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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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納爾原本以為這件事情會非常的棘手,雖然熱羅姆親王特地的跟他說過要對這位年輕人手下留情,但是在人證確鑿的情況下,他也很難不留下話柄。

    然而當米拉爾親口說出他並不知曉加裏安與做手術的男人之間有什麽關係時,表麵上毫無波動的法官卻暗中鬆了一口氣,意識到這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穩妥了。

    此時法庭上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法官的身上,此時證人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證詞,對方律師都絕望了。

    原本巴黎警局以為板上釘釘的宣判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在聽完了正反雙方辯護律師的匯報之後,皮納爾宣判了判決的結果,敲錘定音。

    “雖然被告人是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協助罪犯逃脫,但是依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宣判被告驅逐出巴黎一個月,三天後生效。”

    對比進監獄和永久驅逐法國,這項判決簡直仁慈至極,雖然隻是為了維持帝國的顏麵而暫時將他驅逐出去。

    加裏安平靜的望著皮納爾,第二帝國違反法律的宣判不再少數。比如這位在第六法庭中審判過福樓拜的法官,在痛斥《包法利夫人》這書傷風敗俗下流放蕩時,卻在背地裏卻寫了五六本色2情小說,直到日後被人揭露,第二帝國的道德風紀才讓巴黎吃瓜群眾歎為觀止。

    隻有梅裏美等人痛惜的搖頭,遺憾法庭沒有給予加裏安最嚴厲的製裁。

    梅裏美雙手托著下巴,注視著對方的背影,他感覺到從今往後他與這位年輕人,將會進行一場長期的交手。

    而波德萊爾等人卻鬆了一口氣,能爭取到這樣的結局已經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當年被宣判驅逐的共和派文人絕大多數直接流亡到英國,待了將近十年才重新踏上巴黎的土地。

    加裏安走下了被告席位,他握著甘必大的手,點點頭說道,“感謝甘必大律師。”

    “別急著謝我。”

    甘必大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的波德萊爾和左拉,說道,“要謝就謝那兩位,自從你入獄之後,他們各路奔走,找遍了所有的人,隻為了把你救出來。”

    加裏安望向波德萊爾,他快步走上前,深深鞠躬說道,“謝謝你,波德萊爾閣下,還有你,左拉。真的感覺你們。”

    “回家吧,加裏安。”

    左拉的眼睛裏充斥著血絲,連續幾天的奔波,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了。

    波德萊爾笑了笑,拍拍加裏安的肩膀,寬慰說道,“你沒事就好,我可不希望巴黎的文壇失去了一位明日之星。”

    “你居然稱呼一個厚顏無恥的文人叫明日之星?波德萊爾閣下,難道你的視力隨著年齡的上漲而下降了嗎?”

    尖銳的諷刺聲從加裏安的背後響起,看到波德萊爾厭惡的表情,加裏安轉過身。

    此時梅裏美如同一個邪惡的巫婆,站在麵前冷眼打量著加裏安。氣急敗壞卻又在盡力維護著自己可笑的尊嚴。

    “說實話,我對審判結果非常失望,一個意圖顛覆帝國,與叛黨勾結的無恥文人,最終居然隻落得從輕發落的下場,一切都要歸功於那位證人最後的改口吧?”

    高傲的梅裏美上前了一步,他的雙手插在黑緞馬褲的褲兜裏,冷笑著說道,“但是你不會得意太久,聒噪的野雁會最優先被獵槍的槍口瞄準。”

    梅裏美做出一個扣動扳機的手勢,威脅說道,“然後被最先擊中。”

    “梅裏美你夠了!”

    原本不打算插話的喬治桑從長椅上站起身,她惱怒的說道,“找事情的話也得區分一下場合吧?”

    加裏安揮了揮手,示意喬治桑先別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對上《卡門》的作者,棱角硬朗的臉廓,高聳的鼻梁勾勒出深邃的雙眼。尤其是黑色天鵝絨外套配上絲綢馬甲,給予人高貴優雅的從容。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紳士,卻在作品和書信中毫無保留的,暢快淋漓的詆毀共和派人士,將他們描述成破壞和平的暴徒,歌頌波拿巴家族對巴黎人民的壓迫,將自己的才華變成黨同伐異的武器。

    “請問這位就是為獨裁暴君歌頌的詩人,性功能不完善者,啟蒙先驅的叛徒,貪圖榮華富貴的小人,偉大的黨同伐異者,尊敬的無恥文人梅裏美閣下?”

    這一連串的羞辱讓梅裏美瞬間變了臉色,他咬牙切齒的想要反駁,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最終千百句話在醞釀之後,隻是擠出一個字。

    “你!”

    “我沒有興趣跟你在這裏吵架,梅裏美閣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宣布!”

    然而加裏安卻並不在意理會對方,他轉過身,大步的朝著門口的方向走過去。他要向世人宣告正義的勝利。

    梅裏美站在他身後,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道,“該死的鄉巴佬,我看你下一次還有沒有這麽幸運!”

    法庭的大門緩緩的打開,等候已久的記者一擁而上,他們一直焦慮的等待在外,等待著這場宣判的結束。

    看到加裏安已經走出來,他們意識到他勝訴了。所有人匆匆走上了台階,迎接無罪釋放的詩人,拋出自己精心準備已久的問題。

    “加裏安先生,請問你現在心情如何?”

    “對於法庭之前不公正的判決,你還會以怎樣的方式維護權益?”

    加裏安望向台階下一擁而上的記者,用嘹亮的聲音說道,“這是一場正義和良知的勝利,我們戰勝了那些企圖迫害一個無辜人的邪惡陰謀。但是!”

    加裏安話鋒一轉,所有人集中精神,聽他繼續說下去。

    “良知的法庭宣判卻並沒有結束,在這裏,我要控訴那些人,那些聯手製造這場冤案的人。”

    全場嘩然。

    這位敢說真話的年輕人讓整個巴黎大開眼界。

    “我控訴卑鄙無恥的梅裏美閣下,他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那些為真理,為自由而戰的人,詆毀和造謠他們的功績。”

    “我控訴巴黎警察局,他們做了一場邪惡的調查,我是說一場最可怕的偏向的調查,我們在後者的報告中看到了天真的勇敢的一座不朽的紀念碑。”

    “我控訴中央監獄,他們在折磨著每一個可憐的犯人,用慘無人道的方式將他們處決!以求閉上所有人的嘴巴!”

    “我控訴虛假的舉報者,她昧著良知,將一個無辜善良的人送進了監獄!”

    “我控訴新聞界,尤其在《導報》上發動了一場可怕的運動,誤導輿論和掩蓋他們的錯誤。”

    “我是自願麵對這一切的。至於我控告的人,我不認識他們,我從未見過他們,他們對我來說隻是實體,隻是社會之惡的精神。而我在這裏所完成的行為隻是一種為了促使真理和正義大白於天下的革命的手段。”

    “我如火如荼的抗議不過是我靈魂的呼聲。將他們帶到良知的重罪法庭上去吧,讓調查在光華天日之下進行吧!”

    加裏安轉過頭,剛好看見梅裏美站在身後,氣的渾身發抖。

    剛才他第一個提到的名字,就是自己!

    再也不能保持高貴優雅形象的梅裏美臉色蒼白,他憤怒的咒罵道,“你這個該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