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信徒……為什麽你的目光不再追隨我……為什麽你的眼裏也會擁有人類的醜惡情緒”

    審判的聲音再次在夢中響起，聲音裏充滿了悲憫與嘲諷。

    那雙眼睛越來越近了，近到他可以看清對方眼睛是一對奇異的雙色瞳，左眼煥發著深寒般的碧綠色，而右眼則是閃耀著最璀璨的金色光芒。那是一雙奇異的眸子，充滿了常人所無法承受的力量。

    “告訴我，誰教會了你質疑和背叛你本該是我最忠誠的追隨者，萬物都會因為你而黯淡無光，日月星辰也因為你而每日升起，你本該成為這個大陸的主宰者，享受所有的目光和喝彩。而現在……你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會化為焦土，你親吻過的每一朵鮮花都會枯萎，你觸碰的每一個人都會永墜黑暗……告訴我，我最虔誠的信徒，你還是不肯認錯嗎？”

    那個聲音帶著無法抗拒的尊嚴，從四麵八方向他席卷而來。

    那雙奇異的雙色瞳無聲地凝視著他，逼迫他臣服。

    “我沒有錯。”話音滴落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色彩迅速消散，萬物都變得黯淡無光，隻剩下一片純淨空洞的暗黑色。從此，他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任何光亮。

    這就是來自神的絕對力量，不容質疑，更不容反抗！

    那一瞬間，他猛然從噩夢中醒來，翻身抓住了身旁那個瘦弱的身影，仿佛抓住了弱水中的最後一塊浮，“我絕不認錯！”

    “嘶！葉寒秋，你這是謀殺嗎？”身下的人兒痛苦地大叫起來，痛得倒吸了一大口涼氣:“就因為我不肯幫你淨化亡靈，你就要下此毒手大祭司，我真是看錯你了！”

    大祭司葉寒秋一下子便恢複了神智。一低頭便撞進了林如斯憤怒的雙眼。四目相對之下，林如斯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將他踹翻在了冰床之上。

    “怎麽，你還想強行和我簽下生死契不成？我告訴你，想要我幫你淨化亡靈，絕不可能。你是祭司，淨化怨靈是你的本職，不是我的！”林如斯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踝，目光中全是憤怒。她本想讓葉寒秋和她締結契約，可他卻要求自己幫他淨化怨靈。

    她是攝魂師，向來隻有打散魂魄、將他們力量據為己有的，哪裏有反過去淨化魂魄的葉寒秋他是在這裏呆傻了吧？

    罷了，這個生死契不結便是。

    葉寒秋沒有回答，隻是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裏沒有半點感情，“你會答應的。”

    林如斯啞然。她會下嫁葉寒秋，便是因為隻要到了夜晚，她就會變成一個沒有實際形體的靈魂，隻有葉寒秋能幫她正常地在人間正常行走。而葉寒秋也需要自己帶給他“人”的體驗，她是唯一可以觸碰到他而不被凍住的人。他們各取所需，卻又心懷各意。

    這就是一場博弈，誰先妥協，誰就在漫長的生命中徹底失去了支配權。

    屋子裏的所有東西被瞬間凍結，冰層快速地從她腳下滑過。

    “誒誒誒！”林如斯嚇得大叫起來，連忙擺手道:“你幹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還想打人啊？”

    吼完這些話，林如斯才猛的發現整個空間仿佛都被凝結，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流動的力量，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隻剩下葉寒秋粗重痛苦的喘息聲。不知何時他仰躺在了地上，身體緊緊地蜷縮著，仿佛正經曆著什麽非人的折磨。

    “你竟然能夠開啟異世空間！”林如斯後退了幾步，大驚失色道。這個人的力量竟然已經可怕到了這個地步——從古至今，隻有神才擁有開天辟地的力量！

    寒冰還在無止盡的蔓延著，似乎要將整個天地凍結。她突然意識到葉寒秋失控了，林如斯忍不住驚叫起來，驚恐道:“停下來！在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被困在這裏！”

    “殺了我。”葉寒秋終於出聲。他的身體開始發生可怖的變化，七竅流血，麵目猙獰。而更讓人膽戰心驚的，是他渾身上下的骨骼都在不斷地huó dòng著。仿佛有什麽力量將他周身的骨骼全部打斷，又重新再排列組合在一起。

    這到底是怎樣可怕的刑罰！竟要將人的身體活活撕碎！

    “殺了我！”葉寒秋痛苦地大叫道，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狠厲的光，徑直用雙手剖開了自己的胸膛，探進了可怖的血肉之中！

    “我的天！”林如斯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葉寒秋竟活生生將自己的心掏了出來！

    在她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葉寒秋滿足地閉上了雙眼，臉上全是終於解脫後的慰藉。隻有肉身的傷痛才能夠抑製力量失控所帶來的痛苦。

    隻有死亡能帶給他安寧。自從他離開神界後，每一日都會遭受這樣的折磨。這是神對他的懲罰和警告。沒有任何人能夠忤逆神的旨意，而不受到懲罰。

    周圍的一切重新恢複了正常，時間又開始正常的流動。林如斯感受到了輕柔的微風從臉上吹過。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剛剛所看到的一切，那種震撼讓所有的語言都失去了色彩。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自己替他淨化怨靈。一個被神拋棄的神使，又該如何拯救同樣被天地所拋棄的怨靈！

