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外章 前塵憶夢 · 第三世 · 水鄉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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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江城,九州中最著名的水鄉仙境,亭台樓宇,江水穿行,無數座美麗的樓房就建立在這江邊水鄉,一到夜時,無數才子佳人,泛舟江上,樓宇燈火,徹夜不息,煙江水鄉,繁花似錦,紙醉金迷。

    無數才子佳人流連於這水鄉之中,無數遷客騷人暢遊這煙江之上,在這數十年來九州難得的世道安穩下,煙江城變的越來越繁華,江邊徹夜不息的燈火,無數花船浮於江上,花燈點綴,裏麵隱約透露著麵滿的身姿,引人遐想。

    而此時正值冬末,即使位於溫暖的南方,整座煙江城也飄起了小雪,相比盛夏的時候,整座城裏冷清不少,但即使這樣,街上還是不乏熱鬧的景象。

    寬敞的街道上突然一陣人馬騷動,遠處忽然數匹高頭駿馬飛馳而過,引得路邊行人連忙避退,同時嘖嘖稱奇。

    那可是城主府的標記,什麽事能值得城主府如此興師動眾?

    路人搖頭不知,可是此時,一騎絕塵騎在最前方的一個中年人滿臉焦急之色。

    哪怕他就是煙江城的城主。

    掌管著如此繁華的城市,自然有著相配的實力地位,而能讓他這麽著急,甚至來不及換上衣服,穿著平時的華服就騎馬狂奔,答案隻有一個。

    鎮域皇要來了!

    九州元年337年,一個震驚整個九州大陸的消息傳了出來。

    神皇消失了。

    整個九州瞬間陷入恐慌之中,數個懾神皇絕世武力之下不敢妄動的勢力立刻蠢蠢欲動,在初步的行動後,所有人發現。

    神皇真的沒出現!

    於是,數個勢力跳出水麵,開始肆無忌憚的掠奪,在平靜了三十年的九州之上散播者恐慌與戰火,矛盾和利益一觸即發,龐大的宗門世家之間互相碰撞!

    正當無數百姓凡人渴望神皇的出現的時候,站出來的是鎮域王,不知如何打開了雲山神宮的鎮域王靠著神皇留下的力量,一舉平定了各地的動亂。

    九州元年347年,鎮域王率領數個勢力鎮壓住了幽宗。

    天下再次太平,雖然神皇不再現世,但是鎮域王的出現,又一次的給九州帶來了和平與安定。

    無數人把其視作神皇的繼承人,神宮的新主人。

    鎮域王從此變為鎮域皇。

    所以,煙江城主才這麽急著去迎接,他此刻心裏恨不得一下子突破武王境,直接飛過去!

    城外,一支上百人的鐵騎正向著煙江城門飛馳,帶起一路煙塵,為首的兩人,一人年輕俊逸的臉龐,卻露著堅毅沉著稍稍在後,而騎在最前方的那人,紫色的龍紋肩甲,一身威嚴的紫金色長袍,背後被風揚起披風,威嚴魁梧的身形,堅毅的臉龐,這支全部武王境的鐵騎精銳的主人——鎮域皇-軒天!

    “父親,我們到了。”那名年輕人說道。

    “嗯。”男子答應了一聲,拉韁停馬,背後的鐵騎也是統一的停下。

    然後煙江城主,一臉匆忙之色,帶領著數人騎著快馬,從城門趕出,煙江城主甚至連頭發都散亂了。

    他連忙的下馬走上前來,恭敬的行禮。

    “鎮域皇,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男子和那名年輕人跳下馬,平靜的說道:“無妨,本就是突然來訪,你不必如此著急。”

    煙江城主瞬間放下心來,都說鎮域皇公正無私,嚴謹又不失寬厚,看來是真的,這樣一位已經君臨了整個九州頂點的男人竟然如此寬厚。

    他鬆了口氣笑道:“既然鎮域皇順路來訪,就由我來帶各位好好遊曆這煙江之城了。”

