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袍搶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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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鍾鳴記憶中第一次乘坐夜間列車前往和美聖都。與半小時前乘坐反向列車時的情形不同,雖然也是麵對空無一人的車廂,鍾鳴卻沒再慌亂奔走。

    雖然自己體內生命積分係統那可怕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但鍾鳴卻比在工廠大門前糾結時,鎮定了很多,雖然接下來可能會遭遇糟糕的狀況。

    在鍾鳴的記憶裏,這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不顧生命積分隨時間推移,同步減少的威脅,不惜違反工廠有關初階職業人外出許可的規定,沒有按時返回工廠。這一係列行為,雖尚不足以引來執法機器人,但已足夠讓鍾鳴遭受薪資扣減,申請外出許可遭到限製等一係列懲戒措施。而如果鍾鳴在下一個值班日還不能返回工廠,那麽他將有可能直接遭到辭退,徹底淪為一個需要時刻擔心自己生死的無業者。

    平日裏總是循規蹈矩,兢兢業業工作的鍾鳴,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做出嚴重違反規定,甚至可能讓自己失業的事情。作為工廠裏最具潛力的初階職業人,他在最近一次的升階考試中,差一點就成功進階,成為工廠裏最年輕的中階職業人。然而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鍾鳴卻有可能再也無緣進階升職。

    然而令鍾鳴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想到自己因為一時衝動的選擇,可能失去的一切時,他非但沒有感到半點懊悔難過,反而因為自己任性的選擇,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放鬆,興奮激動。他甚至隱隱希望自己再也不用回到那座工廠,希望自己能擁抱全新的生活,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想法不切實際得可笑。

    隨著因劇烈奔跑而紊亂的呼吸和心跳逐漸平複,鍾鳴想入飄忽的神誌,再次落回現實,讓自己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左手被植入皮膚的生物腕表上。

    “在哪裏開始,在哪裏結束?”注視著在自己手腕上不斷減少的生命積分,鍾鳴又不禁想起了那個讓自己頭疼心慌,讓自己亢奮而又絕望的問題。

    “當這串數字耗盡之時,是否會產生奇跡?”

    霎時間,鍾鳴覺得覺得自己可能想到了開始一切,結束一切的奧妙所在,但如果自己想錯了,他將可能為這個想法付出自己的性命。

    沒等鍾鳴厘清自己紛亂的思緒,想出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突然間,和美聖都所散發的繁華榮光,已在一閃間,躥出了遠方原本黑暗的地平線。

    雖還遠在近百公裏之外,那如銀河閃耀的城市之光,便已透過高速磁懸浮列車軌道在夜色中變得透明的真空隧道管壁照入了車窗。隨著列車抵近市區,那不夜之城的午夜之景,看起來比白日裏更加光彩奪目。在那璀璨的星海之中,不可數計的飛行車像平飛的流星浮遊在城市半空,各色霓虹燈光,則在流星的間隙中幻化出不同的舞蹈。那流光溢彩的一切,是那麽蓬勃,那麽安詳,那麽美好。

    被城市之光點亮雙目的鍾鳴,暫時告別了思維漩渦中的掙紮,並給予了自己“隻要在黎明時,乘坐早班車回到工廠就好。”的自我安慰。

    午夜的城際車站,由於客運車輛大都已經停運,顯得格外安靜。連喧囂的地下城,也已沒有了幾小時前擁擠的人流。此時,身處地下城的,已幾乎都是居住於此的無業者,身著初級職業人工服的鍾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不少令他意想不到的目光。

    鍾鳴剛走出車站沒多久,一位少女便湊到了他身旁,在他耳畔輕語道:“哥哥。想讓我陪你嗎?”

    “陪我?”

    “嗯。我什麽都會的。”

    “什麽都會?”

    “嗯,而且我收費很實惠的。一次隻要兩個小時的積分。”

    “啊?這。。。”

    “嗯。不過房錢需要你支付哈。”

    “啊?噢。不用了。謝謝。”

    “哎呀,哥哥。你看你都沒個伴兒。你們初級職業人應該好長時間都沒機會放鬆一下吧?你看你既然都來了,就讓妹妹我陪陪你,給你解解壓,讓你快樂快樂唄~要不給你打五折吧?隻要一個小時積分?怎麽樣嘛?小哥哥。”

    少女的話讓鍾鳴感到身如火燎,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隻能一聲不吭地奮力一掙,脫離少女小手的拉扯,大步跑了起來。

    逃脫了少女的推銷,鍾鳴又遭遇了幾個大媽,還有幾個乞丐的糾纏。這讓他開始下意識地開始躲避人群,尤其是躲避女人。雖然,他想要尋找的也是一個女人,但他很確定她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雖然他根本都不知道她的模樣,但他卻深信自己能感知她的靠近,能在人海中將她一眼認出,因為他銘記著她給他的感覺,於他而言,那就像是一種生命的召喚。

    在情緒的激蕩中,胡亂奔走的鍾鳴,鬼使神差地拐入了一條幽深靜謐的小巷。

    步入深巷之後,鍾鳴不斷加快腳步,既想深入那無人的靜謐,又想趕快逃出那令人不安的幽深。

    然而,就在鍾鳴即將衝出那條小巷之時,卻被不知從哪裏出現的電擊打中,抽搐倒地。

    在失控的痙攣中,鍾鳴貼地的臉,很快隨同他被翻轉的身體一起旋轉了180度,在此過程中,鍾鳴看到了一個全身被黑袍包裹,身高超過兩米,魁梧得不似人類的怪物,用低沉的男聲衝他說了句:“開啟你的生命積分係統!”說著,他便將一個支付儀套上了他的左手,又一次對鍾鳴進行了電擊。

