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八)晨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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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年三十的宴會過去已經一月有餘,望京被大雪覆蓋,皚皚一片的景象已經漸漸消弭。
而今宮中不少地方已經不知不覺冒出了新嫩的草尖,在石縫中、井台邊上隨風逗趣。
阿勿南丹與艾那也已在宮中住了一個多月。她們臨時分到的宮室在最南端,沈湛明著說是怕兩位南地來的公主受不了望京嚴寒的氣候,故而賜予她們更靠近南邊的宮室,好叫她們心中也有個慰藉。實際上,是因為沈湛的活動軌跡,如今便隻在太極宮、壽康宮與宣德宮三點一線活動。這三處宮室都在皇城正中向北的位置,阿勿南丹與艾那若是想要“偶遇”大曆皇帝,便要穿過大半個宮廷,越過數個小花園和正中間的禦花園,穿過無數亭台樓閣與其他宮妃的宮室,才能抵達。
在這期間,她們要抵住多少似笑非笑的白眼和心知肚明的暗諷,還要防止自己不被迷路,辛苦找到正確的道路之後儀容整齊、不氣喘籲籲,最後還要想一個完美的借口,合理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與自己宮室相距甚遠的地方。
艾那與阿勿南丹自然都十分不滿這個現狀,可大曆的陛下不來,她們根本也就沒有辦法。
艾那原本自視甚高的容顏,在經曆過朱律的打擊、瞧見大曆好幾個妃嬪之後,也幾乎沒了囂張的氣焰。
兩個他國的公主不滿,宣啟帝後宮的妃嬪們,也十分不滿。
自此之前,皇後病重,太後身子也爽利,陛下有不入後宮的充分理由。可如今皇後娘娘身子好了,而太後娘娘,也不知是不是真這般疼愛皇後,自打皇後娘娘病好,太後娘娘身子看著也好似一天比一天好。既然如此,陛下還有什麽理由不入後宮?
原本她們還盼著朝臣能為自己說說話,哪個沒有父兄親友在朝中?可這一兩年,自己在朝中的親人退的退、貶的貶、罷黜的被罷黜,剩下的要麽是剛被替換上來的年輕臣子,要麽是懂事聽話、有真才實學,心思都在朝中事務,不怎麽插手帝王家事的人。與她們這些後宮妃嬪,大多也沒有什麽利益關係。想找個替她們上疏的人,都找不到。
太後娘娘無法隨意接近,她們也便將注意再次打到了皇後娘娘身上。
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做過,聽說皇後娘娘與陛下還因此大吵一架,至於是陛下指責皇後娘娘不夠大度,還是覺得皇後娘娘管得太多,這都不關她們的事,隻要陛下再來後宮就行。不論陛下曾經如何,隻有陛下來了後宮,她們才有機會,不是嗎?
這回,她們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眼看著草長鶯飛,大長公主也留在了宮中住下,阿勿南丹與艾那兩位公主,突然提出想要來一次馬球,就在皇城西側的草地之上,那裏地勢高,也能瞧見宮外的風景。宮中妃嬪大多數雖然對打馬球沒什麽興趣,但一來在宮裏無聊久了,而來也許這是一個接近大長公主且瞧見皇帝的好機會,也紛紛有了興趣。這回,正是她們趁著昏定,在宣德宮七嘴八舌討論打馬球的各項事宜,也是趁著這個時候,有妃嬪趁機提出了,後宮臨幸這一碼事。
說話的是湯婕妤湯盈盈,她的父親湯澤來如今仍是鴻臚寺少卿,因此她說話,也要比別人多了幾分底氣。
她也曾有過“霸寵”的一段日子,在陛下南巡前,她與周衡芳、張南光、別敏、張伊一道,也曾受到宮中其他女人的豔羨。如今張南光瞎了眼,再也沒從她的宮室內出來,據說,也是得罪了皇後娘娘。周衡芳家中出了變故,她父親吏部右侍郎周寬被革職。據說也不是周寬自己的緣故,吏部裏頭,官職變動大得很,別敏的叔父別道玉,如今也不再是吏部主事。這兩人在宮中也就此沉寂,如今還稍稍有些活躍的,不過是自己與張伊二人。
湯盈盈從座中起身,不著痕跡地瞧了莊妃尉遲嫣然一眼,在自己的椅子邊上就地跪下,抽抽噎噎,“皇後娘娘,盈盈從來便仰慕著娘娘您的慈悲與良善,也想做一個如娘娘一般心腸軟和的人。而今,有些事情,盈盈瞧在眼裏,記在心中,是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鬥膽,求皇後娘娘做主!”
湯盈盈原本心中篤定,她在這大殿上這樣一說,皇後娘娘定然不得不先答應下來,之後的事情也就好辦了。可嘴角還未翹起,卻聽見皇後聲音波瀾不驚,“哦?盈盈想要本宮為你做什麽主?不妨說出來聽聽,若本宮覺得可行,這主也便替你做了。”
但若是不行會如何,皇後娘娘卻沒有說。
湯盈盈原本篤定的臉有些尷尬,聲音細若蚊蠅,“也不是,也不是替我······”她猶豫了片刻,吞吞吐吐,才將話說清楚,“娘娘,盈盈在宮中承皇後娘娘照料,衣食無憂,也沒什麽好勞煩娘娘的。隻不過,盈盈學著娘娘,也心善待人。卻發現咱們後宮之中,有人成日受著委屈卻不敢出聲,雖然她比盈盈的位份要高一些,可盈盈已經無意中撞見她好幾次躲在一旁哭泣,怪可憐的。也是她性子軟。盈盈能力有限,便是想幫也幫不到,這才鬥膽,求上了娘娘,求娘娘幫一幫她。”
宋彌爾半闔的眼微微睜開,似乎對湯盈盈說的這個人沒有半點興趣,語氣仍舊不緊不慢地問道,“是什麽人哪,值得湯婕妤這般花心思?又都是誰欺負她呢?”
湯盈盈心思都在別的上麵,聽見宋彌爾終於問了,心中一喜,麵上卻很是遲疑,欲言又止,“娘娘,盈盈怕,就這般說了,沒的掃了那位妃嬪的麵子。”
愛說不說。
宋彌爾漸漸失了耐性,霎時便想馬了臉叫她們都滾出宣德宮,磨磨唧唧是不能演好戲的。
還未開口呢,那邊莊妃尉遲嫣然便“嘭”地一聲給跪下了,淚眼婆娑,“娘娘,您別問了。也別責怪盈盈,她口中那個人,就是妾妃。”
宋彌爾像是絲毫都不意外,連眼神都懶得給尉遲嫣然一個,尉遲嫣然跪下之後,哭得梨花帶雨,可好半天都等來宋彌爾的一句話,尉遲嫣然覺得自己耐心都快沒了,腿也跪疼了,這才聽見皇後帶著點淡淡憐惜的一句:“莊妃別哭壞了身子。有什麽不能站著好好說?本宮記得,上一回這樣哭的人,還是柔貴嬪文清婉。她身子似乎就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