    隨即,引著二人前往城內,那隊鐵騎則是毫無停滯的散開,守在城外。

    一進城內,繁華之景確實如人們所說的不假,煙江的確是九州最繁華的地方,無論是城池大小還是來往的人流。

    “鎮域皇閣下,不如先到城主府休息一番,如何?二位長途跋涉,應該好好休息。”煙江城主提議道,同時他不禁忍不住看向鎮域皇,近距離打量這位王者,更是讓人忍不住折服。

    “嗯,也好。”男子正答應下來,帶著年輕人正準備轉身向前走的時候眼角隨意的瞥到一個人。

    然後他愣住了。

    仿佛心神都被奪走的看著那個小巷的方向。

    那裏......

    有一個乞丐。

    他頭發顯得有些髒亂,渾身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赤裸著雙腳,雙手塞進破袖子裏,正蜷縮著,照著初冬的陽光安靜的睡著。

    男人久久的愣住了,瞳孔逐漸收縮,嘴唇緩緩張大,無言的動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年輕人在後麵拽了拽他,小聲道:“父親。”

    男人回過神來,無神的啊了聲,煙江城主連忙引路,一行人朝著城主府走去。

    年輕人無比驚奇,就在剛才,父親的手緊緊攥住,指甲扣進了肉裏,流出了鮮血。

    ......

    “鎮域皇閣下,在下已經安排好了房間,您有什麽事直接叫我即可。”煙江城主恭敬的說道,然後便知趣的退下去了。

    富麗堂皇的大廳裏隻剩下男子和那個年輕人,男子雙眼有些失神的在想什麽,年輕人終於忍不住的對背對的男子說道:“父親,您怎麽了,那不過是低微的乞丐.....”

    啪!

    年輕人不敢置信的偏著頭,不明白為什麽男子突然甩了他一個耳光,從小到大,自己無不是以父親為目標,努力做到最好,從未讓父親失望過,可是,父親竟然.....?

    男子堅毅的臉上閃爍著明顯的怒氣,緩緩的收回了手:“雖然你不知道並不怪你,但是你說錯話了!”

    “孩兒知錯,請父親原諒。”年輕人立刻有些明悟的低頭說道。

    那個乞丐是父親的某位相識?

    “父親,那人是....”年輕人小心翼翼的問,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父親這麽失態。

    “那個人,”男子心神一陣劇烈的恍惚,然後閉上雙眼仿佛不敢相信:“是我大哥。”

    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年輕人驚駭的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樣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父親的大哥?

    那豈不是......是.....

    世人不知道,但是他還是知道的,自己父親曾經闖蕩時候的事情,屢戰屢勝的父親其實是有一個大哥在其身後,白衣飄動,鮮有人知,自己出生的時候,那個人還來過一次。

    而那個人世人更加熟悉他另一個身份——

    神皇。

    “父親,你....你....說的....”年輕人顫抖的聲音說著,那可是神皇啊,如果再找出一個人能比父親更讓他崇拜的人,那隻有已經被世人神化了的神皇了。

    “我不可能認錯。”男子無比複雜的睜開眼:“宇兒,這也是我第一次打你的原因!我不許任何人侮辱大哥!”

    “孩兒明白。”年輕人默然點頭。

    他無比清楚,最崇拜神皇甚至願意替其去死的人就是父親。

    “乞丐?”男子背對著年輕人說道:“你或許不知道,為父我其實最開始就是個乞丐。”

    年輕人一下子楞然,乞丐?父親曾經竟然是個乞丐?這不可能吧!

