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克裏特島迷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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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對於被拚圖案攪得焦頭爛額的警方而言,“受害者”藍越的生活反而平靜許多。他依舊看書,讀報,練習插花。最大的變數就是為了養傷而暫停了頭的工作。
他沒法開車,隻好叫了輛出租到令狐景家裏。那隻掛著的胳膊和他莊重的著裝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讓令狐景覺得有點好笑。
然而他隻是想想,看見藍越抑鬱黯淡的神色,他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藍越雙眼低垂,啞聲道:“我討厭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讓我沒有辦法以最好的形象應對谘詢者。”
令狐景略一聳肩,翹起二郎腿:“有時候,小憩片刻再繼續工作會有更好的效果。”
藍越抬頭,雙眸蒙上一層薄霧。
“我想這或許是我工作十幾年來遇到的最大的挫折。”
“意外而已。隻是不小心發生在你的身邊。”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谘詢者會坐在他被割斷喉嚨的地方講述他們的經曆,而我會坐在自己差點被殺的地方傾聽他們的經曆。”他輕輕搖頭,眼似有水光,“我覺得我應該為他和甘儒的死負責,如果我能早點將甘儒的談話記錄交給警方,他們可能就都不會死了。”
令狐景略一沉吟,接道:“你隻是遇到了每個從事這種工作的人都會遇到的倫理難題罷了。沒人能肯定地說何種選擇對病人來說才是最優選擇。”
藍越對著令狐景身後的白牆眨了眨眼,眼底水光漸漸消失殆盡。他看著帶有淡淡汙漬的牆壁,問:“你曾經有過同樣的心理體驗嗎?”
令狐景眯起眼睛,目光遊移到藍越裹著繃帶的臂,貼著膠布的耳廓,片刻又回到他的臉上。
“有過,”令狐景似笑非笑,“但是我思考很久,最後覺得我不需要為他的死負責。”
藍越收回目光,盯著他的眼睛。
“每個人生下來就應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他人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代為行使這種責任。心理醫生也不行。”令狐景低頭把玩自己的指,“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大多數是些不怎麽重要的人。”
藍越沉默好半晌才說:“也許你是對的。”
“所以沒必要讓這次無妄之災影響你身為心理谘詢專家的職業態度。”令狐景飛快地說,似乎並不止是在說服藍越,“還是想想這次‘假期’應該怎麽度過吧,是避開旅遊高峰遊覽名山大川,還是抓緊會進補?”令狐景說到這裏,挺了挺圓潤的肚皮,開了個玩笑:“如果進補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和你一起。”如果他的眼神沒那麽飄忽,或許會更有說服力。
“我哪兒也不去,”藍越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我正在享受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給我帶來的新奇體驗。也許……我能寫一本新書。”
令狐景聽了之後,嗬嗬笑起來。
藍越的麵色也跟著緩和,眼底情緒卻比談話之前更加冷淡。在令狐景注意不到的時候,他動了動薄唇,無聲諷刺一句:“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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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直到進了家門才好起來。
“如果我能下廚就好了,”他嗅著廚房傳來的飯菜香說,“烹飪在我娛樂生活占了不少的比重。”
紮著馬尾的陶夕頭也不回地說:“你是在嘲笑我的做飯水平嗎?比起同年齡的女生,我已經很不錯了,至少還能進廚房。”似乎為了蓋住炒菜聲,她特意提高了聲調。
“沒,我隻是怕你太過勞累……順帶擔心下你的膳食搭配。”
“我看過營養學的書好嗎!”陶夕抗議道,“再說我的做菜方式經濟又實惠,比飯店好。”
藍越走到她身邊,看一眼她正炒的菜:“你是在擔心飲食經費會不夠?雖然我有一段時間不能做谘詢工作,但是我的收入來源可不止於此。”
陶夕上一頓,回頭看他:“你有灰色收入?”
藍越點頭:“譬如說,開飯前我要看一下股市。”
“你炒股嗎?”陶夕訝異地盯著他看了半天,使勁在腦海裏搜尋有用信息,終於恍然大悟,“你在陸氏地產有股份。”
“是啊,不然光做心理谘詢師哪來那麽多錢。”藍越邊說邊往書房走去。
“也對哦。”陶夕輕咬下唇,突然說,“差點忘了,我能問你借一本書嗎?”
藍越停下腳步。“什麽書?”他問。
“塗爾幹的《自殺論》,明天開學了但是我沒看完,所以想帶到學校去。”陶夕把垂在眼前的發絲捋到耳後,“我想嚐試先從分析自己開始,進而分析別人。也許……我研究生會讀心理學呢?”
“隨你,別弄壞就行。”藍越一笑,“我去研究如何獲得更多資本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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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惡之本源,就像蛇蠍美色一樣,人們表麵上嗤之以鼻,背地裏卻又趨之若鶩。人類應該更坦率一點。
梁坤原來一直沒錢,從鄉下掙紮到城裏,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壓力。但今時不同往日,沒有錢,就不能把夏芸娶進門。對這種彌漫銅臭的東西,他又愛又恨。
現在他不怕死,隻怕窮。
如果他得知,哪怕藍越停止現在的工作也絲毫不擔心會缺錢,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幸好已經有人聯係過他了,一個和他現在職業相稱的,發財致富的野路子。
他如約來到指定的咖啡廳。這裏的消費標準令人咋舌,不過反正付賬的不是他。
“再次感謝你能來見我。”溫靜雙接過侍者托盤裏的藍山咖啡,穩穩擱在梁坤麵前,“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容易。”
梁坤麵色不豫:“對於警務人員來說,坐在這裏就是一種犯罪。”
“我們要感謝你的犧牲。”溫靜往自己咖啡裏加了兩顆方糖,“能寫出關於‘y字shā rén魔’的,關於‘拚圖者’的,這些廣受關注的新聞,離不開你的素材支持。”
“shā rén魔在精神病院裏關著,拚圖者死在花瓶碎片之下。”梁坤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覺得太苦又放下,“便宜他們了,這種人應該淩遲。”
“正義得到伸張,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好事應該讓更多人知道,至少能給這個社會安慰。”溫靜嘴角含笑,以鼓勵的眼神看著他。
“安慰?”梁坤挑眉,“那並不是你想努力打成的目標吧,記者xiǎo jiě。”
“我們也不過是希望公眾盡早得知一切真相罷了。”
梁坤眼神猶疑:“如果被發現是我向你通風報信,我一定會被開除的。”
“我可以幫你找jǐng chá以外的工作,保證比你現在掙得多。”
“害得jǐng chá丟工作使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一交錢,一交貨,很劃算的買賣。”溫靜笑意吟吟,“等到你娶老婆那天,一定會感激我的。”
梁坤冷笑兩聲,不做反駁。
這個世界壞得讓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