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好久不見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質，熟悉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散發著淡淡的關懷，讓人不由自主便是生起一絲好感之意。

    但是，誰又能夠如同他龍飛一般真正知道，在這張虛偽的麵皮之下，究竟隱藏著如何的陰暗。

    唯有真正經曆過飄零月手段之人，方才知道眼前這人的狠辣和陰險，隻不過這些人大都已經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他飛龍不過是九死一生，老天眷顧，留下了一條苟延殘喘的命，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真正揭穿飄零月這巧取豪奪之人的本來麵目罷了。

    飛龍，就是龍飛，曾經的飄渺洞府中當代弟子排行第二，但是天資優越甚至遠超第一的大弟子飄零月，一時間，這兩位弟子都是風頭無兩，最關鍵的是，當時的情況下，這二人竟然相交甚好，從無嫌隙，宛若親兄弟一般。

    當時，不少人都是恭賀老府主，有這兩員猛將在，飄渺洞府何愁不能在破碎之地打出一片更廣闊的天地，左膀右臂，形容當時的飄零月和龍飛，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龍飛有飄逸之姿，也的確是人中龍鳳的存在，不過他當是唯一的缺陷便是太過於天真了，在龍飛的心中，宗門恩義為第一，兒女情懷為第二，他所看到的是一眾人心齊力共同為了飄渺洞府而努力的盛景。

    龍飛仰慕他的師妹，也正是上一任府主之女，夢笙，這個擁有著姣好容顏卻又溫柔體貼的女子，令他在飄渺洞府度過了一生中最為歡愉的時光。

    但龍飛不知道的是，天天陪著他和師妹嬉鬧，看著他們共同遊曆，甚至在師父嚴苛的教條下為他們不斷創造機會的師兄飄零月，其實他對於師妹的占有欲強過任何人，而當龍飛知道這一點的時候，卻已是在一場極北冰原與雪龍的對戰中。

    那一次，他們飄渺洞府得到消息，北極光圈外圍的冰原，出現了一頭近乎於化光獸級別的雪龍，那雪龍桀驁不馴，猖狂暴戾，但是那一身修為所化的龍晶卻是修士們夢寐以求的大補之物，據說得到了雪龍龍晶不僅可以有機會參悟萬象榜上排行第十一的雪龍冰體，甚至可有機會直衝而上，一舉突破陰陽桎梏，成就這世間為數不多的至尊之位，極光修士。

    畢竟當初那頭雪龍幾乎是達到了化光獸的邊緣，就差最後的穩固成形了。

    得到了這個消息，飄渺洞府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是派出了當時門下最為得力的兩名弟子，飄零月和龍飛共赴極北冰原，雪龍最後是否能夠成功拿下，拿下之後首功算是誰，很大程度上都決定了日後飄渺洞府將交替到誰的手上。

    龍飛當初瀟灑與夢笙告別，隻是懷揣著曆練的心思與飄零月共赴冰原，為的也隻是幫宗門將這雪龍擊殺，得其龍晶，至於這龍晶究竟會不會分到他的頭上，他並沒有那種必得的貪念，當時的龍飛，已經因為某次曆練的緣故得到了影龍念體，雪龍冰體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所以打從龍飛心底，這個機會他便是想讓給飄零月的。

    怎知，那一次與夢笙的別離，幾乎便成為了永相離，直到現在，數十年過去了，他這副鬼模樣再也未敢現身在夢笙跟前。

    隻是今日看到了飄零月所化的化身，龍飛便有諸多感想，思緒不斷紛飛，化歸到了數十年前的事情，若是來日真正見到飄零月本人，龍飛不知道自己將如何抑製怒火。

    當初在冰原峽穀，就在他們麵臨雪龍最後一次狂暴之擊，原本以他們二人聯手，是可以擋住雪龍那極具狂暴性的攻擊最後全身而退，但是飄零月做出了一個令當時龍飛永遠都無法理解的舉動，他後退了半步。

    半步之距，便足以改變一場戰鬥的結局。

    而這個結局，卻是讓龍飛付出了幾近於生命的代價。

    龍飛承受了雪龍絕大部分的臨死反擊，雪龍之爪狠狠地擊在了龍飛的胸口，當場他便是胸腔塌陷了下去，若非有著同屬於龍級別的影龍念體，龍飛怕是當場便是要被震得經脈盡碎而死。

    而飄零月便是在那時出手了，順利收割了雪龍苟延殘喘的命。

    “師兄，你為何要這麽做？”

