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不論沈清如說多少難聽的話，宋清和都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隻是今天，他臉色難堪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合力抬走吳美霞的背影，有些怔愣，許久都沒有從天台下去。

    房間裏，江沅讓沈清如幫吳美霞解開扣子，同時讓她雙腳抬高，好在家庭醫生沒過多久就來了。

    醫生看到吳美霞被擺這樣的體位，放心的點點頭。

    “幸虧有江先生的急救，這樣的體位有利於增加患者腦補的血液gòng yīng，同時解開扣子能起到散熱的作用。”

    “我們老家醫療條件不好，中暑了，隻能用這種土辦法扛一扛。”江沅看醫生打開醫藥箱，拿出醫用酒精先給吳美霞擦拭散熱，又給她開了補充鹽分的點滴輸液。

    “好了，情況基本穩定了，幸虧搶救及時，要是再拖個把小時，病人就有生病危險了。”

    終於等到醫生的這一句，沈清如如蒙大赦，鬆了一口氣守在吳美霞身邊。

    沈君饒看醫生已經在輸液，就退出了房間，出來轉了一圈沒看到宋清和，問阿姨，“清和呢？”

    “這會忙著太太，一直沒見到他。”說話的這個阿姨是在沈家幹了快二十年，自然是站在吳美霞這邊的，回答也不是很用心。

    “都杵在這幹嘛，還不出去找找。清和對這裏不熟，很容易迷路。”沈君饒被吳美霞這一出鬧的一肚子烏龍氣，這會對阿姨就沒了好臉色。

    房間內的吳美霞在醫生的調理下，已經輾轉醒來了，隔著門板就聽見這麽一句，頓時淚如雨下。

    “媽，你別哭啊。”沈清如撲過去，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媽，你怎麽那麽傻，我要是沒回來，醫生活，再拖拖，你就……”

    “媽的身體，媽自己知道。”吳美霞抬起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江沅端著稀粥進來的時候，母女兩正在抱頭痛哭，“小如，伯母還在輸液，你別惹她哭了。”

    沈清如不好意思擦擦眼淚，江沅端著稀粥過去，“伯母，你身體虛弱，不能吃大葷東西，我們老家中暑之後，就吃稀粥，還能補充身體流失的水分，我剛看廚房有綠豆，順便撒了幾粒。

    “我媽最喜歡喝綠豆湯了。”沈清如接過來瓷碗，舀了一勺要喂吳美霞，吳美霞搖搖頭，“我吃不下。”

    這事鬧的雞飛蛋打，江沅估摸著是他這個外人在這裏，吳美霞麵子上還一時抹不開，就站了起來。

    “伯母，你醒來我就放心了，夜深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回酒店，明天再來看你。”

    吳美霞點點頭，沈清如送他出門。上樓之前問阿姨，“我爸呢？”

    阿姨用下巴抬了抬天台的方向，“去找宋清和了。”

    天台上，宋清和低著頭，半晌終於抬頭，眼睛裏如漩渦一般的精光已經全然不見，剩下一片與年齡相符的倔強，“我不想在這裏了。”

    “你大娘她，隻是一時想不開。再相處一段時間，就會接納你了。”沈君饒大口大口的吸著煙，吐納著煙圈兒。

    “我說我不想在這裏了。”溫潤猶如小白兔的大男孩牟足了勁吼出來，“她今天差點就要死掉了，差點就在我麵前死掉了……”

    “清和，這跟你沒關係。”沈君饒按住少年的肩膀，少年黝黑的眼睛望著他，“怎麽會沒關係，我一出生就克死了我媽，從小就沒有爸爸，大姨把我接過去養，沒過多久姨夫就得了癌症，我到哪兒都是不受歡迎的……”

    身穿動漫塗鴉睡衣的少年，說不下去了，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沈君饒本來就對這個兒子愧疚，少年越是這樣說，沈君饒越是心疼他。

    “清和，你是個大男人，不要老相信那些封建迷信，你大姨找的算命先生為了錢胡說八道的。”沈君饒也蹲下來，“清和，你大姨家兩個孩子都要上大學，負擔很重，她已經負擔不起你了。”

    “我不要她負擔，我明年就畢業了，下學期開學大四就能找實習了，我能自己養活自己……”宋清和還是不肯起來。

    “就你上的那二流běn kē，能找到什麽好工作。去年你大姨來找我，我才知道，明明你考上了國家重點，她卻讓你上個二流學校，就為了那點獎學金。”

    說到這個沈君饒氣就不打一處來，說到急處他擺擺手，“算了算了，她養大你也不容易，這事我不跟她計較了。現在你都二十三了，送你出國留學也不合適，我看還是早點進沈家集團上班，等上手了，我再把公司交給你。”

    宋清和抬頭，沒想到沈君饒已經為自己做了這麽長遠的打算。

    沈君饒拍拍他的肩膀，“我是你爸，不可能把你丟在外麵孤零零的，以後這就是你家。你大娘隻是一時想不開，回頭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你就安心留下來。”

    沈清如躲在沈君饒看不見的地方，瞧著不遠處上演的衣一副父慈子孝，她的拳頭握緊了，嘴唇緊咬，恨恨的說道，“你可真是中國好爸爸。”

    沈君饒又點了一支煙抽起來，煙完了他也走了。沈清如想追過去找他理論，但到底還是放棄了，吳美霞剛醒，還需要人陪。

    恨恨看了一眼宋清和站的地方，沈清如也下了天台。

    等所有人都走了，埋頭蹲在地上的少年，直起身來，清澈的目光在暗夜中模糊難辨，唯有嘴角勾勒的那一抹得逞的笑意，是怎麽也抹不去的。

    沈清如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的吳美霞歪著頭看著窗戶透進來的一點月色，聽到腳步聲，她問，“你爸呢？”

    沈清如怕說實話刺激到她，可還不等她想好說辭，吳美霞的淚水又下來了，“肯定又跟那個野子在一塊。”

    “媽，如果你今天有個三長兩短，你甘心嗎？”聽著啜泣聲，沈清如心如刀割，“我是再也不想看見宋清和了，明明是個土包子，還做夢想做二世祖。”

    “不然還能怎麽辦？”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拖延，吳美霞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把這個突然侵入的不速之客逐出沈家大門。

    “跟爺爺說吧。”沈清如才動這個心思，就被吳美霞打住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