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革命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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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白金的夜裏,黑夜遂被夜色染黑。——《西班牙憲警謠》

    就像在巴黎的盛景之下,依舊鋪設著不為人知的高壓線,警惕著追求平等和自由之人,此路不通。

    魏爾倫小聲的問道,“隻是我不太明白,詩人描繪的黑色眼睛,指的是黃種人還是西班牙人?亦或者還有別的含義?”

    波德萊爾回過頭,對迷惑不解的魏爾倫,耐心的解釋說道,“黑色並非詳細指某種瞳孔的顏色,更多的是意象上。在茫茫的黑暗裏,眼睛是唯一的明燈。眼睛始終是透明的象征。然而,詩中的眼睛卻是黑色的眼睛。這是詩人心中的感受,也是詩人的深刻反思。這感受是撕心裂肺的創痛,是一種日積月累的沉澱。這反思是沉重的,後麵潛藏著巨大的恐懼。而這些又都指向了‘黑夜’。”

    說到黑夜之時,所有人都沉默了。從拿破侖一世的文化禁錮之後,雖然第二帝國呈現出爆發之勢的繁榮,但是共和派卻將這種繁榮稱之為保守派最終的榮耀。

    共和國的黎明終將來到,籠罩在法蘭西國土上十幾個世紀的帝製將會成為曆史上的陰影。

    “能夠寫出這首詩歌的人,想必是一位革命詩人吧。”

    小仲馬對於那一句黑色的眼睛抱著極高的讚歎。

    “這首詩在審美原則上是全新的。它避開了情感的直抒,棄置了景象的實敘,它沒有著意建構完整的意境,隻是用意象、用隱喻,在濃重的黑色背景上凸現了一雙不同尋常的黑色的眼睛,在眼睛的前方,似乎可以看到從烏雲的縫隙中射出一束白光。”

    這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他們還停留在對社會倫理道德淪喪的控訴,對黑暗天主教會的愚昧抨擊之時,這首更為隱晦且大膽的詩歌已經將苗頭對準了第二帝國的壓迫統治。

    “兩人的詩歌,誰更勝一籌呢?”

    屠格涅夫看完了《牧神的午後》和《回答》之後,已經感覺這兩首詩歌都到了無出其右的境地。

    “總而言之,g和加裏安是兩種不同的境地。一個在象征主義上的發揮到淋漓精致的精髓,另外一位卻是用巧妙的隱喻手法批判現實的黑暗。一個革命詩人,一個追求自由的靈魂。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是巴黎詩歌上的‘雙壁’。”

    波德萊爾的敘述已經奠定了他們在詩歌上的一席之位。

    “隻可惜我並不知曉g的真實身份,隻有匆匆的幾個照麵。”

    波德萊爾語氣遺憾的說道,“不然他跟加裏安一樣,完全有資格踏入我們的俱樂部。”

    “g先生還好說,不過加裏安怕是年少成名,不免引來一些不合時宜的老家夥嫉妒。”

    喬治桑用手半掩住自己的嘴,輕笑著說道,“不過我還是很期待你的文學沙龍,波德萊爾。”

    小仲馬酸溜溜的說道,“你是期待那位年輕的詩人吧?”

    風韻猶存的喬治桑開玩笑說道,“小仲馬閣下,在年齡方麵你的確已經讓我提不起興趣了。”

    望著浮現一臉罕見羞澀的小仲馬,在座的所有人都爆發出一陣哄笑。

    “哈哈哈哈哈……”

    在笑聲結束之後,喬治桑回過頭,一臉期待的對波德萊爾說道,“可惜了下個星期的沙龍,雨果和福樓拜先生並不在場,不然加裏安的才華,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了。”

    “會有機會的。”

    波德萊爾搖晃著波爾多紅酒,微笑著說道,“法國的詩壇終究要靠年輕的一輩支撐起來,我們的榮光終究會成為過去式,而未來,屬於這群人。”

    莊園在談笑風生之中度過了一天,眾人都期待著下一次的文學沙龍中遇到年輕的詩人。

    衣食無憂的布爾喬亞們卻並不知道,此時的加裏安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離開了辦公室。

    燈火漸次的熄滅,他身後的走廊陷入了黑暗之中。

    加裏安最後一個離開海關大樓,一踏出大門,清冷的風瞬間讓他清醒了不少,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明月已經懸掛在半空之中,照亮了黑夜漂浮的雲層。

    這座在夜幕下紙醉金迷,燈火璀璨的城市,所有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熱鬧的是他們,我什麽都沒有。

    “明天再見,加裏安。”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剛低下頭的加裏安下意識的趕緊抬起了頭。

    羅塞爾站在不遠處,微笑著向他招手,打招呼說道,“改天來我家吃飯。”

    “好的,改天我一定會過去。”

    加裏安也禮貌的跟他打招呼,然後踏出了海關大樓的大門,往逐漸清冷的街道盡頭走過去。在他剛好走過街角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

    烏鴉停留在月光籠罩下的屋簷,沉默的注視著街上的一切。

    望著空無一人的大街,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呯。

    一聲尖銳的槍響回蕩在安靜的空氣之中,讓加裏安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他警惕的閃到了一遍,身體緊緊的貼著巷口的牆壁,探出一隻眼睛觀察街道。

    然後他看見前麵的轉角處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踉踉蹌蹌的朝著他的方向跑過來。他掙紮著跑到加裏安麵前,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

    倒在加裏安麵前的人慢慢的爬行到他的麵前,靠著牆壁緩緩的坐下。他望著麵前的年輕人,猶豫片刻之後,求生的欲望還是蓋過了狐疑。

    “幫我。”

    捂著受傷左臂的中年男人抓住了加裏安,神情痛苦的說道,“求求你了,先生。幫幫我!”

    加裏安看著他胸口一遝白色的紙張,被鮮血了一半,但依舊可以看到上麵宣揚共和革命的字眼。

    是革命黨。

    加裏安的腦海之中迅速的閃過這個念頭,他稍稍探出頭,看見警察正朝著這個地方飛奔而來。他回頭望了一眼對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猶豫之中。

    看著即將陷入昏迷的男人,加裏安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