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最後，王媽媽竟是唏噓不已。

    馬三也是馬眼含淚。

    唯獨任小豬，四肢伸展，雙眼微閉，斜倚在青石板上，似乎已經魂遊天外。

    任小豬清晰的聽到，有個聲音，自他進來之後，就一直在他耳畔回蕩。

    你終是來了”

    你終是來了”

    聲音很是滄桑，又像是透著欣慰。

    任小豬曾經睜開眼睛，四處搜尋，卻始終無法找到聲音的來源。

    這石窟裏可是還有別人？”

    他有些疑惑，便問王媽媽。

    王媽媽歎口氣，大概是看不慣任小豬之前懶散的態度，語氣漸漸陰森了起來。

    活人就我們仨了。可是那些當年冤死的亡魂隻怕不肯離開這洞天福地。他們日日夜夜徘徊在這裏，你看，牆壁上，天花上，還有這湖裏，到處都是他們遊蕩的身影。”

    任小豬心頭有點兒不悅。

    既然是鬼魂的地盤，你們有必要還拉著我坐在這裏騷情嗎？

    他起了身，想著，蘭姑在外頭怕是等得有些急了吧？

    他再不言語，悶頭悶腦便向台階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任小豬突然愣了愣，他停住腳，很認真的想了想。

    是的，他確定自己是要向石窟外頭走去的。

    可是，自己那雙腳卻似乎不是他自己的。

    那雙腳竟然牽著他的身子一步步滑向湖泊。

    湖泊碧波蕩漾。

    湖水清澈透明。

    湖裏看不到有什麽能夠攝人心魂的東西。

    任小豬就像一個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

    心裏想著走出石窟。

    身子卻一步一步慢慢沒入湖泊之中。

    湖水冰冷，任小豬感到的卻是溫暖如春，就像蘭姑的懷抱。

    湖水終是漫過了他的發梢。

    沒人逼迫，更沒有什麽動人胴體的。

    王媽媽目瞪口呆，她或許是被自己編的鬼故事嚇到了，怪叫一聲，便飛奔出了石窟。

    馬三不愧是條漢子，他冷靜地趴下身子，一隻手抓著岸上的石頭，另一隻手鄭重其事的在湖中胡亂攪了幾下，可能覺得事不可為，也就不甘示弱的怪叫一聲，便尾隨王媽媽而去。

    石窟安靜了下來。

    月華的清輝下，湖泊有漣漪微起。銀光熠熠，滿室生輝。

    任小豬靜靜地飄浮在湖麵上。

    像一條無主的小舟。

    野渡無人舟自橫，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情景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走下湖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會從湖底浮出水麵。

    他隻知道自己現在愜意非凡，渾身輕盈飄逸，靈動的氣息在他的經絡裏汩汩流淌，就像湖底噴湧而出的清泉，沁人心脾。

    一朵小小的睡蓮“卟”的在任小豬身邊綻放，粉白色的花瓣嬌嫩欲滴，異香撲鼻。

    有一縷青煙從花瓣中嫋嫋升起，直衝穹頂的滿月而去。

    滿月似乎感受到了青煙的召喚，瞬間大放異彩，整個石窟流光飛舞，儼然仙境。

    卟”，“卟”

    無數睡蓮在湖泊裏接二連三的開放，簇擁著任小豬，在湖水上飄舞著，嬉鬧著，一如盛大的宴會。

    任小豬隨手撈起一朵睡蓮。

    睡蓮在他手中開的更歡了，像個調皮的小妖精，沿著他的手臂，三蹦兩跳，便從嘴巴裏鑽入了他的身體。

    任小豬愕然，他張張嘴，想把睡蓮吐出來。

    可是，他很快就驚奇的發現，水麵上那些無數的睡蓮，正整整齊齊的排著隊，一朵接一朵的跳進他的嘴裏。

    任小豬閉上眼，他不敢想象，他的肚子吞下這麽多的蓮花，到底會變成什麽模樣。

    既然不敢想象，那就更不敢看了。

    任小豬有些奇怪，他不是個大膽的人，為什麽在石窟裏經曆了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潛意識裏似乎卻覺得很自然，很習以為常。

    穹頂的滿月裏，隱約有兩個老者躲在陰影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心門天開者，罕見，尤其還是賤寵。”

    假以時日，不可限量。”

    難說，那個倔老頭，當初也是心門天開者，最終，也還是鏡中花水中月，空歡喜一場。”

    其中一個老者說完，朝仍在湖泊上空盤旋的那股青煙豎了豎中指。

    青煙似有察覺，劇烈的晃了晃，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五百年了，滌心湖終究還是又派上了用場。”

    天道循環，因果往生，我們這些老鬼把一身修為注給任小豬，也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去極樂淨土了。”

    痛快！那就同去同去！”

    哈哈！本來就輪到我們老哥倆了。”

    兩老者從滿月裏探出白發蒼蒼的皓首，朝滌心湖望了望。

    一湖爭奇鬥豔的睡蓮已全無蹤影，想是已都成為任小豬的囊中之物。

    兩老者互相對望一眼，相視而笑，縱身一躍，化為兩朵七彩花瓣的睡蓮，雙雙沒入了任小豬的身體。

    那道青煙儼然像是這個石窟的王者，他一圈圈的在空中飛舞繚繞，似有不舍，又似充滿希冀，終是盤成一道煙團，緊緊裹住了任小豬，將自己的生命一絲絲的滲透進了任小豬的肌膚。

    穹頂的滿月漸漸暗淡了下來。

    任小豬站在滿月下麵，抖動著身上的湖水。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

    但他似乎又什麽都不明白。

    他向石窟的外麵行去。

    這一次，雙腳沒有違背他的意願。

    他走上台階，鑽出地道，走出小屋，站在院子裏。

    院子裏死一般寂靜。

    沒有人，連那條懶得不象話的老狗也沒有。

    載著他和蘭姑過來的豪華馬車依然靠在院子的角落裏，拉車的馬三躺在車輪邊上，七竅流血。

    應該是馬三吧？任小豬不是很確定，因為躺在地上的確實是一匹馬，而不是一個人。

    任小豬繞著院子走了三圈，他想到春風樓的前麵去看看。

    蘭姑或許等得心急，去前院喝茶聽戲了吧？

    任小豬這樣想著。

    但是，他始終找不到從後院通向前麵的門扉或者通道。

    他有些焦慮。

    沒有蘭姑，他覺得自己是個被母親拋棄的孤兒。

    孤兒是很淒慘的。

    他不想做孤兒。

    任小豬不想被動的等下去，他決定自己去找蘭姑。

    這個世界，他最起碼知道兩個地方和兩個姓名，他們大約會指引著他找到蘭姑。

    兩個地方，自然是捕寵樓和任門；

    兩個姓名，自然是慕容長風和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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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