    他不敢相信的眼神朝男子看去,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男子看著他笑了一聲:“怎麽?為父還能騙你不成。”

    “那大概是六十多年了吧?”男子雙眼有些迷茫,回憶著什麽:“那時候,我還隻是十幾歲的孩子,整日在一座城裏乞討要飯翻著別人剩下的吃的才能活下去。”

    年輕人隻能默然,他從沒想到自己那偉岸的父親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曆。

    “我本以為自己就會這麽一直下去,然後在不知道哪個冬天餓死。”男子輕輕的說著,仿佛記憶就在昨日:“有一次,我運氣不錯找到不少吃的,剛想藏起來的時候,發現在我睡覺的地方又有一個乞丐,也是十多歲的樣子,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

    年輕人神色逐漸驚然,隱約的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他當時就那麽看著天空,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然後腹中的饑餓聲讓他回過神來。”男子笑了,好像那是無比美好的記憶:“或許當時是出於同病相憐,還是其他的什麽,看著這個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我把多出來的吃的給了他些。”

    男子一下停住,緩緩的追著記憶回到了那個初冬的日子,那個城裏的一角,自己把一個饅頭遞給那人。

    “給!”

    那人似乎有些訝然的看著自己,良久,然後低頭似乎苦澀一笑,意味難明。

    “你自己也是一副吃不飽的樣子,為什麽給我?”他眼神似乎在追尋著什麽,渴望著什麽答案。

    “我要是吃不飽,自然不會管你,但是自己能吃飽,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自己那時候拿出另一個饅頭大嚼著。

    “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麽?”他失神自言自語道,看著手裏這個有些髒了的饅頭。

    最後他哈哈一笑,淚水流淌出來,也是大口的嚼著那個饅頭,笑著問向自己:

    “我問你,你有沒有什麽.....”

    男子突然從記憶裏回過神來,看著年輕人說道:“或許是那個饅頭的回禮,他問我有沒有什麽願望。”

    年輕人緊張的聽著,仿佛迷霧即將散盡。

    “我當時隨口一說道,想成為那些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不想在這個小城做一個乞丐待一輩子。”男子回憶著自己當年的回答。

    “然後他說我帶你出去,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你願意麽?我當時以為是一個笑話,隨口笑道,你要是能做到,我叫你大哥都沒問題!”男子的眼神中閃爍著一陣難以言喻的光,似乎是向往,似乎是崇拜。

    年輕人咽了口口水,仿佛在聽天方夜譚一樣,他從小讀過許多傳聞秘錄,但沒有一個比得上這個的,因為故事裏那個人,父親就在自己身邊,站在九州的頂點!

    “之後你或許也猜到了,他真的帶我走出了那個小城,教我識字,帶我一起闖蕩各處,他似乎什麽都知道,似乎什麽都能提前猜到,似乎什麽武學功法都難不住他,他教我為人處世,教我江湖掌故,教我武學功法,甚至還教我一些計謀鬼策。”男子緩緩的說道。

    “然後我就心甘情願的叫他大哥,跟著他一起四處遊曆,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最開始大哥帶著我,後來他讓我用他教我的自己嚐試,我當時不知道被人騙了多少次,深陷絕境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大哥一襲白衣在最後關頭救我出去,風輕雲淡的把敵人擺平。”

    “大哥總是喜歡藏在背後,所以大多數人隻知道那時候有個天資超群的軒天,哦,對了,軒天這個名字還是大哥帶我走出那個小城給我取的,他說若是氣宇軒昂,便可以直衝九天。”

    年輕人默默的聽著一切的過往,父親藏在心底裏最深處的回憶。

    “不過那時候也有人知道大哥的存在,比如當年的雪塵仙子,就一直在追尋大哥的身影。”男子無聲的笑笑,像是有些遺憾。

    雪塵?年輕人一呆,北方最大的宗門映雪宮的掌門人映雪塵,九州第一美人的名號,真當是如雷貫耳。

    “越是修煉闖蕩,就越發現自己和大哥差距越來越大,但這不要緊,我就打算這一生追逐大哥的身影了,等我什麽時候成為了大哥那樣的人,我肯定也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了。”男子像是感慨曾經的自己一樣笑了笑。

    “然而如今我成為了九州第一人,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卻還是沒有追上大哥的身影。”男子眼神無比悠遠的說道。

    “後來我成為了鎮域王,大哥找了處深山隱居,我本想這樣也好,什麽時候我厭倦了,就在大哥的草屋邊上也建座草屋帶著你娘一起生活,那時候你還沒出聲,我那麽的想著,四個人在深山裏隱居似乎也不錯。”

    四個人?娘,父親,那個人,還有一人是誰!?