    在新的那陣電擊之後,鍾鳴感覺自己又有了說話的能力,也有足夠開啟自己生命積分支付係統的意識,不過他什麽也沒做。

    黑袍男對鍾鳴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隻見他輕輕地用自己的食指觸碰了頂著鍾鳴食指的電擊槍,一陣私心裂肺的刺痛隨即從鍾鳴的指尖漫遍了全身。

    “感覺很痛苦吧?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老老實實地給我一些你的生命積分。我會給你留下足夠你活命的積分。要麽,我讓你嚐試不同口味的痛苦,直到你在痛苦中死去。”

    “我數三下,我保證,下一次的電擊一定會讓你大,1。。。”

    “我給。我給。我給你。”在極度的恐懼中,鍾鳴顫抖著用孱弱的意識啟動了自己的生命積分支付係統,積分額度隨即出現在了他的手臂上。

    “一個初階職業人居然存下了一年的積分。真不容易啊。我需要十天的積分。不好意思了。”

    話音剛落,黑袍人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鍾鳴的視野之外。

    難道,這就是“一切開始,也結束一切的地方?”

    望著黑袍人消失的巷口,鍾鳴滿心酸楚,他對這突然的搶劫感到十分不解,對這一天來發生的一切感到不解,不理解自己付出高昂代價做出的選擇,怎麽會迎來這樣的結果。難道,自己的生命就將終結在這樣的一條陰暗的小巷裏?難道,自己的生命就起源於這樣的一條幽謐的小巷裏?可她,又在哪裏?

    鍾鳴在地上趟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意識和行動能力。這時,他頗為詫異地發現黑袍人並沒有騙他,他真的隻取走了10天的積分。

    其實,黑袍人可以取走鍾鳴全部的積分。沒有人報警,黑袍人便不會被捉住,隻有生命積分歸零的鍾鳴,會被清潔機器人帶走。然而不搶走鍾鳴的所有積分,一旦鍾鳴報警,執法機器人便能輕易地定位用積分支付器獲取積分轉入的劫犯。

    鍾鳴靠坐在小巷一側的牆角思索片刻後,並沒有選擇報警,而是起身,準備離開小巷,回到大路之上。

    “根據和美世界法第2條,嚴重危害世界秩序。和美世界法第8條,故意攻擊執法者,第25條,侵害它人生命積分,數罪並罰,予以生命積分清零。”

    鍾鳴剛踏上一條大路,就見到在不遠處,有數個執法機器人圍住了一個與搶劫自己的罪犯有相同打扮的黑袍人,正準備對他執法。

    奇怪的是,清除生命積分的處罰卻並沒有在執法機器人宣判之後,立即在黑袍人身上生效。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執法機器人似乎都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一瞬間,隻見黑袍人突然一抬手,隨即來了個360度旋體,在他快速旋轉的同時,從他衣袖中發射出的猛烈電流,頃刻間,便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道耀目的光圈,將包圍他的執法機器人們全部擊毀在地。

    就在執法機器人洗漱被擊毀的一瞬間,黑袍人與鍾鳴的目光意外地相撞在了一起。讓鍾鳴意外的是,黑袍人似乎卻因為這突然的對視,一時失神,為之一愣。

    就在這一愣的片刻,從遠處忽然射來的一道激光,剛好打中了黑袍人的麵具。

    黑袍人趕忙躲藏到附近一根立柱之後,脫下了被激光點燃的黑袍和麵具。原來黑袍人那身黑袍和麵具之下,藏著一身鎧甲。對武器裝備有一定了解的鍾鳴,看出了那是一套專供人類特種兵使用的,被稱作“戰鎧”的智能盔甲。那貌似普通的盔甲,實際上集合了眾多武器和先進科技於一體的單兵綜合作戰係統。不誇張的說,隻要使用“戰鎧”,即使單個士兵,也可擁有上天下海,打飛機,毀坦克,炸戰艦,隻身惡鬥戰鬥機器人的可怕戰力。

    “但是特種兵怎麽會同維護治安的機器人打起來呢?又怎麽可能搶劫自己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初階職業人呢?”沒等鍾鳴想清楚這個問題,黑袍人已經剝落了著火的黑袍和麵具,但他的頭盔仍在冒煙,看得出一定是被激光打壞了某個部件。

    別無選擇的黑袍人隻好脫下頭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頭盔被取下的一瞬間,一頭柔美的長發隨之從頭盔下揮灑而出,在那飛轉的發絲重新垂順之時,鍾鳴看到的是一副令他傾心忘我的紅唇秀目。

    “就是她!”見到她的一刻鍾鳴的心髒猛然一顫,潛意識中,幾乎就要將她的名字呐喊而出,但卻又無法真的將腦海中那模糊的信息,真的組織成清晰的言語。

    這樣的感覺實在難受,就好像隔著一塊無比堅硬的模花玻璃看東西,無法突破,無法看透,卻又能分辨出玻璃之後,那想要看清的物體所切實存在的輪廓。

    那話語直抵喉頭,又無法脫口而出的柑橘,又像是潛水時想要換氣,可在觸及水麵之時,卻無論怎樣掙紮也無法將頭伸出水麵一般。

    在激動引起的全身性不適中,鍾鳴唯一能做的隻能是在心中默默呐喊:“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