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見癡癡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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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劍峰後山的一座大宅裏,左遠明負手站在正堂門前,眺望著左心城在空中一掠而過的光影半晌無語。
有個苗條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來,遞給左遠明一盞清茶,柔聲道:“遠明,你有心事?”
左遠明連忙接過清茶,扶住那人的手臂不無埋怨的道:“鳳竹,你怎麽出來了,你的身子才好些,不可亂動啊。”
在左遠明身邊的是個四旬左右的婦人,眉目如畫,雲鬢微鬆,看上去風韻猶存,隻是臉上卻始終蒙著一層蒼白之色,顯得有些弱不禁風。這是左遠明的夫人駱鳳竹,與左遠明伉儷情深,已經並肩走過了多年風風雨雨。
駱鳳竹白了左遠明一眼:“我這病都養了四年了,再不動恐怕就癱在床上了,到時候你來伺候我?”
左遠明皺皺眉:“別說喪氣話。”
駱鳳竹莞爾笑道:“你是因為三叔的那個弟子而心煩意亂吧,這又何苦,據說那孩子為了救三叔而險些累死在天梯上,他有這樣的孝心,不是個很好麽?”
左遠明苦笑道:“如果真是如你所說,那孩子還能輪到藏劍峰麽?大哥和雲師兄他們早就搶破了頭吧。”
駱鳳竹搖搖頭發出一聲歎息:“你們還在記恨著兩百年前那件事麽?”
左遠明點點頭,望著左心城消失的方向黯然道:“當年的那件事,三叔真是犯下了彌天大錯了啊。別說雲師兄他們那些外姓弟子,就算大哥和我也是難以原諒。彭鷹那孩子是三叔的弟子,即便他真是不世出的奇才,也難以得到幾位師兄的青睞啊。”
駱鳳竹苦笑:“事情都已經過了兩百年了,你們師兄弟幾個都成了老頭子了,怎麽還如此念念不忘?”
“有些事情是時間也無法磨滅的。”左遠明忽然臉色生硬的道:“況且三天前彭鷹那孩子累昏在天梯之上,那一幕的景象難道你不覺得似曾相識麽?”
駱鳳竹也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黯然道:“不過無論如何那也是陳年往事了,和彭鷹那孩子有什麽關係?幾位師兄和你對他是不是太過火了些?”
左遠明搖了搖頭道:“五峰都不願收他其實還另有原因啊。”
“如果彭鷹真是天縱奇才,你以為雲師兄他們會為了與三叔的芥蒂而將他拒之門外麽?”左遠明輕笑道:“他們都精明的緊呢。”
駱鳳竹愕然問:“我聽說那孩子三年多時間就到了觀山境六層,還曾使出過寂滅劍意,莫非這還不算天縱奇才?”
左遠明搖了搖頭道:“和尋常人相比,這樣的進境的確是難能可貴了。隻是這也和彭鷹的境遇有極大的關係。他在盤龍別院住了十幾年,不知不覺間吸收了九天龍脈的靈力,再加上魚兒帶給他的九轉丹,所以甫一修煉才有勢如破竹的氣勢。然而這幾日來,我們都在觀察這孩子,能看出彭鷹雖然執著,但卻執著的有些偏激。否則,憑他的實力怎麽可能在鎮山鼎開啟的狀況下,登上天梯數千級?”
“這樣的性格偏執有餘卻機變不足,這孩子的靈性明顯隻是中等,雖然努力,但未來的成就恐怕不值得期待,所以今天雲師兄他們才百般推辭啊。”
駱鳳竹這才點點頭,輕歎道:“你們都已經教了兩百餘年的徒弟了,這份眼力應該是有的。不過即便那孩子將來不會有太大出息,但如今畢竟拜到了你的門下,難道你對他要像對其他弟子那般放任自流麽?”