    “可是還沒等我實現,對大哥來說,像是孩子,像是親人的那個人死了。”男子閉目皺緊了眉頭,似乎不願回憶。

    年輕人張了張嘴,卻沒能出聲,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麽好。

    “罷了,和你說了這些,我終於有勇氣去見大哥了。”

    男子像是想明白了什麽,身形一閃,從大廳裏消失。

    隻留年輕人一個人品味著掩藏在兩個男人輝煌背後的故事。

    .......

    .......

    在靠近城牆的那個小巷裏,日光逐漸下沉,被房屋擋住,一個小憩的身影終於被寒風凍醒,他互相摩擦了一下凍僵了雙腳,雙手在破爛的衣袖裏又伸了伸,似乎那樣能更加暖和一點。

    他忽然像是心有所感,朝著小巷的入口處看去,那裏一個人影,深紫色的披風還有高達的身軀似乎擋住了不少寒風。

    那個人似乎在那裏站了很久了。

    像是再也忍不住心裏泛上的情緒,男子看著他此刻無比辛酸的一幕終於用感傷到顫抖的聲音帶著難以表達的感情開口:

    “大哥!”

    一聲呼喚到底飽含了多少意味情感,無人知曉,此刻小巷裏就隻有兩人而已。

    他眼睛眨了眨,好一會才回過神,看著男子,笑了笑,正是許久不見的故人:

    “好久不見了,軒天。”

    男子其實早就到了,卻一直沒忍心叫醒他,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來了這麽久大哥沒理由不發覺,難道....

    他感知著對方的體內,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大哥,你...難道...”軒天不敢置信的說道。

    “啊,你說我的修為啊,我嫌它礙事,自己廢掉了。”他不在意的說道,仿佛隻是丟了什麽無關輕重的東西。

    軒天張了張嘴,沒法回答,九州唯一的一位超越武皇的實力,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自己廢了。

    果然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大哥,視一切外物都可以舍棄的大哥。

    軒天想要開口,想要問問他為什麽十年之前消失,為什麽廢了自己的修為,為什麽都不告訴自己在哪。

    十年之前,雲山神宮裏,麵對自己詢問什麽也沒說的大哥,直接消失,而今十年後,九州所有人視若神明的大哥竟然作為一個乞丐就這麽的露宿街頭!?

    他有無數的感情想要宣泄,然而看著對方那淡然的笑意,其中淡淡的故人相逢的欣喜,卻什麽都忘了。

    “大哥,你....這些年來...還好麽?”最後出口的,卻隻有這麽幹巴巴的一句問候。

    “嗯,很好哦,可惜,我本來是想回到當年那座小城的,可是我覆滅天魔教的時候,那座小城被他們毀了。”他搖了搖頭,似乎因為再也回不去而有些難過。

    “大哥!”提到當年,軒天再也忍不住情感的洶湧,他走上前來,抓住對方的肩膀。

    “為什麽?為什麽啊!”

    軒天眼眶開始潮濕,看著此刻自己最崇拜的人如此淒涼的樣子,無比難過,低聲的嘶啞著喊著:

    “為什麽要從雲山消失,為什麽要廢掉自己的修為!為什麽又做回乞丐啊!?”

    “這一切都是為什麽啊!?”

    再也忍不住淚水,軒天一陣泣不成聲,這個堅毅的男子終究還是忍不住,淚水劃過臉龐,淚水嘶啞的聲音最後無比艱難的低聲道:

    “如果大哥你累了,想要隱居可以告訴我啊,如果不想再管九州了,大哥你可以放下啊!”

