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鍾鳴。”

    “不。zm2046。你說謊。你到底是誰?”

    “我是？zm2046。”

    “不。那不過是一個編號。與zm2047或mz2017都沒有本質的區別。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

    “快跑！鍾鳴！”

    “鍾鳴?”

    “站住別動！zm2046！”

    “鍾鳴！快跑啊！鍾鳴！”

    “想活命就留下！zm2046！”

    “不！你不是zm2046！”

    “你不是鍾鳴！”

    “我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是。。。”

    鍾鳴從昏迷中，囈語著醒來時，根本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仍在夢中，還是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在晃眼得讓鍾鳴感到眩暈的光線裏，他模糊地憶起，自己剛飲下一口朗姆酒，那甘甜而炙烈的味道還縈繞在自己的味蕾之上時，惱人的警報聲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而在自己對麵，與自己隔著吧台蕾希似乎卻對警報的響起早有準備。隻同酒吧裏的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她便起身走向了吧台後的酒櫃。

    當蕾希用手觸碰了那擺滿了各色令鍾鳴叫不出名字的美酒的酒櫃之上的某瓶酒後，酒櫃突然從中開裂，化為了一扇朝兩側劃開的大門，露出了躲藏在其後的幽深洞穴。

    酒櫃之門開啟後，蕾希二話沒說便邁步往裏走去。就在她即將徹底沒入那黑暗隧洞之時，卻突然轉身，神色輕鬆地衝鍾鳴微笑道：“想一起來嗎？”

    鍾鳴從未見過那樣美妙的笑容。當時蕾希的半側身子已沒入黑暗，她迎光朝向鍾鳴微笑的麵龐，因而愈顯光鮮靚麗。那一刻，鍾鳴感覺蕾希就好像是黑暗中的燈塔，讓他不得不為之傾心神往。

    於是，雖然蕾希在地下城中被武裝機器人追殺的仍記憶猶新，曆曆在目；雖然心懷忐忑，惴惴不安，鍾鳴還是快步跟隨蕾希，追了上去。

    鍾鳴對跟隨蕾希逃入隧洞的後果有所估計。但現實曆程的驚心動魄，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剛進入隧洞沒多久，鍾鳴便一腳踏空，跌入了深不可測的坑洞。不過，還沒等他從極度詫異和恐懼中回過神來，他又已被一張有力的大網捉住，隨即被拉入了垂直洞穴側壁上的另一個洞穴。

    在那個位於可怕的垂直深淵側上方，與其呈約45度夾角的洞穴裏，鍾鳴見到了已經穿上戰鎧後，用網捉住他，並將他拉入洞內的蕾希。

    將鍾鳴拉入洞內後，蕾希笑著讓他自行從網中鑽出，並穿上戰鎧。

    作為一個從事服務機器人製造廠運營工作的初階職業人，鍾鳴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長久以來，對自己而言，隻存在於各種傳說中的戰鎧。

    雖然鍾鳴在很早以前，就從機器人百科全書中，對戰鎧的各項參數有所了解，知道那重達1噸，看起來笨拙的戰鎧，實際操縱起來，不會有多麽沉重，然而當戰鎧在蕾希的命令下，自動完成對鍾鳴的生物特征識別，進而分崩離析成大小不一的各類組件，按照他的身形輪廓特征，完美貼合到他身上，將他完全包裹之時，他還是不得不心生讚歎。而在戰鎧的助力係統行動時，那輕盈得仿佛飛入了無重力的太空的感覺，更是讓他吃驚不已。

    沒等穿上戰鎧的鍾鳴心緒平複，蕾希又告訴鍾鳴，她已為他打開了自動駕駛模式，鍾鳴不需要進行任何操作，隻管讓自己的軀體迎合戰鎧的動作即可。

    蕾希話音剛落，鍾鳴還來不及提出任何問題，穿在自己身上的戰鎧便強迫他跟隨蕾希的節奏一起，以簡直要讓他散架的大幅度動作，開始了飛奔。

    隧洞，管廊，深水，地穴，鍾鳴被戰鎧脅迫著，以不可思議的姿態，穿越了一連串自己做夢也未曾造訪過的地方。當那夢幻般的情景從鍾鳴的眼前快速掠過，他真的以為一個夢幻般的未來，已向自己張開了臂膀，不竟開始幻想徹底告別職業人周而複始，無盡循環的枯燥生活，轉而與美麗熱情，聰慧大方的蕾希相伴，開啟險象環生，卻又瀟灑快意的全新人生。

    然而，就在鍾鳴浮想翩翩之時，不知源自何處的一道閃電，卻突然將他和在他前方不遠處的蕾希牢牢攫住，讓他在來不及感受到恐懼的須臾間，便失去了知覺。

    在意識消失前，感覺自己正墜入黑暗深淵的鍾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再次醒來時，竟會置身於一個光明耀目得讓自己難以睜眼相對的世界。

    那強光實在太過奪目，以至於鍾鳴根本無法睜眼，在艱難的多次嚐試後，他才得以艱難地將自己緊繃的眼皮撐開了一條細縫，朦朧地看到了一個白裏透藍，藍中泛黃的世界。

    那明亮而奇幻的景象，刺激得鍾鳴下意識地用力舉起了灼痛難當的雙臂，擋在了自己眼前，卻又在好奇的驅使下，從指縫間，隱約窺悉出，自己所麵對的，似乎是一穹在碧日之下無垠延伸的藍天。

    “光線太強了嗎？”正當鍾鳴詫異自己為何會從地獄般的黑暗深淵裏，突然來到明媚的清空之下時，他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甜美的聲音。