左遠明看了看駱鳳竹,神色複雜的一笑:“這修仙界可比人類的江湖凶險了太多,有時候沒用的人反而活得長久啊……”
說著,左遠明攙著駱鳳竹向屋內走去,駱鳳竹雖然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看著左遠明黯然的模樣卻隻是發出一聲歎息。
彭鷹送走了左心城之後,將自己的宅院熟悉、整理完畢,便自顧自的開始了修煉。這幾年來他在盤龍別院已經習慣了獨自修煉,幾天沒練就感覺心底空落落的。這一修煉便是三個時辰,等他張開眼,窗外已經夕陽西下,房門還開著,吳小海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等在外麵了。
“小海?你什麽時候來的啊。”彭鷹連忙起身招呼。
吳小海笑了笑拿出一枚戒指遞到彭鷹麵前:“小師叔,這是家主派人送來給您的。”
“家主給我的?”彭鷹一驚,連忙愛不釋手的接了過來。他隻是見過左魚兒等人用過儲物戒指,感覺這東西真是神奇,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有了一個,卻不知家主在這裏麵是否裝了什麽東西,彭鷹猜測這裏麵最有可能的應該是一把仙劍,畢竟他雖然練劍三年有餘但卻還沒有仙劍,這也是左心城粗心之處。
彭鷹充滿期待的打開儲物戒指,卻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戒指中空空如也,哪裏來的什麽仙劍,卻隻有一把笤帚一個簸箕孤零零的躺在那裏。彭鷹莫名其妙的抬頭看著吳小海,卻見吳小海一笑,說道:“小師叔,家主還有話讓我告訴您,他老人家說青龍峰後山有個草堂,以後每隔三天您要去那裏清掃一次呢。”
彭鷹愣了片刻,隨即點點頭將儲物戒指戴在手指上起身就走。
吳小海一愣,連忙問:“小師叔,您幹嘛去?”
彭鷹茫然道:“不是家主讓我去收拾草堂麽?”
吳小海笑道:“小師叔您可真是急性子,家主不是說了嘛,每隔三天去一次就行,這一次您隻要在三天之內去就行啦,又何必這麽著急。”
彭鷹恍然一笑,卻依舊向門外走去,道:“既然要做,那就現在去做,我有這個習慣,等不下去的。”說著匆匆離去。
如今已是夕陽西下,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彭鷹腳步匆匆,飛也似的向青龍峰方向跑去。這藏劍峰與青龍峰之間的距離遙遠,之間隻以鐵索相連,彭鷹可不會飛,等到天黑時讓他走在鐵索之上還真是有些害怕,所以想要趕在天黑之前趕到青龍峰。
等他真的跑到鐵索前時還是被嚇得不輕。此時雲氣升高,大半截鐵索被雲氣覆蓋,看上去斷斷續續。高空中又罡風凜冽,鐵索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能折斷似的。如果是換作旁人,恐怕連多看幾眼的勇氣都會消失,不過彭鷹雖然害怕,但他幼年時經曆的事情極多,當然不是膽小之輩,所以隻是略作躊躇,便橫下心踏上了鐵索。
憋足了一口氣加快步伐,就這樣一鼓作氣走了十餘裏,彭鷹總算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趕到了青龍峰。
此刻的青龍峰冷冷清清,並沒閑雜人等四處遊逛,顯然左心守治家有方,主峰弟子絕不會像藏劍峰弟子那般放縱。彭鷹雖然不知道左心守所說的那個草堂究竟在後山什麽位置,但也沒地方去問路,於是隻好向後山跑去。
星夜下,彭鷹累的如同死狗卻也找不到什麽草堂,也不知過了多久彭鷹忽然發現在遠處出現些許亮光。彭鷹頓時感到興奮起來,向著那團溫暖的光芒急匆匆的趕去。
在一片開闊的荒草地中果然有一座草堂,隻有兩丈方圓,顯得十分簡樸。四根龜裂開來的木樁組成骨架,頂上覆蓋著枯黃的蓑草。令彭鷹奇怪的是,草堂並無窗戶,僅有的一個破爛柴門還緊緊的關著,那白光又是從何而來?