    “為什麽不...告訴...我啊。”

    這一切為什麽都不告訴他啊,他曾經是無比的期望某一天大哥神皇當累了,想開了,和雪塵仙子在一起了,自己帶著妻子兒子一起和大哥生活。

    那種期待中的景象......

    麵對這個威武的漢子強忍著淚水的嘶喊,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大男人的,哭什麽!”

    他看著這個從數十年前幾乎一直跟著自己的男子,已經從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少年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幾十年來,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呢。

    “軒天,你還記得當初我問你的時候,你怎麽回答我的麽?”他輕聲的說道。

    軒天抬起頭,閉眼記憶仿佛曆曆在目,恍若隔日。

    “記得。”

    “當時啊,你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他輕輕的笑著:“然後為了回報你給我的那個饅頭,我當時覺得,無論一會這個少年說什麽,我都會幫他實現。”

    軒天看著他,那和之前似乎沒變多少的麵龐,平淡的說出無比自信的話,他不會忘記,當年就是因為自己的一時善意,然後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其實,你一直都覺得是我改變了你的一生,改變了你的人生軌跡,”他看著軒天,然後淡笑的揭示道:“其實不是,那個饅頭改變的其實是我的一生。”

    “當時的我其實什麽都不信,不信這世上還存在什麽東西讓我拾起活下去的動力。”他輕輕的回溯道,看著一臉茫然的軒天,他輕輕的笑了,當時的自己還沉浸在前世鳳凰台上的星沉月落,機關算盡的失敗,眾叛親離,抬頭放眼望去,舉世皆敵。

    這一世的開始,自己沒有任何動力活下去。

    “然而當時改變我的就是你給我的那個饅頭,當時我看著天空,心裏想著果然還是沒有任何人真心對我,就如同此刻我要餓死了一樣。”他緩緩的說著,說出那個故事的另一麵。

    “但是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麽奇妙,就是這麽巧,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個饅頭。”

    “軒天,你可能不知道,一直覺得你在欠我,我拯救了你,但其實啊,這一世,把我從絕望灰心裏救出來的人,是你啊。”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無比慶幸的笑了。

    “是你讓我開始再次相信這世上還是有許多值得我去接觸的東西,值得我遇到的人們。”

    “我要是吃不飽,自然不會管你,但是自己能吃飽,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你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他還是一副輕笑的樣子。

    “大哥,你還記的。”軒天顫抖的身體說著。

    “嗯,我記得,我都記得,當年,我帶著你四處探險闖蕩,你當時不諳世事,總被雪塵忽悠著帶她來找我,然後還總是被人騙,學武修行的時候偶爾也會不開竅,我就這樣和你一起走出那座小城,之後遇到了好多人,好多事。”他笑了笑。

    嗯,還有那個從小叫自己師傅的青年。

    “我已經不是那個神皇了,現在九州需要的是你,鎮域皇。”

    他輕輕的說著,然後帶著恭喜的語氣淡笑道:

    “軒天,你做到了,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的願望,你已經實現了。”

    “所以你就把神皇的位置讓給我,然後再次變回最開始的樣子了麽?什麽都不要了?”軒天不忍的閉上了雙眼,大哥,實現了我的願望,所以你就要消失了麽?

    聽到軒天的話,他淡淡的笑了,沒有回答,仰頭望天看著初冬微微飄雪的天空,突然反應過來了今天的日子。

    “軒天,這回能換你實現我一個願望麽?”

    “大哥,隻要你所想看到的,我就是拚了命也會實現。”

    ......

    ......

    城主府,一道紫色的雷光一閃,軒天的身影出現,年輕人急忙迎了上去。

    “父親?”

