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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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伊蓮娜湖,在秋日的午後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碧藍的湖麵倒映著安逸的陽光,閃動著橙紅色的、讓人心安的光。秋風不時拂過,帶起疊疊細浪,秋日的伊蓮娜湖,著實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阿諾德·斯凡·費格拉夫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份美景了。
年輕的陰鬱堡伯爵,這時正在親衛們的圍繞下,坐在馬紮上,麵無表情的望著正前方的敵軍。
他沒有著甲,因為父親指定給他的首席輔佐家臣,漢克斯頓男爵哈珀·戴維德如此對他說:“身為一軍的統帥,無需親自上陣殺敵,一旦戰事發展到需要主帥親自上陣的地步,那麽這場戰事本身就已經輸了。”
而這位教導阿諾德主帥上陣無需著甲的家臣,深受他父親冷山公爵泰格曼·費格拉夫信任的漢克斯頓男爵,卻脅迫著他,向自己的父親舉起反旗。如今父子雙方刀兵相見,阿諾德這邊的六千兵力,幾乎都是由哈珀男爵提供的。
“敵軍的陣型分成了三段,看起來是打算從左右兩翼包抄我們,不過我軍的右翼靠著伊蓮娜湖,應該不用太過擔心。”
阿諾德的身旁,騎在馬上的哈珀男爵給出了自己的戰場判斷。不過年輕的伯爵在老人的那張臉上,卻看不出一點一滴對戰事的擔憂。
這不奇怪,阿諾德早就知道,這根本不是戰爭,隻是一出鬧劇而已。
悲哀的向四周環視了一圈,阿諾德看到的都是全副武裝的騎士,隻有他一個人沒有穿著鎧甲,手上也沒有任何武器,還滑稽的坐在一隻小馬紮上。
阿諾德手下的賈德森·加西亞騎士注意到了主君的目光,他皺起眉頭,雙腳輕輕夾了夾馬腹,來到哈珀麵前。
“男爵先生,為什麽伯爵大人手上沒有劍?領主沒有劍,又要如何指揮軍隊呢?”
哈珀冷冷的瞥了賈德森一眼,因為對方是為數不多直屬於陰鬱堡的騎士,所以哈珀沒法在沒有理由的情況下把他從阿諾德身邊調走。
“伯爵大人還年幼,指揮的重任尚且不需要他來承負,戰事由我來把控就好了。而且,為主君分憂,不正是你我的職責嗎?”
賈德森還想開口,哈珀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加西亞騎士,看來您非常願意為主君分憂,既然如此,左翼防線就交給您了,請您務必嚴守,那裏可是我軍的關鍵。”
賈德森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哈珀這時明擺著要讓他陷於戰場的險境。作為一名騎士,賈德森帶的士兵本就不多,而哈珀卻要他負責最難防守的左翼防線,這幾乎是巴不得要他死在敵人的鐵蹄下。
“加西亞騎士。”就在賈德森要發作的時候,阿諾德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沒有一點少年人的稚嫩,雖然年輕,但很沉穩,“您的忠誠我銘記於心,但是,請您按戴維德男爵說的去做吧。”
賈德森疑惑不解的看向阿諾德,卻正對上少年那雙沉靜的雙眼。
“和自己人爭吵,可不算是忠誠的表現,如果您想要展現忠誠的話,就請您在我危難的時候,獻上您的忠誠吧。”
“是,伯爵大人……”賈德森低下頭,然後瞪了哈珀一樣,徑自策馬向左翼去了。
“請您放心,伯爵大人。”哈珀一邊目送著賈德森遠去,一邊意味深長的對阿諾德說道,“您不會有畏難的時候的,請您相信我。”
說著,他還特意看了阿諾德一眼。
“但願吧。”可是阿諾德卻沒有去看他。
哈珀微微擰起了眉毛,阿諾德這樣的冷靜讓他有些不舒服,或者說不安。他撇過臉,看向了自己的長子佩恩。
阿諾德的親衛隊長佩恩立刻領會了父親的意思,他走上前,站到了主君身後,高大挺拔的身姿卻在阿諾德頭上投下了一道陰影。
“請您放心,伯爵大人。”年輕而英武的親衛隊長朗聲說道,不過盡管他的口吻很謙卑,但是語氣卻並非如此,倒有些命令的意味,“我絕對會保護好您的安全的,就請您坐在這裏,靜候我們為您取得的勝利吧。”
阿諾德磨了磨牙齒,佩恩的這句話,他隻能反過來聽。
這個小動作哈珀等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他的義務,也隻到這場戰爭結束為止了。
“敵人開始動了。”哈珀朝戰場望去,正前方密密麻麻的冷山領軍隊果然分成三股,開始三麵同時發動攻擊,“中路是泰特斯·萊斯利勳爵的旗幟,他是冷山領最為勇猛的騎士,由他進攻中路,看來敵人是想盡快突破我軍的陣線。左翼是約翰·方納勳爵,他是公爵身邊相當多智、同時也十分了解公爵心意的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避免直接正麵硬攻左翼,而采取包抄的戰術,阻截我軍的退路。”
聽著哈珀的話,阿諾德心中不由的有些悲哀,這一切幾乎都是算計好的,站在最前線的,是直屬於陰鬱堡的騎士和他們的士兵,而躲在後麵的漢克斯頓的軍隊,或者說,陰鬱堡的直屬騎士們都是被漢克斯頓的人給“擠”到最前線去的。
“那麽右翼呢?”阿諾德向右翼望去,可是他周邊都被那些高大的親衛們圍著,使得他根本看不見戰場,“那裏是誰。”
哈珀抿了抿薄窄的嘴唇,也不知道那表情是哭是笑。“那裏是霍圖堡男爵的旗幟。”
“謔——”阿諾德不由冷笑了起來,可是這笑容中有帶著幾分悲哀,“是那個私生子嗎?”