    空氣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響聲，所有的風鈴在這一刻全部急促地響了起來。

    “有人來了！”林如斯驚道。到底是誰會在晚上深入祭司府祭司府不是與外世隔絕了幾百年

    “大祭司。”一個輕俏的女聲在門外響起，帶著幾分傲慢無禮，“我前來宣讀神的旨意。”

    “嗒嗒！”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般，將無數扇大門依次打開，露出了百米外那個女人的身影。

    那個是美麗異常的女人，夢幻的銀發隨意的披散著，一直垂落到了地上。寬大的白色衣袍隱蓋住了曼妙的身材，腳上的鈴鐺玲玲作響。

    “看你現在這個凶煞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上古神獸的祥瑞之氣。白澤，我不明白，這些愚蠢的人類值得你付出這麽多嗎？”鸞鳥冷笑了一聲。

    白澤林如斯瞪大了雙眼。

    《開元占經》雲：“ 黃帝巡於東海，白澤出，達知萬物之精，以戒子民，為隊災害。”

    葉寒秋的真身竟是那個通曉陰陽的白澤隻不過白澤明明是祥瑞之兆，怎會像他那樣渾身被濁氣所包圍

    葉寒秋沉眸道:“值不值得，不由你說了算。”

    “你！”鸞鳥怒極反笑，“頑固不化。”

    強忍著怒氣，鸞鳥從腰間捧出了一個晶瑩的水晶球，不悅道:“神說了，若是你能進獻十萬魂靈，她便讓你重回神界。”

    “十萬你可知這對於天下來說，是多大的一個浩劫”葉寒秋麵無表情反問道。

    鸞鳥冷笑道:“能夠為神犧牲，是他們的榮幸。況且，不過螻蟻草芥，又何必在意”

    葉寒秋道:“我若不肯呢？”

    鸞鳥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陰寒無比，尖利道:“沒有人能夠違抗神的旨意，你也不例外。你若還想做這萬人敬仰的大祭司，就乖乖聽話。否則……你就等著神的怒火燒遍整個四海八荒吧。”

    葉寒秋輕笑了一聲，輕輕一揮手，那水晶球便從鸞鳥手中飛去，狠狠撞在大地上、摔成了無數碎片。

    “天呀！那是……靈魂”隨著碎片的紛飛，一個個透明的靈魂在空中升起，肢體猙獰地扭曲著，麵色痛苦地shēn yín著。

    這些靈魂都是被困在此神要這麽多靈魂做什麽

    在鸞鳥怒氣衝天的shā rén目光中，葉寒秋“謔”地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眼睛裏閃爍著鋒利的冷光，一字一句不屑道:“就讓神親自來審判我吧！”

    鸞鳥喉嚨中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鳴，憤怒而又刺耳，“葉寒秋，記住你的選擇，從今天開始，你便是和整個神界為敵！”

    說完之後，“啪！”地一聲展開了巨大的雪白羽翼。那羽翼有四五米長，微微一扇動，便掀起了狂風巨浪。在這陣暴風中，鸞鳥長鳴著衝上了天空，巨大的羽翼竟似乎要遮擋住星辰的光芒。

    “啊！”在這陣颶風中，大殿裏的靈魂們全部騷動起來，發出了一陣又一陣驚恐的哀嚎聲。仿佛經曆著什麽可怕的折磨般，這些鬼魂無一不是七竅流血，全身潰爛。在夜風的流動中，林如斯能夠清楚地聞到屍體腐朽的發黴味和鮮血濃重的鐵鏽味。

    這些靈魂死了也無法超生。

    “救救我……救救我！”

    “好痛苦啊！”

    “血！我的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多血！”

    ……

    “閉嘴，你們很吵啊！”各種各樣的哭喊聲混在一起，幾乎震破林如斯的耳膜，“老娘現在就收了你們！”

    然而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葉寒秋身上就爆發出一陣刺眼的藍光，將整個大殿都籠罩其中。

    “好溫暖，仿佛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帶著鮮花和露水的味道……”

    林如斯漸漸地失了神，不禁沉迷其中。被那些厲鬼攪亂的心智也漸漸平和下來。等到她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大殿之中早已回歸平靜，哪裏還有半點怨靈的影子。

    葉寒秋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之上冷汗涔涔，脖子上青筋暴起，無一不召顯著他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喂！你怎麽了”林如斯剛一觸碰到他，便猛的縮回了手。她剛剛看到的景象是……鬼國幽都

    “我的天 ！你把那些靈魂都吸入了體內！”

    突然想通了一切，林如斯的瞳孔不可置信地大張著，詫異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竟然通過葉寒秋看到了鬼國幽都的景象！這隻有一個解釋，為了超度那些亡靈，葉寒秋把自己的身體作為了連接陰陽兩界的大門。

    怪不得，他本該是應運而生的瑞獸白澤，現在卻成了不魔不妖的凶獸，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濁氣，原來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