    “叫城主來見我。”

    不一會,煙江城主急忙的來了,走進大廳,但隻是不需片刻煙江城主更加火急火燎的出來了,立刻呼喚來自己的心腹。

    “快!立刻去通知各個商會,家族的人來見我!越快越好!還有宣布出去,今天鎮域皇來到我們煙江城,免除一年的徭役賦稅!所有人從現在起停止工作,給我準備慶典!”

    “對所有人宣稱,今天是鎮域皇定下的九州最大的節日!!”

    “我要在夜幕到來之前,看到整個煙江城最熱鬧,最繁華,滿城紅錦裝飾的景象!”

    “還有給我找些最好的侍女跟著軒宇公子去迎接一個人!對了,把我珍藏的那件衣服取出來!”

    “快!越快越好!”

    煙江城主幾乎是咆哮著發布了一係列的命令,然後飛速的趕著去和各個家族還有商會會麵,要想在夜幕之前,達到滿城紅妝,必須需要那些家族商會的力量。

    大廳中,軒宇不解的看著他父親:“父親,你這是......”

    “你什麽也不用管,去陪在大哥身邊吧,記住,如果有什麽不開眼的人...”他眼裏厲芒一閃。

    “孩兒明白。”軒宇應聲道,然後離開了大廳。

    “大哥。”

    ......

    煙江城,九州最繁華的一座城,江水從城裏穿行而過,邁入冬季的煙江本應該是越來越冷清,但是一個個消息傳出卻像是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

    免除徭役賦稅?舉辦慶典?

    各大商會、家族都拿出了各種寶物,有能者得之?

    最讓無數人心神向往的,鎮域皇來了?

    一個又一個無論對誰都是天大喜訊的消息接連傳來,整個煙江像是突然蘇醒了一樣,天上飄蕩的小雪絲毫冷卻不了人們的心,卻添了幾分喜慶。

    蘇醒的煙江一下子就煥發出了驚人的活力!無數的紅綢錦繡被人們拿出,裝飾在亭台樓閣上,樓門暖閣、雕欄玉柱被人們都漆上了熱烈的紅色,街上一下子就多了無數的叫賣吆喝的聲音,無數的小販們都走街串巷的喊著!

    就像一點紅墨滴在了名為煙江的畫卷上,整個煙江僅僅在一個下午就被裝飾成熱烈的紅色,像一座紅城,一種難以言喻的節日特有的喜慶氣氛緩緩彌漫。

    劈啪!

    爆竹的聲音不斷響起,煙火的味道一下子彌漫開來,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的笑靨,江水之上,數座平時難見的花船都也被紅綢裝飾,飄蕩在江邊,無數搖曳美麗的身影在其中隱隱約約。

    而此時,一座樓閣之中,麵容姣好、身材妙曼的侍女小心翼翼的問著軒宇:

    “軒宇少爺,那人說不需要我們的服侍,把我們都趕出來了。”

    “嗯,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軒宇淡淡的吩咐道,一排貌美如花的侍女紛紛恭敬的退了下去。

    軒宇有些緊張的等著那人,那等傳的人物,真的是城門口見到的那個乞丐?

    夜色降臨,窗外天邊夜色,城外卻仍舊熱鬧喧囂無比,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一道身影穿著飄逸的白衣悠悠的邁了出來。

    軒宇眼睛緩緩睜大,這真的是城門處那個破舊低微的身影?

    印著素雅花紋的白衣無比飄逸,精美刺繡的白綢絲帶係在腰間,明明隻是寬鬆隨意的穿著,卻給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軒宇自認容貌也是過人,可卻在這人麵前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那人隨意的走了出來,看著軒宇,笑了笑:“上次見你的時候還是你剛出生。”

    “軒宇見過神皇閣....”軒宇連忙麵色一整,想要行禮。

    他卻隨手的扶住他,及肩的黑發,麵容輕笑的說著:“按照輩分,你該叫我大伯。”

    軒宇愣了愣,然後才有些緊張的開口道:

    “大伯。”