    “師弟，你確實天資卓越，不管是師傅還是師妹對你都是更為青睞，但你卻不適合在破碎之地生存，你的仁慈與天真，如何能夠引領飄渺洞府走得更遠，唯有我，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

    記憶的片段戛然而止，因為下一刻，飄零月那化身便是欺身而至，來到了龍飛的跟前，看著那依舊被暗傷折磨未曾完全恢複原本樣貌的龍飛，看著那眼中包含著痛恨之意的往日師弟，飄零月歎了口氣，輕輕湊近了龍飛，兩人幾乎達到了耳貼耳的程度。

    “老祖宗，龍飛他不會有危險吧？”京極此刻已經退回了京雲依身側，雖然站在京雲依身前，卻是完全沒有往日那種父親的姿態，反倒是有些低微。

    京雲依瞥了他一眼，“你心裏不是有數，還需要問我？”

    自打附身京雲依之後，海鯨王倒也是收斂了幾分，沒有那般古老的自稱為吾。

    京極訕訕地笑了笑，隨即便是不作他想，靜靜地看著海麵上那幾乎匯聚了眾人目光的飄零月和龍飛二人。

    雖然飄零月隻是化身臨場，但是任誰都知道這極光修士的化身之威，就足以震懾全場了，是以當飄零月保下江勝的那一刹，京極便是知道此番爭鬥就要塵埃落定了。

    隻不過，飄零月一出手，幾乎也就意味著飄渺洞府將不能夠再插手此間事宜了。

    因為一旦極光修士卷入一方爭鬥，除非那裏是無主之地，否則，將必然會引起兩方大戰。

    也就是說當飄零月現身的那一刻，極光仙海的那位極光修士便不可能不留意這了。

    京極也是因為海鯨王出山之後便是對於海鯨王過度依賴了，以至於原本往往能夠自己判斷出的事情反而需要海鯨王的肯定。

    說不定，現在就在空間的某個角落，那位極光仙海的極光修士正注視著這一幕，而飄零月此刻是決計不可能在萬海放肆的。

    極光修士的存在，除了震懾作用之外，對於自己統禦的一方領域定然也是有著庇護之責，若是自己馭下隨便一方勢力都能夠被其他勢力抹滅，那麽又有誰願意歸附？

    飄零月附耳在龍飛耳旁的那一刻，龍飛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周身被禁錮了，那種無法調動任何力量的感覺讓龍飛幾乎重新感到了恐懼，但是這種念頭僅僅隻是升起一絲便是被龍飛拋卻了。

    在這個世界上，他可以恐懼任何人，但唯獨眼前這個人，他隻能有恨，而非任何懼意。

    極光修士又如何，不過是當初算計了他，竊取了一切包括他心愛女人的仇人，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讓他有半分懼意。

    “曾幾何時，你是飄渺洞府最接近極光之境的人，但現在，你在我麵前卻是脆弱得如同螞蟻一般，這還要感謝你的仁慈和偽善，否則我還真的不能夠走到現在！”

    飄零月那幾乎不帶著任何情感的聲音傳入了龍飛耳中，那聲音雖然是在訴說著他本該歡喜的事情，但是卻沒有多大起伏，仿佛經過了這些年，他早已不再是為這些事情而感到任何慶幸和喜悅的人了。

    他是至尊，天下間為數不多的極光修士，又怎麽能夠因為一個區區陰陽修士的“死而複生”出現在他的跟前而有多大起伏？

    “飄零月，師傅是怎麽死的，師妹又如何願意嫁給你？”龍飛質問道。

    當然，他們二人之間的話語半分沒有傳出來。

    “嗬嗬，這個說來就巧了，當初我煉化那龍晶，實力不濟，關鍵時候可是師傅以他那半步極光的實力幫助了我，隻不過我是成功了，師傅卻是在其中出了點岔子，溘然長逝；至於師妹嘛，你也知道這破碎之地勢力錯綜複雜，我這麽優秀，總有一些勢力看上了我想讓我當上門女婿，當時師傅剛剛離世，妖襲骨地的公主又看上了我，眼見沒有理由拒絕之下，師妹居然同意了我的求婚，我們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自然那公主便也不好強為了，你說為兄是不是得天眷顧？”

    “實力不濟？那麽巧便是有人以婚事逼迫？飄零月，你當真是無恥以及！”