他眨眨眼,這才發現竟然是整座草堂在散發出蒙蒙的白光,那光芒穩定而溫暖,不如陽光般熾烈,卻像是月色般皎潔。彭鷹呆呆的看了半晌,不明白這草堂怎麽會發出光來,隻不過他也沒多想,連忙趟著荒草來到草堂前,輕輕敲了敲柴門,裏麵卻沒任何動靜。彭鷹這才推開柴門,剛要邁步進去,卻頓時呆若木雞。
草堂中亮如白晝,有個眉清目秀的僧人五心朝天的端坐在草堂中央,嘴唇輕輕蠕動,正默誦經文。有一團佛光從其天靈衝天而起,映的雙眉染霜。佛光中,隱約能看到萬千五彩斑斕的細小天花從天而降,仿佛瑞雪般落於僧人青色的袈裟上,旋即化作烏有。整間草堂中有種莫名的香氣,非蘭非麝,淡淡的,令人沉靜。
就像前些天彭鷹回頭見到仙門一般,此時的彭鷹有種推開柴門卻偶遇佛陀的感覺。那瞬間彭鷹腦中一片空白,竟下意識的屈膝跪倒,險些頂禮膜拜。
也不知過了多久,僧人忽然微微張開雙眼看向彭鷹,漫天天花陡然消失,隻剩下白光恒定如初。
“你來啦。”僧人微笑著,用一種故友重逢的語氣柔聲道。彭鷹卻感到心中一陣慌亂,連忙結結巴巴的回答:“我……這……打擾大師了,是家主讓晚輩……”
僧人微微頷首,微笑道:“老僧知道,正是老僧冒昧所請,左家主才會請小友打掃寒舍,有勞了。”
“應該的……應該的……”彭鷹連忙搖頭,一臉懇切的道:“這是晚輩份內之事,不過打擾大師清修了……”說到這,彭鷹忽然愣了愣,這才感覺到這僧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卻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聽過似的。
“老僧癡癡,小友名叫彭鷹,沒錯吧?”癡癡大師微笑道。
彭鷹茫然點頭,忽然眼睛一亮,驚愕的道:“大師,您之前是不是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哦?什麽話?小友不妨說來聽聽。”癡癡莞爾笑道。
“孩子,此時覺醒還言之尚早,暫且容忍些時日吧……”彭鷹試探著問道,這句話是在他昏死在天梯之前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正是因為這句話,自己的丹田氣海中才降下萬千金煌煌的卍字,令那株彼岸花再次凋零。現在想起來,那聲音分明就是癡癡大師啊。
癡癡毫不避諱的點頭承認:“沒錯,那便是老僧了。”
彭鷹頓時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諱莫如深的秘密癡癡大師竟然洞若觀火,喜的是癡癡大師似乎知道那株彼岸花的秘密,或許他能為自己指點迷津。他連忙問道:“大師,那……那株彼岸花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為什麽會保存有晚輩曾斬殺的惡徒魂魄?”
癡癡默默的看著彭鷹,半晌之後卻搖了搖頭,微笑道:“小友的事情牽連甚廣,老僧也是一知半解,而且那株彼岸花的秘密你早知無益,就暫且不必管它了吧。”
“可……”彭鷹沒料到癡癡竟會一口拒絕,正想再問時癡癡又說道:“放心吧,那株彼岸花暫時對你有益無害,你大可不必管它,也不必多問,老僧是絕不會多說半句的。”
彭鷹一陣無言,這位癡癡大師的態度雖然如春風和煦,但語氣卻絲毫沒有轉圜餘地。他也隻好作罷,呆呆的默不作聲。癡癡大師打量了彭鷹片刻:“敢問小友,你現在拜在五峰中哪一脈的門下了?”
彭鷹恭敬回答:“晚輩拜在了藏劍峰門下。”
癡癡似乎頗為滿意的點點頭,讚許道:“左遠明的修為雖不出眾,卻是名師,為你啟蒙之人,整個左家非他莫屬啊。”
彭鷹沒料到癡癡竟然對左遠明如此推崇有加,隻是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雖然他對左遠明並無偏見,但看到藏劍峰如今的狀況,左遠明無論如何也當不上名師二字吧。不過他也沒有反駁,隻是點頭。
癡癡繼續說道:“既然是左遠明做了你的啟蒙老師,老僧也就不必心急了。小友以後每三天便要來一次,能否與老僧說說話,將左遠明是如何教你的,你又是如何修煉的告訴老僧呢?”
彭鷹心想恐怕自己在藏劍峰得不到左遠明任何教誨,不過當著癡癡的麵也不好多說,於是隻好點頭允諾。癡癡也沒再多說,徑自閉上眼繼續默誦經文,空中天花再現,彭鷹見狀隻好拿出笤帚簸箕開始打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