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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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裏靜悄悄的,準確的說,除了男人們的鼾聲,一切都很安靜。賈德森騎士安排了幾名經驗豐富的老兵守夜,配合默契的戰士根本無需騎士多吩咐,自主的就能做好這些工作,排好輪換的班次,同時安排好暗哨,這些老練的戰士完全可以保證第一時間發現靠近的猛獸或者敵人。
阿諾德躺在篝火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他本就是一個容易失眠的人,更何況是在這樣危險遍地潛伏的森林裏過夜,他又如何能夠安睡。
當然,他失眠的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紛雜的心事,阿諾德一向是一個心事很重的人,以至於周圍的人都覺得他太過陰沉。別人對他的看法,阿諾德都一點一滴的記在心裏,但是從不說出來,整個冷山領,真正能夠知道阿諾德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的,大概也隻有他的妹妹瑟琳娜。
伊莎貝拉也不行,她太小了,並不能理解哥哥和姐姐思考的東西。
雖然隻是初秋,但是森林中露氣很重,被群山環繞的冷山領夜晚更是寒冷。因為沒有睡毯,戰士們便將馬鞍下墊的皮革拿過來,當做毯子裹在身上。不過這些臨時的“被子”質地非常的差,硬的和馬鞍沒什麽區別,而且還很粗糙,蓋在身上刮得阿諾德衣服下的皮膚生疼。但是他也沒有辦法,自己身體本來就不算不得多好,如果在這裏著涼,那麽接下來的路程就會更加的艱難,之前一切的掙紮都沒有任何意義。
摸了摸皮革下麵的短劍,這是目前唯一能讓阿諾德感到安心的東西了。這柄短劍是賈德森剛才給阿諾德,好讓他防身,雖然之前阿諾德趁著佩恩不注意,砍斷了他的一條手臂,但實際上,如果不是那時候佩恩太過大意,就憑阿諾德那兩下,根本不會有傷到佩恩的機會。所以賈德森沒有指望阿諾德能在之後可能的戰鬥力出多少力,隻要他能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篝火裏燃燒著的柴禾不是發出劈啪的聲音,雖然不響,但卻成了這裏唯一能叫人感到安心的音樂。
阿諾德又翻了個身,把臉朝向篝火,盯著那映得人臉發熱的火焰,他不由的有些出神。少年的思緒逐漸開始飄離,離開了這座森林,朝著更遠的地方飛去,他開始想念自己的妹妹了,哪怕他和他們才沒分別幾天,但是他知道,接下來,他可能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看不到她們了。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剛想轉身,就聽到了賈德森極輕的說話聲。
“請您不要露出異樣,伯爵大人。”賈德森的聲音很低,阿諾德估計大概隻有他自己能聽得到,“哨兵發現了敵人的蹤跡,請您不要起身,避免讓敵人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他們的事情。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保護好您的安全的。”
阿諾德輕輕“嗯”了一聲,同時緊緊握住了短劍。
守夜的士兵還是老樣子,一邊無聊的盯著篝火,一邊不時的朝外界的森林看兩眼。誰也沒有說話,唯一的聲響就隻有柴禾燃燒發出的劈啪聲。
阿諾德眯著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樣子,但實際上,他給自己留了一道縫的視野,來觀察正前方的景象。
透過火焰,他可以看到營地外的森林,那裏隻有一片漆黑,哪怕阿諾德張大眼睛,也看不出什麽來,更何況他隻能小心的眯著眼。
但是,在賈德森騎士等人的眼裏,外麵可就是不一樣的景象了。
佩恩帶著他的部隊小心翼翼的前行,至少目前看上去,對方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但是能夠從山林中生還的獵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小心和教訓,佩恩已經為自己的大意付出過一次代價了,他不會犯第二次錯誤。
對方隻有十幾個人,這讓佩恩稍微安心了一些,不過他依舊不敢放鬆警惕,隨時注意著可能出現的埋伏。
誰知道阿諾德一行人進入森林後,有沒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援,畢竟這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計劃好的,說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後幫助著他們。
所有的人都在森林中謹慎的行動,一點聲響都沒有弄出來,等確定自己的部隊已經包圍了這個小小的營地後,佩恩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殺了他們!”
一時間,敵人從營地的四麵八方湧了出來,迅速的衝入了營地內,他們高舉著武器,一踏入光亮,立刻就朝圍著篝火安睡的人砍去。
但是這一邊也早有準備。
在敵人衝過來的一瞬間,樹上的暗哨就發出了警報,同時舉弓抽箭射翻了兩個衝在最前麵的人。
接近著,營地裏的戰士們也立刻掀開蓋在身上的皮革,在皮革下麵,他們的武器早已出鞘,這一點是進攻者沒有料到的,而且因為兵刃都藏在皮革下麵,他們根本無從應對和防禦,剛要揮下刀刃時,就反被賈德森等人搶先一步刺中了胸腹。
佩恩對對方凶猛的反擊稍有些驚訝,但並不慌亂,雖然賈德森騙過了佩恩,但是佩恩同樣也早就看清楚了暗哨的位置。在樹上的暗哨以為仗著夜晚黑暗,對方看不清箭矢射出的方向時,就有兩支箭矢破空而來,射中了他的脖子。
躲在樹上的弓箭手捂著自己的脖子,掙紮了兩下,隨後便安然閉上眼睛,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冷山領的山民從不懼怕死,因為他們早已經行走在生死的邊緣了。
看到樹上的暗哨落下來,賈德森怒吼了一聲,同時揮舞起他的斧頭,側身劈砍了過去,把一個想要偷襲他的家夥砍掉了腦袋。
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他們,畢竟賈德森隻帶了十幾個人,而佩恩在阿諾德逃走前可是清楚看見他這邊人數的,為了以防萬一,佩恩還多帶了很多人,現在賈德森這邊麵對的,是至少三倍的敵人。
營地內的廝殺非常慘烈,戰士們雖然憑著一開始的出其不意,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但是隨後麵對人數劣勢時,他們就逐漸落入了下風。
“佩恩!”賈德森又砍翻了一個敵人,熾熱的鮮血潑灑了他一臉,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大聲的衝林子裏喊著,“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和你的家族簡直是冷山領的恥辱!五年前,你在聖盔領立下殺敵三十一人的功績而得到公爵讚賞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是一個真正的戰士,是冷山領騎士們的榜樣,但是我現在不會這麽想了!”
