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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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一呆,一陣涼風吹來,原來身上衣衫被烙鐵燒出多處破洞,幾處肌膚露了出來,行如乞丐,幸虧此刻鐵錘鐵杖稍微冷卻,不然衣服大塊剝離,更為尷尬。盡管如此,她是處女之身,這一下亦羞慚難當,轉頭想逃走。
楊過見她處境狼狽,見屋外牆上掛著一具蓑衣,當即抓了運起內力,向她背上擲去。李莫愁忙將蓑衣裹好,饒是她一生見過大陣大仗無數,此時也不由得驚羞交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是否更與敵人動手?尋思:“若再上前搏鬥,這件蓑衣又會燒毀,這口氣隻好咽下再說。”向楊過點點頭,謝他贈蓑衣之恩,轉頭對馮默風道:“你使這等詭異兵刃,果是黃老邪的嫡傳邪道。你若以真實武功拚鬥,未必勝得過我。”
馮默風坦然道:“若非你失了兵刃,那麽時刻一久,便可勝我。”李莫愁傲然道:“你知道就好。我那紙上寫道,桃花島門人恃眾為勝,可沒說錯。黃老邪的功夫也隻如此。我本想領教領教他親生女兒郭夫人的神技,但舉一反三,那也不必了。”說著轉身欲走。
楊過心念微動,說道:“且慢!”李莫愁秀眉一揚,道:“怎麽?”楊過道:“你說桃花島主武功不過如此,那就錯了。我聽他說過一路玉簫劍法,盡可破得你的拂塵功夫。”說著拿起鐵條,按黃藥師所授,在地下揮劃圖形,口中解說,如何如何用落英神劍破她的拂塵功夫,如何用彈指神通克製她五毒神掌,接著又說了十餘招克製她武功的法門,每一招都分析的有板有眼,頭頭是道。
此一番話隻把李莫愁聽得臉如土色,他每一句話都是入情入理,所說的方法每一項均是巧妙無比,確非自己所能抵擋。
楊過又道:“桃花島主惱你出言無狀,他自己是大宗師身份,犯不著親自與你動手,已將這些法門傳了給我,命我代他收拾你。但我想到你與我師總有同門之誼,今日將桃花島主的厲害說與你所,下次你見到他的門人,還是遠而避之罷。”
李莫愁默然半晌,說道:“罷了,罷了!”轉頭便走,霎時之間,身形已在山後隱沒,身法之快,確是江湖上少見。
其實這些法門黃藥師雖已傳給了楊過,若要練到真能使用,克敵製勝,最快也須在數年之後。楊過這麽一番講述,不必出手,卻已將她嚇得心服口服,從此終身不敢再出一句輕侮黃藥師之言。
幾人正感輕鬆,卻聽得山前人喧馬嘶,隱隱如雷。楊過躍上馬去探,原來是一大隊蒙古兵向南開拔,鐵弓長刀,勢若波濤。楊過從未見過大軍啟行,看到這般驚心動魄的壯觀。回到鐵匠鋪中,將所見說了。
馮默風歎道:“蒙古大軍果然南下,我大宋百姓可苦了!”楊過道:“蒙古人騎射之術,實非宋兵所能抵擋,這場災禍甚是不小。”馮默風道:“楊公子正當英年,何不回南投軍,以禦外侮?”楊過一呆,道:“不,我要北上去尋我姑姑。蒙古軍聲勢如此浩大,以我一人之力,有甚麽用?”馮默風搖頭道:“一人之力雖微,眾人之力就強了。倘若人人都如公子這等想法,還有誰肯出力以抗異族入侵?”
楊過覺得他話是不錯,可是世上決沒有比尋找小龍女更要緊之事。他自幼流落江湖,深受小官小吏之苦,覺得蒙古人固然殘暴,宋朝皇帝也未必就是好人,犯不著為他出力,當下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馮默風將鐵錘、鉗子、風箱等縛作一捆,負在背上,對程英道:“師妹,你日後見到師父,請向他老人家說,弟子馮默風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誨。今日投向蒙古軍中,好歹也要刺殺他一二名侵我江山的王公大將。師妹,你多多保重。我今日得見一位師父的傳人,實是歡喜得緊。”說罷撐著鐵拐,頭也不回的去了,竟沒再向楊過瞧上一眼。
幾人目送他背影,閑談幾句,忽聽得砰的一聲,傻姑從凳上摔將下來。三人都是一驚,忙扶她上炕,但見她滿臉通紅,雙目發直,知道五毒神掌的毒性又發作了。當下程英給她服藥,楊過替她按穴推拿。傻姑怔怔的瞪著他,臉上滿是恐懼之色,叫道:“楊兄弟,你別找我抵命,不是我害你……”程英柔聲道:“姊姊,你別害怕,他不是……”
楊過忽地想到:“她此時神誌迷糊,正可逼她吐露真言。”雙手一翻,扣住了她手腕,厲聲道:“是誰害死我的?你不說,我就要你抵命。”傻姑求道:“楊兄弟,不是我。”楊過怒道:“你不說!好,我就扼死你。”伸手叉住她咽喉。傻姑嚇得尖聲大叫。
程英和陸無雙哪明白楊過的用意,齊聲勸阻,一個叫“楊大哥”,一個叫“傻蛋”,一個說:“別嚇壞了她。”一個說:“這時候怎麽鬧著玩?”