    男子點了點頭,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似乎很滿意。

    “我們走吧。”

    “神......大..伯,這件衣服。”軒宇取出一個錦盒,裏麵一件血紅的紗衣在裏麵放著。

    “哦?顏色倒是和今天很配。”男子笑了笑,血蠶所製的外衣,這世上應該隻有這麽一件吧,他隨手抓過來,穿在身上,白衣之外,一層紅紗輕籠,飄逸之感淡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紅塵浪子的氣質。

    “走吧,帶我好好的....看看這座城。”

    男子輕聲的說道。

    煙江此刻的街上,兩邊的樓閣無不是紅妝盛彩,人們有些擁擠的喧嚷著,突然人群散開,一隊無比豪華的隊伍走來,行人紛紛讓路,然後好奇的看著,是何人出動如此大的陣仗?

    “大伯,這裏是集市,所有大的商會都在這裏。”軒宇仔細的介紹著,本來還在緊張的他在這個男子身邊莫名的就平靜了下來。

    “嗯。”男子抬起頭看向兩邊的精美的樓閣,周圍的人群,小販攤上的風車、四處買賣的行人,小孩子看著糖果,流露出節日中幸福的眼神。

    “軒宇,你有沒有心上人啊?”男子笑了起來,說起了作為長輩總愛關心的事情。

    軒宇一陣窘迫,他沒想到在他出生前就是傳說的這個人如此的隨意親和,甚至關心他的這些事情。

    “兒女私情,我還沒有去理會。”軒宇隻好如實的說道。

    砰!

    一道煙花射起,炸開在夜空上。

    男子抬頭靜靜的看著,然後帶著笑意的對他說:“你父親那個人有時候很死板,你不必非要像他那樣,勉強自己成為他那樣的人。”

    軒宇張了張嘴,苦笑了一聲,僅僅幾句話,就看透了自己,然後他也開口,緩緩的說起自己,就像向長輩們的傾訴,在這個男子麵前,似乎自己可以放下拘束,把一切壓抑的話都說出來。

    “這個年紀,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了,比你父親曾經強多了,他一定是嘴上不說,卻把你當成他的驕傲。”

    從小到大,軒宇也聽過無數的誇獎,卻能淡然而對,但聽著這個男人的誇獎,卻還是一陣激動。

    他開始說起了自己的從小的經曆,為了不讓父親失望,自己兢兢業業的努力著,不敢放鬆,兒女私情更是不剛想,男子默默地聽著,就這麽的漫步在煙江最繁華的地帶。

    偶爾男子會笑著指出他的錯誤,給他些建議,順便說了說他父親也曾經做過的傻事,整座慶典的人們似乎都見過了那個白衣飄逸,紅色的紗衣飄舞的男子。

    紅色紗衣的映襯下,無數少女為之心神一顫,看著那人遠去在人群裏。

    一處高聳的樓閣上,軒天看著遠處紅燈映亮的街道中,那道紅紗的人影,緩緩開口:

    “你真不去見大哥一麵麽?”

    而在他身邊,是一個無比絕美的女子,完美的容顏上,美眸緊緊的看著遠處的那道紅色的身影,露出有些淒美的笑:

    “見他我又能說什麽呢?難道還想當年的小女孩一樣纏著他麽?現在隻要能這麽遠遠的看著他,我就無比滿足了。”

    軒天一陣默然,無言以對,默默的看著遠方,那遊曆在紅塵裏的人影。

    “軒宇,那是什麽?”

