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一始天尊的話一字不落的被吳憂聽了個全，腦海中雷鳴電閃間隻冒出了這兩個字。

    吳憂並不是初入卡界的毛頭小子，他雖是從凡界破壁而來，但是卻足足在卡界融合了有兩年多的時間，他身在真修卡界，自然也耳濡目染知曉所謂的鐵規是什麽，真修卡界與唯魔卡界的隔閡猶若鴻淵，互相之間的仇視自打兩界存在起便未曾消減，反倒是愈發新仇舊恨。

    仿佛這兩界之人骨子裏便是有那麽一絲看不順眼，任誰都無法說服誰讓步或者屈服，這樣經年累月的戰鬥下來，兩界之地支離破碎，最終分化出了破碎之地，這個橫亙在兩界之間的分水嶺，任誰想要越界都要闖過這個曾經充斥過戰火的地方！

    破碎之地是以往兩界征戰之時交手最為頻繁的地方，同樣也是遺落寶物、奇遇頻出之地，是以很多亡命之徒以及在兩界犯下滔天大罪之人往往會過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在破碎之地裏混跡，令得這處地方顯得更加魚龍混雜，混亂不堪。

    而自那無盡戰火結束後不久，真修卡界便是定下鐵規，後世之人不得修煉唯魔功法，不得沾染唯魔力量，不得通過惡念嗜殺之術達到提升修為的目的，一旦犯下，與魔同罪！

    鐵規之初，執行力度十分嚴厲，但凡是貪念唯魔功法強大，可節省數年苦修參悟之功的人都容易走上偏道，最終被真修卡界眾多高手聯手滅殺。

    一時間，真修鐵規無人敢於觸動，大抵都收斂心性一步步穩紮穩打走上了正途，長久修煉下來，卻也是受益無窮，比起那貪功好進的唯魔功法倒也少了許多隱患。

    隻是數萬年過去了，這鐵規早已鬆動了些，世人早已忘記當初鐵規之血腥幾乎達到了令人心驚膽戰的地步，現在即便是有些真修卡界的修士接觸到了唯魔功法，但隻要能夠及時懸崖勒馬，總歸是能夠為人所原諒。

    畢竟心魔無處不在，尤其是瀕臨實力提升之際，這種急功近利的心態便更加能夠促成幾分心魔，這樣一來，豈非真修卡界人人自危？

    所以，現在很少人再那般嚴苛地提及真修鐵規，而這個鐵規在吳憂看來更是十分不可理喻。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個道理即便是孩童都能夠明白，隻要一入修煉路，出現許多分岔口，一旦選擇不慎力量出現偏斜這都有可能，唯魔卡界與真修卡界原本就是修煉念力的兩個不同方向，出現交叉或者重合未必就不可能，隻要不是為了力量出賣自己的靈魂、原則和底線，吳憂並不會將這些分得涇渭分明。

    這也正是吳憂當初沒有排斥死魂卡的緣故，他知道這股陰狠霸道的力量是他助力的同時亦是他的隱患，但卻一直有節製地掌控著，而他也當然明白一始天尊所言的唯魔力量究竟是什麽。

    一始天尊不愧是達到了極光之境的最強者，僅僅隻是吳憂現身，便足以知曉守一劍的下落和他體內最大的秘密之一。

    這個曾經都是在別人臨死之前或許才知曉的力量，卻是在一始天尊洞察之下無處遁形。

    是因為死魂卡的力量讓這個叱吒兩界的一始天尊動了殺心？

    吳憂看見那自蒼穹之上落下的巨指，即便周身盡是退路，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就連想要說句話都成為了奢侈之事。

    “這便是至強者的魄力，一旦想要殺人，便讓人毫無抵抗之力？”吳憂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看向一始天尊的神色中再無半分欣喜和崇敬。

    這個神一般的人，強大到可以不聽人反駁便瞬間奪人生死，這便是一始山奉行的公平公正？這般急迫踐行真修卡界的不滅鐵規？那他們與唯魔卡界那些實力為尊之人又有何區別？

    橫豎不過都是不分青紅皂白隻因結果定生死，那來得直接點比起這般冠冕堂皇的宗門聽審還要痛快許多！

    吳憂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即將終結他生命的蒼穹一指，他看著那籠罩在劍罡之中始終不見真容的一始天尊，緩緩閉上了眼，放棄了所有想要自救的念頭，因為在一始天尊出手的那一刻吳憂便是知道即便他使出渾身解數，在掌控了時空間之力的一始天尊麵前，他怕是比螻蟻還要脆弱，任何的手段隻會是個笑話。

