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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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藏劍峰,左遠明夫婦屏退了燕不悔等人,陪著他走進了宅院。

    一屁股坐在床上,彭鷹拄著床沿低著頭,就感覺好像虛脫了似的渾身乏力。剛剛要不是有左菊心和赤風等人求情,自己恐怕真的就要被趕下山去了,現在想起來還不禁有些後怕,隻是在這後怕中還有一絲真正的恐懼揮之不去。

    自己難道不應該被趕下山去麽?彭鷹默默的攤開雙手,仿佛能看到手掌心上慢慢湧起的鮮血,血水中似乎映射出一個黑衣男孩神秘的身影。

    我是誰?那朵彼岸花究竟有什麽秘密?蛟祖又為何自稱是自己的兄弟?

    正心亂如麻的時候,有把聲音忽然將彭鷹驚醒。

    “小師弟,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了,嫂子相信你是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左家的事的。”

    彭鷹呆呆的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左遠明和駱鳳竹都站在自己麵前。他慌忙跳了起來,尷尬的苦笑:“師兄,嫂子,我……我不知道你們……”

    左遠明微笑著擺擺手,將彭鷹壓回床上道:“小師弟,家主雖然命你閉門思過其實也是為了你好。你這次下山曆盡坎坷,也該好好的休息休息了。這段時間有什麽需要盡管和小海他們說,暫時委屈你一段時間,等這次的風波平息之後也就好了。”

    聽著左遠明溫柔的聲音,彭鷹也不知為何淚濕了雙眼,他哽咽著頻頻點頭,卻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駱鳳竹柔聲道:“天氣馬上就轉涼了,過兩天我讓小海給你送些棉服過來,最近冷的快,你可要注意身體。”

    彭鷹的淚水頓時湧了出來,顫聲道:“嫂子,您給我的那把仙劍在蒼黃山時弄斷了,我……”

    “不打緊的。”駱鳳竹微笑道:“也不是什麽寶貝東西,等過段時間我讓你師兄再幫你弄一把,總要有趁手的仙劍才好。”

    夫妻兩個安慰了彭鷹片刻這才離開,從外麵將大門關好,卻並未落鎖,也就算是閉關了。雖說是大門未鎖,但燕不悔和吳小海他們也不敢擅自進來,平時送餐也隻是隔著牆把餐盒拋進去,然後和彭鷹問候幾句之後才歎息著離開。

    一連十幾天過去了,牆邊的餐盒已經堆積如山,可彭鷹卻鮮有動過的,隻因心情實在是差到了極點。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找癡癡大師問個究竟,自己為何會與蛟祖糾纏不休,那株彼岸花又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彭鷹心如火焚。十天來他隻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各種姿勢發呆,什麽修煉,什麽上清篇,早已拋諸腦後。

    在這段時間還有件事令他惴惴不安。

    左魚兒再也沒來探望過自己,雖說自己是在閉關,可左魚兒是什麽人?她又怎麽可能顧忌這些約束。在彭鷹想來,師姐應該還是對自己心有怨懟吧,怪自己雙手染滿血腥,也怪自己辜負了她的期望……

    這一天,彭鷹換上了駱鳳竹為他準備好的棉服,那是一襲灰色的棉襖,雖然看起來有些土氣但卻十分的溫暖,彭鷹愛不釋手。

    走出門去,望著那棵在寒風中依舊枝繁葉茂的明滅果樹,彭鷹忽然想起了左心城。

    不知道師父的奪舍鼎爐準備的如何了,家主應該已經為師父找到了合適的妖軀吧……

    正在彭鷹出神的時候,關閉已久的院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牆外的光灑進來,在冰冷的青磚上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影。

    “師姐……”彭鷹如同夢囈般呢喃著,嗓音沙啞,雙手顫抖著緊握成拳。

    左魚兒肩上披著雪白貂絨,襯得麵頰更是膚若凝脂,她呼了口白氣,回手把門帶好微笑道:“傻小子,想師姐了吧?”

