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秀凜第二次進入關押石景哲的牢房。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站在牢房的門口，李秀凜躊躇了一小會兒，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卻發現石景哲正以懶散的姿勢麵對牢門而坐，雙眼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李秀凜的表情，似乎一早就在等候他的到來。

    “長官，另一個小鬼子你沒放跑吧？”李秀凜還在猶豫說些什麽，石景哲一見著他就搶先問出了問題。

    “哦，沒有。”李秀凜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把他殺了。”

    石景哲伸出雙臂重重地鼓了鼓掌，“沒看錯你，果然是好男兒。”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都一道推到我頭上吧，反正我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一身筆挺戎裝的李秀凜走到石景哲地身邊席地而坐，雙眼看著地上的衰草輕聲說道：“我們就是準備這麽做的。”

    接著他將剛剛與楊滸交流的整個過程如實地跟石景哲複述了一遍，石景哲平靜地聽完之後幹笑了一聲，嗓音中帶著幾分苦澀地說道：“原來我就要死了啊……”

    李秀凜依舊盯著地麵在看，“你還有什麽遺願，我會盡力幫你達成。”

    “等等等等，你讓我先緩緩，我現在心情很複雜。”石景哲用雙臂抱起頭，牢房內的空氣隨之凝固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抬起頭來。

    “我剛剛很認真地盤算了一下，如果現在挾持住你當作人質，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秀凜臉色驟變，馬上從地上彈了起來，退回到牢房的入口處。石景哲看他慌亂的表現哈哈大笑道，“至於那麽怕嗎？我如果真的決定這麽做怎麽會說出來。”

    李秀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自嘲地笑了笑，“你真的挺嚇人的。”

    “就當你是在誇我吧。”石景哲咧著嘴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挾持你成功逃出去的可能性還是太小，畢竟外麵有那麽多人，一兩把槍我或許不怕，訓練有素的百八十槍還是我沒辦法對付的。”

    “就像我以前做過的那樣，殺hàn jiān殺rì běn人，誰來我都沒怕過，覺得自己牛逼的不行。可後來我到戰場上麵對如林的槍杆子炮管子，還是很沒用地腿軟了。那時我就知道了，一個人再牛逼，沒用，連王九光那樣的人都不得不躲起來，更何況其他人呢。對付槍林炮海，還得是自己家的槍林炮海，一個人的武勇無法改變一場戰爭的局勢，也無法改變一個民族的命運。”

    “我石某人這幾年一直在為抗日救國而奔走，現在知道了，真正能救國的不是我，而是你這樣的人，更多的你這樣的人。所以我覺得，如果為了給自己爭那很小的生機，害了你，那豈不是幫rì běn人一把了？這種蠢事我石景哲還真做不出來。”

    “區區此心，惟知救國。草野之身，他複何望……”他突然念出兩句粗略的駢文，對李秀凜笑了笑：“這是我一直挺佩服的一位老哥說過的話，聽起來很了不起對不對？”

    李秀凜沒有回答，而是用力地給石景哲行了個端正的軍禮。

    “你剛剛說要幫我實現遺願，我胡說八道講了那麽多，遺願是什麽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希望你能履行諾言，我會在下麵看著你的。”

    李秀凜離開牢房之後，把詳細的布置都吩咐了下去，至於具體的執行他就不去了。當傍晚時分一聲槍響在機場門口驚散漫天飛鳥，正在巡視防禦工事的李秀凜抬頭看了會兒天邊格外豔麗的晚霞，很快又繼續投入到巡視的工作當中。

    一天後，機場不遠處的荒山上，陸擎天站在前麵詳細地匯報著他打聽來的信息。

    “那兩個rì běn軍人以查案的名義讓機場憲兵把石景哲提出來問話，結果還沒問兩句話，那個叫大山勇的中尉就掏出佩槍對著石景哲連開幾槍。由於太過突然，並且景哲身上有傷又被鐐銬束縛，他沒反應過來就被子彈打穿要害當場死亡。憲兵中有幾人人出於義憤開槍還擊，將兩名rì běn兵擊斃。”陸擎天看了看身邊麵色鐵青的王九光，繼續說道：“這是楊滸給我的說法，他還跟我說，為了在這此突發事件中占據輿論大義，他不得不對日方謊稱石景哲也是憲兵。”

    “我又去問了幾個當時在場的憲兵，雖然細節上略有差異，但基本口徑都差不多。”

    王九光放眼遠眺，也不知在看著什麽，聽到陸擎天講述完畢，他問道：“這個說法，你信嗎？”

    陸擎天搖了搖頭，表示無法判斷。王九光也搖了搖頭，卻篤定地說道：“我不信。”

    “什麽太過突然，什麽沒反應過來……石頭會在麵對rì běn人的時候犯這種錯誤嗎？楊滸也太小看石景哲了，再怎麽說他都跟了我那麽多年。”

    陸擎天麵色凝重：“您的意思是，景哲的死是楊滸派人幹的？”

    王九光沒有直接給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問道：“駐紮在這裏的憲兵隊，還有別的傷亡嗎？”

    陸擎天搖了搖頭，“沒有，全員都在。”

    王九光長歎一口氣，使勁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語氣沉重地說道：“別人想殺他哪有那麽容易，就那麽一隊憲兵就能一點兒代價都不付的幹掉他？不可能的。”

    “他是，自願去死的……”

    三人沉默了許久，站在中間的王九光分別摸了摸陸擎天和祝賦的後腦勺，“那個家夥腦子一直不太好，你們倆別學他。”

    兩人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到兩輛小qì chē從遠處駛來，一齊停在了機場的門口，從前麵那輛車上下來幾個金發碧眼的洋人，後麵那輛車則是幾名穿著日軍軍裝的黃種人。上海警備司令楊滸一早就等在門口，畢恭畢敬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陸擎天說道：“那是洋人組織的調查團，不知道他們能調查出個什麽東西。”

    “不管他們調查出了什麽，最後的結果已經注定了。”祝賦說出了大家心裏都早已有數的事。

    “是啊，早已注定，馬上就又要打仗啦。”王九光苦笑一聲，又說道：“擎天，你明天就走吧，你母親還有婷婷都在津門等著你。還有，祝賦你啊……要不也跟著他……”

    “我？”祝賦指了指自己，笑著說：“我當然是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