楊過哪裏理會,手上微微加勁,臉上現出凶神惡煞的神氣,咬牙切齒的道:“我是楊兄弟的惡鬼。我死得好苦,你知道麽?”傻姑道:“我知道的,你死後烏鴉吃你的肉。”
楊過心如刀絞,他隻知父親死於非命,卻不知死後連屍體也不得埋葬,竟被烏鴉啄食,大叫:“是誰害死我的?快說,快說。”傻姑聲音嘶啞,道:“是你自己去打姑姑,姑姑身上有毒針,你就死了。”楊過大聲嚷道:“姑姑是誰?”傻姑被他扼得氣都喘不過來,幾欲暈去,低聲道:“姑姑就是姑姑。”楊過道:“姑姑姓甚麽?叫甚麽名字?”傻姑道:“我……我……我不知道啊,你放開我!”
陸無雙見情勢緊迫,去拉楊過手臂。楊過此時猶如癲狂一般,用力一揮,使了十成力,陸無雙哪裏抵擋得住,給他直推出去,砰的一響,撞在牆上,好不疼痛。程英見楊過平素溫和瀟灑,此刻狀若瘋虎,嚇得手足都軟了。
楊過心想:“今日若不問出殺父仇人的姓名,我立時就會嘔血而死。”連問幾聲:“姑姑是姓曲麽?是姓梅麽?”他猜想傻姑自己姓曲,那她姑姑多半也是姓曲,說不定是梅超風。
傻姑出力掙紮,她練功時日雖遠較楊過為久,武功卻是不及,兼之手腕上穴道被扣,隻急得啞啞而呼,說道:“你去向姑姑討命,別……別找我。”楊過道:“姑姑在哪裏?”傻姑道:“我和爺爺,出來!她和漢子,在島上。”
楊過聽了此言,一股涼氣從背脊心直透下去,顫聲道:“姑姑叫你爺爺做甚麽?”傻姑道:“叫爸爸啊,還能叫甚麽?”
楊過臉如土色,還怕弄錯,追問一句:“姑姑的漢子名叫郭靖,是不是?”傻姑道:“我不知道。姑姑就叫:‘靖哥哥,靖哥哥!’”學著黃蓉叫郭靖的腔調,雙腳亂踢,忽如殺豬般叫了起來:“救命,救命!鬼……鬼……”
楊過此時哪裏尚有絲毫懷疑?自己幼時孤苦、受人欺淩諸般往事,霎時間都湧向心間,心想:“若不是爹爹被害,我媽也不致悲傷困頓,這樣早便死了,我自也不會吃盡這些苦頭。”又想:“在桃花島之時,郭靖夫婦對我總是不甚自然,有些兒客氣,有些兒忌諱,絕不如對待武氏兄弟那麽要說便說,要罵便罵,當時我但感別扭,哪知道隻因他們殺了我父親,心中懷著鬼胎。他們不肯傳我武功,送我去全真教大受折磨,原來皆是為此。”
他驚憤交迸,手腳都軟了。傻姑大叫一聲,從床上躍起。
程英走到楊過身邊,柔聲相勸傻姊姊的話不可當真,但心裏卻感覺是事實。勸幾句話楊過全沒聽見,他呆了半晌,大叫出門,翻身上了瘦馬,雙腿力夾,那馬疾竄而前,轉瞬間奔出數十丈外,隱隱聽得身後“傻蛋!”“楊大哥!”的呼聲,他哪裏還去理會,心中隻想:“我要複仇!我要複仇!”
程英、陸無雙安撫著傻姑,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心裏七上八下,隻覺離他越來越遠。傻姑兀自喊著:“鬼呀!……鬼呀!……楊兄弟……不是我害你的……”受傷中受此驚嚇更加語無倫次。
卻說劉韋楓自那日別了黃藥師後,又經打聽找到馮默風,進行了為期三日的強訓。他已得黃藥師的認可,便和桃花島結下不解之緣,提高馮默風戰鬥力的目的是讓李莫愁知道,馮默風雖入師門時短,出門倉促,即使不仗武器之優勢,武功亦不遜許多。
這日,劉韋楓在山間用功,忽聽遠處有鈴鐺響聲,偶爾還有人嗬斥使喚,是女子的聲音。劉韋楓心道:“難道是李莫愁?”奔去窺視,果然是李莫愁的花驢,卻見是洪淩波獨自牽行。劉韋楓想,難怪隻李莫愁在楊過等人跟前盤桓,這小妞竟在此等候,不如調戲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