    男子看著江中的一座空著的花船,露天的大廳直接的直接應對著夜空。

    “那是有歌姬舞蹈演奏會用到的花船,這時候應該沒人。”軒宇回道。

    “帶我上去。”男子說道,江邊無數人一陣驚呼,一道紅紗握著一把發光的長劍飛躍江水之上,落在那架花船上。

    軒宇散去控製長劍的玄力,看著男子一人紅紗飄舞落在那無人的花船上,有些微妙的預感,似乎有什麽要發生了。

    不論青年怎麽想,男子握著長劍,看著紅燭照亮空無一人的遊船,隔江那熱鬧的紅塵凡世,仿佛兩個世界。

    他默然的看著隔江的那邊世界,過往的一生緩緩在眼前重新上演。

    然後似乎是厭倦了回憶,男子搖頭一笑,看著手裏的長劍,隨手的拔出,舞了起來。

    “怨浮生,再從頭,過往凡塵難放手。”

    他輕輕的吟著,劍鋒如流水般舞動,月色初上,天上繁星閃爍,地上凡塵喧囂,在這似乎與世隔絕的船上,白衣外穿著紅色輕紗,一道人影舞動著清冷的劍光,蹁躚而起!

    “不思量,自難忘,可堪回首訴離殤?”

    他劍光高舉,迎著月色,唱著隨興而作的詞,踏著悠然的步伐踏舞在花船中央,紅色的紗衣好像他劍舞的虛影。

    “誒,快看,那人舞劍舞的真好看!”附近的遊船上,不知哪家的大小姐驚呼道,周圍的千金閨蜜們也一同看去。

    “真的!那人好帥!”

    “快過去!快過去!”

    遊船靠近而去,引起的動靜也吸引了其他遊船的人們,看著那道謫仙般人影,不少人都一陣心神沉醉!

    越來越多的人被那道身影,那肆意灑脫的劍舞所吸引,人們圍在江邊,有的登上遊船,一睹那絕世的劍舞。

    劍尖挑起火燭,隨意一甩,燃起簾幕,男子不斷地舞著長劍,挑起一盞盞燭台,火光映亮他的紅衣,還有那淡笑的容顏。

    火光四起,仿佛烈焰鋪滿的舞台,而那台上,隻有那人不顧周圍越來越大的火焰,紅紗飄舞,劍鋒依舊。

    “大伯!”軒宇看著越來越大的火勢,心急如焚,剛想出手,一隻手攔在他肩膀,他回頭看向。

    “父親?”

    軒宇看著自己的父親直直的看著那燃燒的樓船,眼神一眨不眨,仿佛想把這一幕永遠的記在心裏。

    烈焰燃燒中,男子看著江邊的人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魁梧的身影,停下劍舞,朝著他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軒天,我要走了,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

    這次是不是能死了呢?

    天涯說不定在等我呢!

    男子有些滿足的笑了,任由已經要沉沒的遊船上,火焰把自己吞沒。

    “大哥,你走好。”軒天閉上了眼睛,不想讓淚水流出,軒宇無法接受的看著燃燒的樓船。

    那個人,死了?

    遠處一座高塔之上,那個完美的女子轉身,絕美的容顏上灑下一串淚水,隻留下女子的聲音飄散在茫茫夜色裏。

    “你以前躲我,避我,現在終於用死來再也不見我了麽?”

    “風染,我恨你!”

    .....

    .....

    數百年後,當九州後世習慣性的把每年的這一天當做最大的節日來張燈結彩的慶祝的時候,按照流傳下來的名字命名為元旦的時候,人們從遺跡中發現了古跡《九州錄》。

    而翻來那古老的書頁,那記載著關於這個節日的那一頁卻在末尾發現了少帝軒宇的字跡,隻有一句話跨越了數百年的時光流傳了下來。

    “哪怕出身無比微末,但那一位一生的絢爛,哪怕死亡,也選擇了在那紅船上的烈焰紅炎中。”

    “或許在那個夜晚,那座水鄉紅城,那似乎能代表紅塵的紅衣已經永恒。”

    無數後人疑問,能讓那位偉大的少帝如此感歎的人物,究竟是誰?

    可惜一切都被時間淹沒,埋在那晚的紅城水鄉,埋在那漫長的浩瀚曆史.....

    ..........

    ..........

    第三世-前塵憶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