一名敵人悄悄繞到賈德森背後,想趁他把斧頭從屍體上拔出來的時候偷襲他,但是賈德森猛地一拔斧子,根本沒有收束力道,直接利用慣性把斧頭朝身後砍去,那個想要從賈德森背後偷襲的家夥完全沒有料到,也沒有看到賈德森的雙手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出刀,他就被突然出現在腦門上的斧頭給砍死了。
“滾出來吧,佩恩,讓我們一對一的決鬥!如果你覺得不公平,那我也隻用一隻手。敢應戰嗎?隻有一隻手的殘廢!”
佩恩臉色陰沉的從樹林裏走出來,他知道賈德森是在激他,想要通過所謂的決鬥來挽回劣勢。但是佩恩還是走出來了,他可以不在乎賈德森,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所以佩恩必須走出來,確認一件事。
“賈德森,你不是山民,我也不是。賽羅迪布人是沒有決鬥的傳統的。”他用僅剩的右手握著一把騎士劍,平靜的說道,“把阿諾德伯爵交出來吧,然後繼續回去為公爵效力,你的舉動稱得上忠誠,公爵欣賞忠誠的人,他會寬恕你的罪過的。”
“哈,別說的好聽了。”賈德森大揮戰斧,嚇退了想要上前的敵人,“我不知道你們父子到底是用了什麽樣的花言巧語去欺騙公爵的,但是,隻要你們想傷害伯爵,我就得說:不行!”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賈德森的手下們也開始了反撲,一名士兵用刀挑破了放在篝火邊防火的水囊,然後一腳把水囊都踢進了火裏,很快,火焰會被水澆滅,營地裏唯一的光源消失了,隻有殘餘的火星提供著不清晰的光亮。
“別慌張,弓箭手打起火把!”佩恩立刻大聲喊道,他帶的這些士兵也都經驗豐富,不比賈德森手下的那些老兵差,一失去光源,他們立刻停手後退,避免在黑暗中誤傷自己人。
因為早就有準備,所以弓箭手們很快點起了火把,剛才雙方激戰在一起時,他們為了避免誤傷自己人,都沒有射擊,一直待在後方,唯一的戰果就是射殺了那名暗哨。而現在,己方的人都退下來了,他們的弓箭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火把一打起,雖然不如篝火的光明亮,但姑且也夠佩恩看清楚周圍的情況了。賈德森等人幾乎是四散而逃,除了佩恩所在的這個方向,其他幾個方向都有逃跑的人影。弓手們當即射擊了一輪,不過因為樹林的樹木太茂盛,箭矢大多紮到了樹幹上。
“分開去追!”佩恩立刻命令道,“小心不要中了陷阱,保持好陣形。”
說完,他就帶著一隊人朝正前方追去,剛才他隱隱看到,賈德森似乎是朝那個方向逃跑的,按照他的判斷,阿諾德和賈德森一起跑的可能性會很高。
戴維德家的士兵立即分成了三隊,朝三個方向追出去,雙方的追逐,以及火把的光亮,把原本平靜的森林攪得喧囂了起來,樹上的鳥紛紛被驚起,森林裏各種野獸的叫聲此起彼伏,而且現在雙方都不再需要隱匿蹤跡,隻需要全力的奔跑,所以他們的動靜也一點不小,整座森林,都鬧騰了起來。
佩恩快步奔跑著,每跑一步,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斷臂在隱隱作痛。他知道自己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畢竟這麽重的傷,是不可能在短短半天之內愈合的。但是佩恩就是不願意把這個任務交給別人,他一直有一種憂慮,這種憂慮在五年前泰格曼公爵獎賞他的戰功時就有,第一次見到泰格曼公爵的時候,他就有那樣的感覺,公爵的眼神,看人的時候似乎看的不是人的臉,也不是別的什麽部位,泰格曼公爵看人,都是盯著對方的內髒在看,他在尋找有價值的人,而那些價值,就在他們的內髒裏。泰格曼公爵就像一頭老虎,有價值的人可以提供給他一頓美餐,但如果老虎把對方的內髒吃完了,那麽這個人就沒有了價值,公爵也會隨意的拋棄掉他。
就好像是阿諾德,他的價值,就是他的身份,而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沒用了,所以公爵要把這裏麵最後一點油水都榨幹,然後好準備下一頓美餐。
所以,為了避免戴維德家成為公爵餐桌上的另一道菜,佩恩必須展現給公爵一些別的價值,好像公爵的心腹約翰·方納勳爵和泰特斯·萊斯利勳爵那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