    龍飛徹底明白了，當初老府主也就是他授業恩師的去世定然不是巧合，因為他飄零月那般看中自己的性命，又豈會讓自己出什麽岔子，若是有的話，那一定也是為了拖師傅下水，至於師妹嫁給他，多半也非心甘情願。

    隻不過，任由龍飛多麽想一腳踹死眼前這個人，卻還是不能動彈，隻能將滿腔怒火投射在了他的化身之上，若是眼神可以殺死人，那麽此刻飄零月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對了，走之前，我還有件喜事要與你分享，師妹前些時日已經為我孕育上了麟兒，這你總該祝賀一二吧！”

    龍飛腦中瞬間空白了片刻，便看到飄零月那冷漠的臉上帶著一絲微微揚起的笑意，漸漸離開了他的跟前，回到了江勝身旁，飄零月對著虛空微微一握，像是在跟打招呼一般，隨即便是卷裹著江勝消失在了海天之間。

    直到飄零月走的那一瞬，龍飛才感覺到自己恢複了行動能力。

    “飄零月，你個畜生！”

    龍飛喘著粗氣，重重跪在了水麵上，一拳轟出，那濺起的水花聲響將他這一句話深埋在了大海之中。

    極光修士想要有後代，那是極為困難的事情，修煉亦是逆天之舉，天道之下也會對這樣的人越發排斥，想要繁衍後代，那幾乎靠的是足夠的耐心和幸運。

    而飄零月居然成功了，最重要的是，還是龍飛曾經最愛的女人，他的師妹，一想到飄零月暗中做過的那麽多事情，定然是瞞著師妹而為，若是有朝一日他找上門去，對早已為人妻為人母的師妹，他該當如何？

    龍飛的沉寂，卻不會改變著巨鯊門海域的局勢，飄零月帶走了江勝，可是卻並沒有帶走蠻天，所以此刻，蠻天狼狽地看著這一眾正虎視眈眈絕對沒有任何放過他念頭的巨鯊門人，心頭真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撤！”

    隻聽得蠻天那幾乎是嘶吼出來的聲音，伴隨著南天戰宗那幾乎如同洪水般後撤的人海，京極終於是拿出了身為巨鯊門門主的魄力。

    “給我追，敢來我巨鯊門，今日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千裏海域，幾乎是在下一刻便是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戲碼，隻不過這一次的主角卻是互相調換了，巨鯊門才是那掌握著勝利天枰的一方，任由蠻天如何想要帶走更多的南天戰宗之人，卻是終究在巨鯊門憤怒的反擊之下，死傷無數。

    然而這一幕幕卻是並沒有京雲依的參與，包括龍飛都未曾參與到後續的追殺和攻掠中，因為憑借蠻天現在的實力，以京極和他那幾個心中正壓了一股火無處發泄的三個兒子的手段，決計不會讓巨鯊門輕易逃脫，更何況，在那南天戰宗，自身似乎發生了不可預知的災難，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

    龍飛的傷痛絕非時間能夠撫平，但現下卻必須讓他自己暫時從悲傷和回憶中走出來，所以京雲依並沒有打擾他，同時也吩咐人清理戰場時不要打擾到龍飛，而後便是飄然離去，尋了巨鯊門的住處而回了。

    天際之上，一道身著樸素道袍的佝僂身形看著京雲依漸漸消失在高地的身影，默默陷入了沉思，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海天之際。

    就在他消失的那一瞬，京雲依似乎也有所感一般看了看那個方向，眉目之間倒盡是警惕之色。

    “看這樣子，那老頭應該是放過我了，隻不過他究竟有沒有看穿我？”

    被一個極光修士這般赤裸裸地盯著這麽久，即便是曾經身為海鯨王的京雲依也是著實壓力不小，現在的她實在是太弱了。

    ……

    極光仙海，宛若仙境一般的大殿之上，蒼老的身軀端坐在主位上，他跟前的影像就在不久前消散了。

    “師尊，此番落定，巨鯊門將成為南海最強的勢力，我們真的不需要防著他們麽？”下首的威海一刀兀自問道。

    麵對著這道佝僂的身影，即便是年輕氣盛目中無人的威海一刀，也是馬首是瞻。

    “巨鯊門的崛起，看來是無法逆轉了，算了，天命不可違，我們便不要再插手南海之事了，知會琉璃島一聲。”那人說道。

    “是，師尊！”威海一刀退下了，原本沉寂的大殿顯得更加落寞了。

    隻聽到那人在不斷反複的念叨著：“天命不可違，順其自然……”（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