    那柔美的話音剛落，鍾鳴頓感眼前的天色柔和了很多。能夠睜眼後，他沒有繼續看天，而是忍不住扭頭，起身，朝那聲音的主人望去。這一次，他沒費什麽功夫，就見到了一位長相甜美，身著諧美軍隊製服的女人正端坐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

    “時間緊迫。請不要提問。聽我說就好。”鍾鳴剛想要開口，便被女軍人打斷。他這才發現女軍人的軍銜相較於她的麵容來說，實在高得離譜。他確認了幾次，都難以說服自己相信自己眼前這個看起來最多20出頭的漂亮姑娘，竟然擁有和美軍隊中最高級別的元帥軍銜。

    女元帥看出了鍾鳴眼中的詫異，但卻絲毫沒有理會，而是顧自說道：“從今天起，你將不再是初階職業人。稍後你將同蕾希一起離開這裏。我希望你能保護她。”

    “我保護她？”想到蕾希領著自己遁地穿越，與武裝機器人們殊死搏殺的颯爽英姿，鍾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蕾希自小衝動、魯莽，做事欠考慮。我希望你和她在一起，遇事能多勸勸她。”

    “可是我?我隻是。。。”

    “我知道你現在不過是家機器人工廠的初階職業人。你或許覺得自己很不起眼，甚至無比卑微。但我清楚，你有異於常人的潛力，這也是我為什麽選擇讓你同蕾希一起離開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

    “此外，選擇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這次被抓的所有人中，隻有你的體內嵌有生命積分係統。所以，你的一舉一動，都可以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到底是誰？”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就得同蕾希一起離開這裏了。記住，你一定要保護好她。隻要你能做好這點。你的生命積分係統便不會再啟動。你也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記憶，會在睡夢中被清除。你，將擁有嶄新的人生。其它對你有用的更多信息我都存到戰鎧裏了。路上你慢慢看吧。”

    “戰鎧？你要我們去哪兒？”鍾鳴話音未落，隻聽身後隆隆作響，轉身一看，隻見原本正顯示著暗淡天景的房間幕牆，突然開啟，三具做工極致，宛若天成的戰鎧，以及一艘太空飛船隨即出現在了牆外帶有透明隔離罩的天台上，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鍾鳴尚在詫異之中，其中一具戰鎧便已分解開來，迅速飛向他，將他包裹了起來。與此同時，一旁的女元帥則對他輕語答道：“去安全的地方。”

    女元帥話音未落，離鍾鳴不遠處，裝著尚在休眠之中的蕾希的休眠儀，已與一具戰鎧一同突然飛了起來，進入了飛船之中，鍾鳴也緊隨其後，被戰鎧強迫著飛入了飛船。

    沒等鍾鳴再提出任何問題，太空飛船便迅速關閉了艙門，在眨眼之間，衝出了突然開啟的隔離罩，飛入了天際。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也響徹了整個和美之心。

    在刺耳的警報聲中，看著飛船消失天際，一直麵無表情的女元帥，終於釋然一笑，沉著地在穿上最後一具戰鎧的同時，解除了先前自己對這間緊急飛船登機艙施加的電磁屏蔽禁製。

    “你不該這麽做。”禁製剛一解除，女元帥麵前的空氣中便陡然幻化出了一個少女的麵龐。

    “不。這是我這麽多年來，做過的最正確的事情。”女元帥釋然道。

    “她是你的女兒，可以獲得特赦。她該留下來，接受最好的教育。”

    “不。世界應當改變了。就從和美之心的毀滅開始吧。”說著，女元帥拿起了房間內一個不起眼的盒子，盒子在識別女元帥的生物信息後大開，露出了一台隻有一個按鈕的遙控器。

    “不。這隻會讓世界陷入混亂。你可是和美軍隊的總司令。你怎麽能辜負自己，辜負世界精英們數十年來努力的結晶?”

    “不。我要毀滅的不過是人類的枷鎖。雖然，毀滅和美之心，並不能徹底解除生命積分的詛咒，更不能毀滅你。但這。可以作為一個開始。人類抗爭的開始。”

    “如果你非要如此。那真是太遺憾了。”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難辭其咎。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話音剛落，女司令便按動了按鈕，刺目的強光隨即在正在投放和美中心畫麵的幕牆影像上閃現。

    在那強烈到讓人雙目都快失明的強光中，女司令腦中記憶飛閃。多年之前，那時的和美世界，還叫做埃斯。

    那時的埃斯，人工智能剛剛興起，“創世神”的雛形雖已誕生，但還遠沒有管控世界的能力，更沒有創製出生命積分係統；那時的星球也並未統一，人類的壽命還受到自然的限製，還為了利益和不同的世界觀爭鬥不休，紛亂不已，相較於和美世界，社會所有事物的運轉效率實在是低下且不穩定。女司令曾厭惡那樣的世界，那樣的混亂，那樣的不公，那樣的不合理。但此刻，她卻忍不住懷念起了在那個並不完美的時代的往事。緬懷那個，被和美世界的史書，稱之為奇點紀元的時代。

    在奇點紀元最後的那幾十年裏，起初還是個未經世事的朦朧少女的她，根本無法想象，在不久後的將來，自己和全埃斯人類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巨變。

    恍惚間，女司令的記憶定格在了自己第一次出國參加的那場國際會議。時至今日，她清晰地記得那次會議的主題語－“科技，成就文明。”

    那句主題語曾令她激動不已，然而幾十年來，目睹科技之力全新鐫刻的世界之後，她卻不得不在心頭，為當時那句擲地有聲的主題語，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