    有股熱流忽然從心底湧起,好像泉水泛濫開來,彭鷹用力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左魚兒看了眼牆邊那一堆餐盒,皺皺眉道:“又不好好吃飯,望雲台那三年已經把你餓得跟個猴子似的,你還打算繼續瘦下去麽?”她徑自向彭鷹走來,不由分說的抓著他向房中走去。

    彭鷹一邊走一邊看著左魚兒的背影,忽然感覺自從認識了左魚兒之後,自己都是被拖著、拉著、拽著甚至打著,換作別人自己恐怕不會有現在這般甘之如飴吧,隻因為那個人是她,那個霸氣到可愛的師姐啊。

    “看師姐都給你帶什麽來了。”左魚兒把彭鷹按在椅子上,從儲物戒指裏好像變戲法似的抓出一大堆東西來。香噴噴的烤鴨,油酥酥的雞腿,白花花的饅頭,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食餐點玲琅滿目的擺了一桌,堆的好像小山一樣。

    彭鷹看得目瞪口呆,愕然笑道:“師姐,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左魚兒又拿出一壺美酒,這才笑道:“這些可都是皇城裏出了名的美味,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好好吃飯,所以特地帶來讓你開開葷的。”

    “倒酒。”左魚兒翹著二郎腿頤指氣使的道。

    彭鷹忙不迭的倒好了酒,然後接著問:“怎麽?你又跑去皇城了?難道又有事發生麽?”

    左魚兒呷了口酒,輕撚著酒樽點點頭:“嗯。不過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罷了。”

    “什麽事?”彭鷹好奇的問。

    “你不覺得賢王府的事情有些蹊蹺麽?”左魚兒的麵頰微紅,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有了醉意,但聲音卻異常平靜。她的目光落在手裏的酒杯上,卻仿佛是窺視著廣闊的蒼穹,掠過一絲睿智。

    “蹊蹺?”

    “先前,小皇帝曾命人送來一封血書,說鄭賢與魔教沆瀣一氣圖謀不軌。爺爺這才派了赤風師兄和我前往皇城。可是我們用盡了辦法也找不到任何魔教的蹤跡。這時小皇帝忽然說她有可靠的消息,說鄭賢在引仙會上會興風作浪。所以她親自帶著我們進入賢王府,而那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彭鷹有些困惑的問:“這……難道有什麽不對麽?”

    左魚兒搖搖頭:“自始至終我也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可是自從我回山之後就耿耿於懷,總感覺小皇帝的目的恐怕沒那麽簡單。”

    “首先,巫月娘今年才不過十四歲,又身為九五至尊,她又何必與我們一起身赴險境?那晚在賢王府幾乎是九死一生,但偏偏她卻毫發無傷,這是不是太過xìng yùn了?”左魚兒沉聲道:“後來我才記起,當時在巫月娘的身子周圍有不下十具屍體,都是魔教弟子。我本以為是我們左家弟子殺了他們,可回頭一問卻不是那麽回事,那又是誰殺了他們呢?”

    彭鷹愣了愣,道:“或許是有人暗中保護小皇帝?畢竟她的身份至高無上,有人暗中保護也是情理之中吧。”

    左魚兒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想到深處卻有些心驚膽寒。”

    “這些年來你幾乎與世隔絕,所以恐怕對烏沉國的近況並不了解。”左魚兒沉聲道:“巫家雖然執掌天下數千年,但到了現在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巫月娘八歲登基,自登基之日起就有諸王窺視王位,算是舉步維艱。然而她雖然隻是個小小的女孩家,但六年來卻在王位上坐得穩穩當當,要是沒有帝王的心術和極強的實力,又如何能夠做到?”

    “所以巫月娘這小皇帝本身就不容小覷,我甚至懷疑她本來就有能力摧毀鄭賢的陰謀,但卻借用了我左家的力量對付國師府和魔教。這樣一來,我們左家同時與魔教和國師府結怨,她也就可以袖手旁觀,漁翁得利了。”

    彭鷹愕然道:“魔教也就罷了,國師府我看也沒什麽實力,小皇帝又何必借刀shā rén?”

    左魚兒白了彭鷹一眼,道:“你這個笨蛋,真以為國師府是那麽好對付的麽?”

    彭鷹困惑的道:“當時我們兩百本家弟子就能對付國師府的修士,我看他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左魚兒苦笑道:“那是你不明究竟。先不說那晚鄭賢猝不及防,隻是從國師府調集了一部分修仙者而已,就算是那數百個修仙者的死,也足以給我們左家帶來dà má煩啊。”

    血洗賢王府的可是自己,彭鷹不禁有些擔憂的問:“能有多dà má煩?”

    “國師府的修仙者都是散仙,有些修仙者甚至不是烏沉修仙界的人。他們各有師承,如今我們殺了小的自然會引出老的,誰知道會惹出什麽麻煩來呢?”左魚兒沉聲道。

    彭鷹大吃了一驚,結結巴巴的道:“那……那該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左魚兒沒好氣的笑道:“反正事情已經做了,也沒有後悔的餘地。更何況他們都和魔教勾結,殺了也就殺了,即便有些不開眼的仙門找shàng mén來,我們左家也沒有擔心的道理。”

    彭鷹稍稍的感覺鬆了口氣,皺眉道:“如果這真是小皇帝的謀算,那可真是處心積慮了,不過師姐你的懷疑有證據麽?”

