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得象眯著眼睛重新打量了孫麟幾眼才問：“你適才說黃河入海處如何如何，又說玄奘大師取經之地如何如何，又是沉河的石頭跑到上遊，你一個小小孩童卻如何聽得這些稀奇之事？”

    孫麟心裏一喜：“終於有人上鉤了。”表麵上他不動聲色，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其實這都是聽一個人說的。”

    這下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一個小小孩童如何會懂這麽多事情，這不正常，背後定有人指示。他們心裏都有這樣的猜想，隻是都不說出來罷了。

    這事兒現在當眾不能說了，不然“祥瑞”都大張旗鼓的迎進來了，鬧出來就會丟朝廷的臉麵。

    章得象是利益牽扯太多，不得不問：“是何人對你說的？”

    孫麟說：“是一個老爺爺。”

    章得象又問：“什麽樣的老爺爺，可有姓名？”

    孫麟說：“就是個很普通的老爺爺，花白胡子，長得普通，穿得普通，除了口音有些奇怪，就是常見的那種老爺爺。老爺爺不告訴我名字，說是以後難得再見。”

    章得象問：“為何難得再見？”

    孫麟說：“老爺爺說他年輕時先是遊曆華夏名山大川，然後便循玄奘大師取經故道遊曆身毒，再一直向西直到陸地盡頭。此次返回中原，三十春秋已過，物是人非，睹物思人徒增傷悲。他不願多作停留，欲往東方看看那裏有什麽，說是隻怕要埋骨路上。”

    趙禎歎道：“這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可惜無緣得見。”

    節外生枝！呂夷簡怕鬧得不可收拾，忙也歎息：“孫麟所獻治河之法必是這老人通過孫麟進獻陛下了。必是陛下勤政愛民，自有上天相助。”

    趙禎連說幾個“好”，然後對孫麟說：“若是這治河之法可行，功莫大焉，於進獻祥瑞之外必有重賞。暫時便著你父子勾當禦苑花木，專管著把這祥瑞侍弄好。皇後重稼穡，常在宮中種穀，養蠶。孫漁，你便給皇後說說如何種出這奇異花樹的。”

    然後他對太監王守忠說：“賞孫亮父子進獻祥瑞。”

    待趙禎帶著大臣離開後王守忠高聲喝道：“孫家父子接旨！”

    孫亮和孫麟忙跪下，然後聽著王守忠抑揚頓挫說了一大堆，從伏羲女媧、河圖洛書開始說起，一代一代往下數說了半天才聽見說道正題：“賞錢二百貫，賜絹一百匹。”除此之外，孫亮還得了個西頭供奉官的從八品官階，以及管勾禦苑及金明池、玉津園花木的差事。

    孫亮接過聖旨迷糊糊地問孫漁：“大郎，咱們不回家了麽？”

    張惟吉笑道：“你現在是官身，有職司在身，豈可離開京城？知你們在這汴梁城兩眼一抹黑，官家仁慈，都想到了。待過幾日給你辦了官憑告身便讓店宅務於你們找一個合適的住處。你便或到禦苑，或往金明池、玉津園當差便是。”

    哈哈，這下捧上皇家飯碗，有機會抱住皇帝大腿了！

    孫麟告訴老爸：“爹爹，你現在可是官了。回去便寫信讓娘也到京城來便是。”

    張惟吉說：“你們先別說這些了，孫麟先隨我去見皇後娘娘。”

    皇後、嬪妃地位顯赫，但是實際就是被圈禁在囚籠裏，每日無所事事自然空虛難耐，聽聞皇帝說起有個有趣的小孩兒要進皇宮便都想看看。這也算是他們不多的解悶兒機會，於是一幫嬪妃早就說通皇後把孫麟召來說話。可是沒想到皇帝召見孫麟用了那麽長時間眾人都等得不耐煩了。

    孫麟被太監張惟吉領著來到一座宮殿，已經有宮女向裏麵通報。孫麟剛走到宮殿門口就差點兒被各種香料的味道頂得後退。他站在門外深吸幾口氣鼓足勇氣才邁進門檻兒，心裏說“這大宋的皇宮還真是奢侈，這麽個燃香法兒也不怕熏死。”

    這麽想著他不禁心中一動。作為一個前世的醫學院畢業生，孫麟對於各種藥材有著天然的敏感。他知道凡是香料十有八九性味是辛溫的，即使號稱溫和，服用多了也難免動血耗氣。何況後世服藥還大都是熬成藥湯喝下去，有肝髒的首過效應在便減緩了藥力，可是當熏香的話那些藥物成分隨著煙氣直接從口鼻粘膜吸收，連首過效應都沒有，雖然看似服藥不多，其實藥力並不差。

    以前孫麟和人討論曆代皇帝少子的時候就認為原因可能是某種不良生活習慣，就像羅馬貴族使用鉛製水管導致慢性鉛中毒造成家族滅亡。此時孫麟覺得自己大概找到了宋朝皇帝少子的原因——熏香。

    大宋的蚊子不但數量多、個頭兒大，而且凶猛，人皆以蚊為苦。所以燃香驅蚊甚至把衣服熏香都可以理解，比如孫麟製造的蚊香就有不錯的銷路。但是把香料當柴禾燒就過分了吧？

    孫麟吸了吸鼻子——大殿幽深，雖然白天敞開了窗戶但仍然光線不足，殿內點了幾支粗如兒臂的宮燭，濃厚的龍涎香味道應該就是從蠟燭裏散發出來的。

    孫麟老婆當年要懷孕之前可是連香水、洗發水都不用的，這幫宋朝的貴人們天天把香料當柴火燒能懷孕才怪。特別是那些香精物質經過不完全燃燒變成了什麽東西就更是隻有神仙才知道了，整天處在這樣的環境裏能正常懷孕才是奇跡。想來大宋皇帝的兒子女兒們因為會受到特別的優待應該也會生活在這樣煙霧繚繞的環境中，這樣的孩子有很大概率先天不足，後天又再次飽受香料的摧殘，能健康活到大的機會確實不大。

    想到這些他心裏不由一喜，這下可以有引起皇後重視的話題了。

    此時已經到午飯時間，孫麟進屋後見殿內已經擺了很多矮幾，每個矮幾後跪坐著一個或者兩個滿頭珠翠的女人。

    張惟吉讓孫漁拜見皇後，皇太妃和一幹嬪妃，又說了孫麟獻治河之策所以在皇帝那裏耽誤了。宮裏地位最高的楊太妃說：“治河是國家大事，耽誤不得。讓這孩子過來不過是給我們解悶兒，有什麽打緊？沒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還有這等本領。孩子，不要拘束，便在此吃飯，吃了飯陪老身說說話兒。”

    曹皇後命添了一張矮幾讓孫麟坐下，就在嬪妃的下手。一時菜蔬便擺滿幾上，有羊肉，有羹湯，居然還有炒菜。那菜雖然賣相一般但確實是炒菜。這是孫漁來到大宋第一次見到炒菜，很震撼哪。不過孫麟聞了聞飯菜的味道不覺微微搖頭。

    好家夥，這一桌子菜也不知用了多少香料，胡椒，茴香，肉蔻，良薑之類都放了不少，這整天聞著香料再大量食用香料，這人不出毛病才怪。哦，對了，宋人除了喝茶還喜歡喝含有藥物的引子，這些因素疊加起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