    他腦海中浮現了念闕最後那一眼精致容顏，耳邊回想起念闕再三叮囑，苦澀地揚起了嘴角。

    活下來！

    活下來！

    活下來！

    “可是，闕兒，我真的盡力了，我終於明白許多事情即便是真相大白，但人心卻是終究掌控不得，我本無為惡之意，卻偏被世人誤解，如果讓我再選一次，管他什麽善惡有別原則底線，我隻想為自己活著，為你活著！”

    這一刻，一始天尊看到了吳憂眼角滑落的一滴淚，透亮而絕望。

    然而，終究是是活了數萬年的心性，一始天尊一旦下定決心之事又豈會更改，在時空間的凝滯之下，那格外凸顯的念力巨指就這般衝著吳憂無情落下。

    “嘭嘭嘭！”

    一連串的爆裂之聲響起，壁立萬仞的一始山峰頂之上一團團血色霧氣爆裂開來，令得這原本莊嚴肅穆氣氛凝重的地方沾染了幾分血腥之氣，迅速蔓延。

    “哈哈哈哈，一始老兒，許久未見，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魔性猖獗之聲響徹在無邊無際的欲望海上，響徹在這鍾鳴鼎盛的廣場之上，一道體格精壯卻又不失蹁躚風度的中年男子現出了身形，片刻前吳憂所感受到的時空間凝滯之感因為這名男子的出現瞬間被打破。

    漫天血霧仿佛化為了最堅固的盾牌，為吳憂生生擋下了那蒼穹一指，硬生生令一始天尊的巨指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外帶著幾分血腥彌漫。

    吳憂伸出五指活動了下，這才發現重新掌控了身體，雖然不知道這能持續多久，但他想要求生的欲望卻比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了！

    守一劍，他還了！

    越人禮的仇，他報了！

    該澄清的到頭來發現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不需澄清的反倒為他招致殺身之禍！

    這世道黑白顛倒，那他吳憂何必再去堅持所謂的善惡是非！

    吳憂離那血霧絢爛綻放之處不過咫尺之距，感受著那撲麵而來的血腥之氣竟是邪魅一笑，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血珠，手上還遺有那溫熱之感，顯然這血霧乃是剛剛成形不久，人血無疑。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吳憂朝著那中年男子微微拱手，誰要殺他誰要救他，吳憂還是分得清明，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的修為遼闊若大海，雄渾如浪濤，在氣勢上至少未輸於一始天尊，也難怪乎能夠擋下一始天尊一擊。

    中年男子閑庭信步走到了吳憂跟前，似是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仔細看了看吳憂，隨即才是滿意地點點頭，“闕兒的眼光還算是不錯！”

    吳憂聽到這個熟悉親昵的稱呼，一時間不自覺便有種暖意回蕩在心頭，剛剛經曆過了宗門之事的吳憂此刻顯得格外敏感，而唯一能夠化解他心防的恐怕此時此刻卡界之中唯有念闕一人。

    “前輩，您是闕兒的長輩？”吳憂帶著幾分歡喜道。

    中年男子一甩頭，頗有幾分洋洋得意，但卻帶著骨子裏的瀟灑勁兒，重重地拍了拍吳憂的肩膀，道：“吾乃唯魔念雄，念闕的二叔，若非闕兒千叮嚀萬囑咐你小子不能少了一根寒毛，我還真是懶得來這一趟！”

    吳憂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中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原來念闕竟是為他想的如此周到。

    未曾嚐試過，如何知道真修的人情世故，未曾經曆過，如何知道即便是真相大白卻依舊不容於世的悲憤？

    而今日，吳憂統統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寧殺錯勿放過，這便是一始天尊的做派，這便是所謂的秉持善念之人做出來的荒唐之事，可笑可歎！

    中年男子照拂了吳憂一二，便是看向了那天際之上猶自被劍罡籠罩的一始天尊，仰頭大喊道：“一始老兒，用你徒子徒孫的血來祭你的一指定，可還感覺新鮮？”