    “我這次去了皇城,偷偷的溜到皇宮藏書閣藏了兩天,廢了好大的勁果然在帝王起居錄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亦康三十二年,先皇曾在深山中發現一座上古銅陣,形如太極,陰陽相對。先皇當即命令將其妥善掩埋,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內情。而緊接著在亦康三十五年,就在先皇駕崩前夕,又有人在東海發現一條蛟龍屍體,先皇同樣將其封存。你想想看,這意味著什麽?”左魚兒默默的看著彭鷹。

    彭鷹的眼睛頓時瞪得極大,駭然道:“難不成是幻月魔陣?還有那蛟龍屍體的下落都是巫月娘透露給鄭賢的?”

    左魚兒點點頭,道:“裏麵還有記載,說先皇已經發現了如何破解那座上古銅陣的方法。如此一來也就順理成章了,巫月娘將幻月魔陣的下落透露給鄭賢,引來我們左家與他們針鋒相對,而她親臨險境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我們左家掌控不住局麵,她也能破壞了幻月魔陣,將鄭賢等人一網打盡,然後做出我們左家和魔教同歸於盡的假象……”

    彭鷹不禁悚然:“好算計啊,不過師姐,這件事你和家主說過了麽?”

    “說了,不過爺爺隻是一笑而過,對我說左家本來就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就算落入小皇帝的彀中又有什麽關係……”

    彭鷹苦笑搖頭:“家主倒是好胸襟。”

    左魚兒聳聳肩:“爺爺說的雖然沒錯,不過我還是覺得心有不甘,平白被那小丫頭擺了一道,心裏總歸是不爽。”

    兩人沉默少許,左魚兒微笑著望了過來,忽然問道:“傻小子,還在為賢王府那件事耿耿於懷麽?”

    彭鷹心裏一顫,苦笑著低頭無語。

    左魚兒為彭鷹斟滿美酒,柔聲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也不問你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希望你記住我一句話。”

    彭鷹連忙抬起頭來,隻見左魚兒目光炯炯的凝視著自己,一字一句的道:“你如今已是左家弟子,是非曲直,你要有個明斷。”

    彭鷹頓時心懷激蕩,用力的點點頭將美酒一飲而盡,斬釘截鐵的道:“師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寂靜的房間內,兩人誰都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的淺酌慢飲,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彭鷹已經不勝酒力,而左魚兒也已微醺,那惺忪的大眼更是多了幾分誘人的美態。彭鷹默默的盯著左魚兒的麵孔,心中忽然湧起一絲衝動,開始的時候雖然還能忍耐,但那衝動慢慢的膨脹、洶湧,再也難以遏製了。

    “師姐,我……”彭鷹望著左魚兒,熱血湧上頭頂,本來就微紅的麵頰更是一片通紅。

    “嗯?”左魚兒媚眼如絲的看了彭鷹一眼,困惑的問:“怎麽了?”

    “我……”彭鷹橫下了心,正要將心底百般的愛慕傾訴出來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大響,似乎有人撞開了院門,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燕不悔和羅辛眼睛紅腫的撲了進來。

    “魚兒!”燕不悔一見到左魚兒,眼淚忽然落了下來。羅辛也一陣哽咽,都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左魚兒和彭鷹都是一愣,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左魚兒連忙問:“怎麽了?你們兩個哭什麽?”

    燕不悔堅實的肩膀在劇烈的顫抖著,顫聲道:“魚兒,大師兄……大師兄他……”

    左魚兒頓時如遭雷噬,臉上血色褪盡,猛的撲上去抓住燕不悔的胳膊道:“大師兄?你說的是那個大師兄麽?”

    燕不悔淚如雨下,用力的點頭,又哭又笑的道:“大師兄回來啦!”

    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非但左魚兒身子劇烈搖晃,就連彭鷹也頓時感到頭暈目眩。不是說大師兄已經在鎮陽湖被炸死了麽?難道他竟然還活著?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隻是不知為何彭鷹的心裏卻情不自禁的湧起無盡失落,仿佛某種重要的東西就要從此遠離自己而去。

    左魚兒此時已經淚流滿麵,她踉蹌著奪門而出,燕不悔和羅辛也連忙跟了上去,自始至終,彭鷹仿佛是已被徹底遺忘。

    他也下意識的追了出去,然而剛想衝出院門卻忽然停了下來。自己還在閉關啊,不能踏出這院門半步……

    彭鷹隻能默默的站在明滅果樹下,望著左魚兒和燕不悔他們的身影迅速消失,一顆心仿佛也像那空落落的天空一樣,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