過氣來。周圍的水,全都失去了形狀,像剛從盆子裏潑出,灑了一地。

    “雲飛,對不起,我必須把你帶走。”

    晟傑舉起了另外一隻手。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晟傑的身後。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動一下,插進了晟傑的手臂。

    突如奇來的疼痛,讓晟傑本能地向那個人影發出攻擊。而他的另外一隻手,也因此鬆動了。雲飛迅速後退幾步,一個水球再次出現在他的胸前。

    看清那個刺傷自己的人後,晟傑沒有攻擊,隻是站著,怒目而視。而雲飛,則有些驚訝。

    刺傷晟傑的,是睿明。

    他看起來很困倦,應該是藥效還沒完全消退。

    雲飛以為,晟傑跟睿明這個藍星人就是一夥的。他想不通,睿明為什麽會替自己解圍。

    睿明走向雲飛,站在了他和晟傑的中間。

    晟傑看見雲飛一臉驚詫的表情,似乎明白了某些事情,苦笑一下,道:“原來你都是在猜測,是我自己把事情說出來了。”

    睿明惡狠狠地對晟傑說道:“有我在,你的任務就不會成功。”

    “你還真看得起自己。我之前不動手,根本就不是因為你。你的存在與否,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你隻是一個傀儡,我即使殺了你,也不會得罪你兒子。”

    晟傑雖是這麽說,但他也沒再動手了。雲飛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隻要不是近距離,晟傑就沒有傷到他的可能。

    “為什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雲飛看得雲裏霧裏的。

    晟傑哼的一聲,揚長而去。

    晟傑體質奇特,傷口愈合特別快。當他來到宿舍樓下時,手臂上的血都已止住,隻是衣服浸滿了血跡。

    剛走出電梯,他看到了一個他此刻不想看到的人——張珺,她的身後還有兩名老者,隻是晟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當是路人,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張珺看到滿身是血的晟傑,馬上一臉驚恐,奔上去,一邊察看晟傑的傷口,一邊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晟傑輕輕摸了一下張珺的頭,笑著道:“沒事的,傷都好了。”

    張珺突然想起了父母,掙脫晟傑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晟傑覺得她反應奇怪,正要開口,張珺的母親就問道:“張珺,這人是誰啊?”

    “爸,媽!”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張珺不需要呼喊她父母,但她必須提醒晟傑,“這個……這個就是我們公司的負責人。”

    看著兩名老者,晟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