    一始天尊緩緩落在地麵之上，劍罡逐漸一層層剝落散去，露出了一張肅穆卻並不蒼老的臉龐，隻不過很快吳憂便不再被一始天尊那副皮囊所吸引，讓他真正覺得心驚的是在一始天尊的身上似乎過不了數息便會被劍鋒罡氣撕扯開一道偌大的口子，但很快複又重新止血生肉，就好似從未受過傷一般！

    這等周而複始，吳憂隻是短暫片刻，便看到了足足四五道血痕出現複又愈合，而每一次血痕都會在不同的地方出現，幾乎是將一始天尊肉體的每一處都折磨殆盡。

    “念雄，你敢踏足真修地界，那就別回去了！”一始天尊緩緩開口，透露著絲絲冷厲之色。

    這漫天的血霧，可都是一始山弟子身上流淌的血啊！

    吳憂眼看著這片空間似乎有再度失控的趨勢，但卻發現那念雄卻是渾然未曾在意，隻是大袖一揮，瞬間念力化為了一片天幕，映照出了欲望海上的一幕幕。

    那是一個個麵若死灰的宗門守衛們，不過片刻的功夫，吳憂上山前看到的那些對他警惕頗深的宗門守衛們此刻卻是一個個七倒八歪地平躺在欲望海上，他們雖然睜著眼，但一個個都流露出了極度驚恐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念雄不著痕跡地將吳憂護在身後，而後攤開手掌，手掌之上漂浮著一團血色絲線化為的血球，格外詭異。

    “魔隕，沒想到你居然修煉到了如此地步！”一始天尊終於是麵色微變，看向念雄掌間那團血球，仿佛有幾分忌憚一般。

    念雄哈哈大笑道：“在你們眼中，我們不都是殺人如麻，想這數萬年來我念雄也沒做些別的，日複一日這奇技淫巧倒是全用在殺人上了，剛剛這魔隕耗費了你門下十名弟子鮮血方才破了你的時空術，你若是想再切磋一二，我倒是不介意將你門下數千弟子盡數血祭，你且看看我今日能否帶走這小子！”

    有那麽一瞬，吳憂似乎感覺到腳下的一始山在震顫，但這種微妙的感覺卻僅僅是一閃而逝，隨即便是消失無蹤了。

    一掌一指就這般隔空相對，念雄和一始天尊遙遙對峙卻是各自都未再出手，仿佛在思量著什麽。

    八大長老此刻各占一方，但在兩位極光修士的麵前，似乎顯得格外多餘，他們神色大不盡然，有些似乎對於念雄積怨頗深，有些則是麵露難色，顯得對於念雄手裏掌控者數千宗門守衛的性命頗為忌憚。

    一始山可以拋棄吳憂，畢竟吳憂身上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但這數千名宗門守衛乃是真正的一始山門人，即便算不得真正意義上認真教導的弟子，卻也是一始山的臉麵，若是連這數千弟子動輒都舍棄，那麽一始山日後在真修界的地位將會受到無比的衝擊。

    宗門強，則人心聚，宗門弱，則任人欺！

    這點淺顯的道理一始天尊身為活了數萬年的人又豈會不明白，他今日若是因為要殺吳憂一人卻犧牲數千弟子性命，即便是達到了目的也終究要為世人所詬病，又有誰願意入這樣的門派，真修界所謂的秉持善念修煉將虛無可破。

    橫亙在天際之上的那蒼穹一指遲遲未曾落下，念雄見勢，卻也不再多話，驀然間一把抓住吳憂，身前空間一陣波動，一道漆黑無比的裂縫便是陡然張開。

    兩人毫無間隙地邁入了空間裂縫中，伴隨著空間重新修複，一始山上兩人的蹤影消失無蹤。

    一始天尊瞥了眼那空間波動最終消失的節點，心中兀自歎了口氣，重新劍氣化罡，身形複又收斂起來，一陣陣強大的念力波動自一始山巔發散開來，那原本毫無抵抗之力躺倒在欲望海上的宗門守衛們一個個開始恢複了對身體的掌控，那種劫後餘生的歡呼聲幾乎持續了大半日方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