“請您慎言,伯爵閣下!”哈珀立刻嗬斥道,“艾比蓋夫人已經得到了公爵的承認,威廉男爵是得到教會承認的婚生子,是您合法的弟弟!”
“哼,隨你的便吧。”阿諾德冷哼了一聲,不再開口。他心知肚明,對上陰鬱堡部隊的,都是冷山領的幹將,在五年前征服聖盔領時立下赫赫戰功,掙取了極大名望的人物,而對上漢克斯頓軍隊的,卻是霍圖堡的軍隊——就霍圖堡男爵的年紀來說,這隻部隊隻能是來湊數的。
現在,阿諾德完全可以想象被親衛們擋住的戰場情況了,相比中路和左翼一定是在艱難的的和敵人廝殺,甚至防守陣線都成問題,而右翼,雙方大概友好得都可以一塊兒坐下分享幹糧,然後對中路和左翼的戰況評頭論足。
雖然看不見戰場局勢,但是士兵們廝殺和喊叫的聲音仍舊可以傳到阿諾德的耳中。這些聲音和一般的戰場沒有什麽區別,哪怕這場戰爭是如此可笑。
秋日的風吹在身上,帶著些許的涼意,但是很舒服,阿諾德又沒有著甲,這樣怡人的天氣本會是一個很好的郊遊日。不過,現在身處戰場的阿諾德隻能感覺到寒意,日影漸漸被拉長,哪怕阿諾德看不見戰場,他也可以從視線外的動靜裏,大概知道占據到底怎麽樣了。
圍著阿諾德的士兵們開始收縮,他們所處的本就是一片高地,在敵軍視野中是十分清晰的。現在這些士兵把圈子圍得更小,阿諾德不禁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連自己周邊的空間都不剩什麽了。
“我軍潰敗了嗎?”阿諾德突然開口問道。
哈珀轉過眼珠,雖然他的表情還是很嚴肅,但是眼神卻顯出了些微的詫異。
“很抱歉,伯爵閣下,我們辜負了您的期望。”
雖然是道歉,但是阿諾德根本不能從中聽出任何的誠意,或者說,哈珀的語氣就好像事情本該如此發展,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現在按照預定計劃走到這一步,這位策劃了這次叛亂的男爵反倒鬆了一口氣。
多麽可笑,一軍的指揮官說到自己戰敗的時候,居然會輕舒口氣。
“那麽就投降吧。”阿諾德無奈的低下頭,低沉的眼睛微微向陰鬱堡的方向望去,“沒有必要繼續讓生命消亡在這場無意義的戰爭中了,您的計劃中應該也不希望冷山領的人傷亡太大,對吧?”
哈珀盯著阿諾德的側臉,這位公爵繼承人表情很哀傷,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命運,還是為別的什麽。
“我知道了。”哈珀點了點頭,“那麽,我將前往公爵帳前請降,這樣恥辱的事,不應該由您來承擔。”
“那還真是多謝了。”阿諾德的話裏聽不出絲毫的謝意。
不過,哈珀也不在意,他看向了自己的兒子佩恩,然後說道:“保護好伯爵大人,在戰爭正式結束之前,他還是你的主君,知道嗎?”
“是的,父親。”佩恩用力的點了點頭,手就放在腰間的劍柄上,“我會用生命來履行我的諾言。”
哈珀微微皺起眉頭,他覺得佩恩的說法有些不吉利,但是想到事情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順利,他也不計較這些了。
老男爵帶著幾名騎士策馬離開後,阿諾德扭過臉,看著身後的佩恩。他和佩恩也算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了,不過佩恩要比他大八歲,倒是他的弟弟,與阿諾德是同年出生,並且他們的母親也就順帶著成為了阿諾德的乳母。
“道格呢?”他問道,“我一直沒有見到他。”
佩恩稍稍低下頭,阿諾德說的道格就是他的弟弟,也是阿諾德的乳兄弟,要說的話,道格才是阿諾德最親信的人,本來佩恩親衛隊長的職務,也該是道格的。
“他被泰爾選中,得以成為一名榮耀的聖騎士了。”佩恩答道,同時心裏也微微歎了口氣,如果可以,他和父親又何嚐想做到這一步呢,“就在伊蓮娜湖的另一邊,佛肯瑞的修道院,他會終身虔誠侍奉耶拉德和泰爾的。”
“是嗎——”阿諾德又歎了口氣,“為了遵從公爵的命令,戴維德家甚至能做到這一步,把次子送進修道院,我真不知道該罵你們不忠誠好,還是該誇獎你們忠誠好。”
“抱歉,伯爵大人。”佩恩一直緊繃著的臉色稍稍鬆了下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們忠於費格拉夫,忠於炙火騎士。”
“所以——”阿諾德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費格拉夫的當家一下令,你們就背棄了自己的主君,哪怕他是下一任的冷山公爵,未來費格拉夫家族的當家?”
“伯爵大人!”佩恩的手掌拍到了阿諾德肩膀上,他確實對阿諾德心懷愧疚,但這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如此縱容阿諾德發泄了,“請您慎言。”
“哼。”阿諾德冷哼一聲,把臉又轉了回去。
佩恩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阿諾德足夠冷靜,沒有胡亂鬧事,不過,當他抬起臉時,卻發現了一個意外的狀況。
之前被命令負責左翼防線的賈德森·加西亞騎士,正帶著十幾名騎兵,在朝這裏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