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最好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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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個世紀之後的民國初期掀起的大奶奶主義運動一樣,加利安也希望在青黴素發明之前能夠普及更加便宜實用的避y套,為遏製梅毒的擴散做出一份貢獻。他甚至想要模仿胡適發表一份宣言,來呼籲巴黎的民眾為了自身的安全,請使用安全套。
有些事情眾人心知肚明,但是擺到台麵上來講便顯得不太適合。雷諾阿應該慶幸自己畫金發浴女時已經是風氣開放的第三共和國時代,否則這位沒有奶籽就不知道如何作畫的畫家,十有八九會被第六法庭以傷風敗俗的罪名鋃鐺入獄。
普及的困難在於生產工藝的限製,橡膠硫化技術經過了二十多年的發展終於有了長足的進展,而在安全套沒有普及的年代,他希望能夠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馬蒂爾德公主歎了一口氣,她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你真的要這麽做?政府那邊我可以打個招呼,不會對你產生什麽麻煩。但是輿論這一關我幫不了你,如果民眾不支持你的做法,覺得太驚世駭俗了,怎麽辦?文人都會小心翼翼的珍惜羽毛,像你不在乎名聲的卻是頭一個。”
加裏安端起了麵前的茶杯,嘴唇沒有碰到杯口,而是輕輕的放下,笑著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從盧瓦爾省過來的年輕人,有幸寫了幾篇文章,得到了一些文豪巨擘們的賞識。就算失敗了也不過是難堪的滾回鄉下,對於我而言,紙醉金迷的巴黎是一場豪賭,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驚心動魄的過程。”
“你真是一個……怪人。”
這是馬蒂爾德公主給予加裏安最中肯的評價。
加裏安開了一個小玩笑,“承蒙讚譽,我還以為你會用弗蘭肯斯坦這種雪萊式的形容。”
“為了實現你的大膽想法,我需要投資多少法郎?”
加裏安換成一副認真的神情,開始精打細算一筆賬,他說道,“現在法國已經有硫化工藝技術,我們需要將這份工藝運用在生產方麵,而且我心中也有一位化學家人選,希望他能夠出麵幫我們完成這項工藝的改進。之前我估算錯誤了,不過恐怕需要五萬到十萬法郎的投資吧。”
公主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心中醞釀著自己是否答應對方這個誇張的計劃。
加裏安則擺手說道,“不用這麽急著答複,公主殿下。”
見加裏安並不強烈的要求,馬蒂爾德公主也樂意拖緩一段時間。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對身後的加裏安說道,“算了,這件事先放在一邊,今天邀請你過來,原本是想讓你與另外一人見一麵。”
“和誰見麵?”
“梅裏美閣下。”
加裏安的臉色陰沉的下來,因為他聽到門外的客廳裏響起了眾人的寒暄聲,以及他們呼喚著自己由衷厭惡的名字。
梅裏美。
加裏安小聲的反問道,“是準備讓我跟梅裏美閣下握手言和嗎?”
馬蒂爾德公主輕聲說道,“畢竟梅裏美是法蘭西保守派文人中的中流砥柱,你沒有必要跟他關係鬧得這麽僵。”
然而加裏安的態度卻堅決的讓馬蒂爾德公主措手不及。
“我拒絕。”
他義正言辭的說道,“鼓吹要吊死所有革命者,把共和派定義為暴徒的是他,除非他站在我的墓碑,洋洋得意的宣告自己的勝利,不然我即使是死了,釘在棺材裏,也要在墓裏,用這腐朽的聲帶喊出:梅裏美見鬼去吧!”
馬蒂爾德公主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加裏安,就像鎖鏈鎖不住一隻自由的天鵝。說到底也是從這位放蕩不羈的文人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堅定地自由主義者。
加裏安拒絕了公主的好意,他轉身走出門,看見梅裏美正在與其他人欣賞著馬蒂爾德公主收藏的油畫,他指點著公主的藏品——早期的佛羅倫薩畫派的珍寶,炫耀著自己的豐厚的曆史底蘊。
站在身後的加裏安開口了,他用梅裏美剛好能夠聽清的聲音說道,“然而用如此巨大的尺寸表現女性的倮體,是中世紀教會所嚴令禁止的。隻有在強大的美第奇家族的統領和保護下,這種對人類自身美感的發掘和追求,才能小心翼翼地複蘇和發展。但這種強大的保護並沒有一直延續下去,1492年美第奇家族統治者洛倫佐去世,佛羅倫薩的黃金時代告一段落。新的繼承者皮耶羅軟弱無能,失去了對佛羅倫薩的統治地位。混亂之中,一個叫做薩沃納羅拉的天主教修士以他極端禁欲主義的說教蠱惑了大眾,也讓波提切利對自己的美學信仰產生了懷疑。1497年,薩沃納羅拉在市政大樓舊宮前的廣場上點起了熊熊大火,他派人將搜集到的包括文藝複興藝術品在內的世俗享樂物品扔進了火海,避免人們在它們的誘惑下走向墮落。在那些藝術品中,有許多波提切利的後期繪畫作品。這就是曆史上臭名昭著的虛榮之火事件。”
梅裏美轉過頭,他第一次與加裏安麵對麵的站著,甚至有些驚訝於這位外省鄉巴佬的曆史底蘊,居然能把15世紀文藝複興的曆史說的頭頭是道。
“是啊。”
梅裏美微笑著說道,“難道那些崇尚所謂共和的暴民,不也是一樣麽?他們所有的一切都將與佛羅倫薩畫派的遭到的一把火一樣,付之一炬。總有一些別有用心的煽動者,拿著共和的口號來掩蓋自己的內心的邪惡。”
說著,梅裏美轉過身對客廳中的其他人說道,“現在的法蘭西,就是最好的時代。”
其他人嗅出了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然而加裏安沒有憤怒也沒有發作,似乎認同梅裏美說話的微微頷首。
“是的,波提切利的作品被付諸一炬。就如同黑暗的新聞審核,將所有自由之聲燒死在報紙之上。帝國殘暴的鎮壓機器,將無產者們絕望的呐喊掩埋在紙醉金迷的繁華之下。”
“然而這並不是終點,佛羅倫薩黃金一代藝術家的豪華陣容,他們在15世紀末的腥風血雨中,像一位苦難的殉道者,執著的守望著,隻因堅定著同一個信念。”
加裏安恍然想起之前自己所堅信的時代,沒有了剝削和壓迫,所有貧窮的,保守壓迫的無產者卸下了身上的鐐銬,享受著真正的自由。
從窗外透露的陽光將年輕人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邊,仿佛像一尊雕塑。襯托著梅裏美那張鐵青的臉。
站在畫幕麵前的馬蒂爾德公主聽出了言外之意,加裏安所說的一切都在針對這梅裏美,以及他瘋狂捍衛和固守的第二帝國。
加裏安看著對方蒼白的臉色,一字一句的說道,“最好的時代,還沒有真正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