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和你們從不曾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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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兩世人的記憶裏,和你們從不曾相見,從不曾說過話,也不曾一起吃過飯,你們,隻是兩個名字……

    在找到紀念碑前他無數次心裏警告自己,到時候不許哭,不許哭,死也不許哭……

    可為什麽管不住自己呢,我遠不止是十八歲的夏禪。

    一股洪流被一堵閘門死死抵著,頃刻就不堪一擊地崩了。

    可惡,夏禪痛恨這樣軟弱的自己,他渾身上下的掏弄著,試圖找到什麽,一個習字本掉了出來。

    風一吹,翻開了一頁,兩頁,三頁,無數頁,每一頁都歪歪斜斜著幾個一樣的、已經模糊不清的鉛筆字:

    媽媽,你在哪裏。

    那是七歲夏禪的筆跡。

    這個本子他一度以為弄丟了,但在跟樓爸喝酒回家的那晚,奶奶偷偷還給了他。

    他從小到大,他的一切,樓家人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夏禪跪倒哆嗦了半晌,猛然狂叫一聲,抓起本子,揉攥在頭頂,砰一聲~無數碎紙屑炸開,隨風漫天飛舞,輕盈的紙屑,仿佛無數隻白蝶掠過黑色的方尖碑,掠過積雪覆蓋的曠野。

    過了許久,他重新站起來。

    他在心裏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軟弱。

    沿著記憶裏的路徑,他找回了昨夜夜宿的睡袋,剛收拾好,那種若有若無的被窺視的感覺變得極為強烈,他猛然回頭:誰——

    “別誤會,我隻是有點好奇。”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一塊荒丘後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一身沙漠迷彩獵裝,一頭狂野長發,邪氣凜然的瘦削青年人,看上去要比夏禪大上一兩歲。

    此人雖然很年輕,但夏禪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張臉,他理應在今年的銀凰杯摘得桂冠,狼群裏長大的荒原奇跡之子沙飛。

    等等,自傳裏他提到了他被義父收養在荒原隨狼群長大那回事,那麽橡樹鎮莫名出現的荒原撕風狼就不是憑空來的了。

    “橡樹鎮那群狼是你招來的?”夏禪雖是問話,口吻卻是肯定的。

    “你似乎認識我?”沙飛挑了挑眉。

    “你身上有狼的味道。”夏禪這句倒不是說假,對方是無法了解到他是以事實來推定結論的。

    沙飛露出玩味的笑容,伸手摸在腰部的刀柄上,“原來是你做的,我有十一個孩子死了,你該怎麽補償我呢?”

    夏禪目光一冷,劍鋒已經出鞘,緩步迫了過去。

    沙飛原本輕佻的神情陡然一肅,啜唇一聲尖嘯,很快遠處幾聲狼嘯起伏,呼應了他:“我這個人最討厭打打殺殺,不過,我更喜歡以殺止殺!”

    距離沙飛還有七米左右距離時候,夏禪足下一沉,捧劍的身形驟然化虛,一道拉長的寒光眨眼間已經劈斬而出。

    空氣發出尖銳爆鳴,這一劍聲勢驚人。

    兩聲可磨酸牙的輕吟不分先後響起,兩道閃電一樣的刀光交替劈出,那道似乎勢盡的劍光卻在這時候不可思議橫移一尺,化劈為橫斬,剛好避開前後高低交替斬來的刀光。

    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彎刀比長劍要短不少,近身卻靈活的多,何況是雙刀。

    沙飛一個退步撇身刀花封住劍光去路的同時,一個半轉身另一刀已經貼劍反插了出去。

    劍光這時候又是輕盈一個伸縮跳躍,與高低打短差的兩道陰險刀光先後擦過,驀然從另一個方向加速直刺。

    沙飛一個旋身撤步,刀光旋舞,組成一道金鐵光幕,險險擋住變幻不定的劍光。

    都過了四五招,雙方兵器才真正意義發生首次碰撞。

    這都發生了兩個呼吸之間。

    夏禪劍光稍撤後,再次加速前撲,劍氣破空,空氣膽裂。

    對手雙刀微作起手式後,步法遊走如彈簧伸縮不定,驀然化身八臂刀怪,刀光交替貼地急斬,如風暴從土中刮來。

    劍光幽遊且戰且退,在風暴裏來去自如。

    短短兩分鍾,雙方過手數百次交擊,金鐵碰撞,劍氣刀氣交鳴,聲震曠野。

    又一次激烈刀劍碰撞後,沙飛借力騰空連續兩個後翻身,落地後高呼:“住手!”

    他緩緩收刀回鞘,臉色陰晴不定,忽然欣然笑道:“荒山野嶺的,真是個驚喜,沒想到會碰到你這樣的劍術好手。”

    “你刀法也不賴。”夏禪麵無表情收劍回鞘。

    沙飛似乎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拍手道:“夥計,剛隻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確實略通狼靈,不過那群狼真不是我養的。”

    “好說。”夏禪暗估橡樹鎮這片荒野禁區其實靈地恢複了大半,無人定居,被狼群霸占也不稀奇。

    兩人各有提防,又不願繼續火並,閑話幾句,很快分道揚鑣。

    夏禪展開身法朝鎮外飛馳,跟沙飛一戰,兩人都沒有竭盡全力,皆是技法為主,對手煉氣修為高他一籌不提,刀法渾然天成,罕見犀利,已經自成一路。

    這場遭遇戰兩人似乎各有避忌並沒有比拚修法真意,但此人若自傳裏沒有胡說八道,必定已經從地下基地得到的東西獲益匪淺了。

    就沙飛此時修為要奪取銀凰杯怕還是不夠的,想必短期內修為還將突破。

    機緣曾觸手可及,轉眼卻落空。

    繼續打下去,很難說什麽結果。

    若非今天情緒處於失控狀態,他絕不會主動出手。

    這突如其來一戰,反倒傾瀉光了他一身負麵情緒。

    過了河,找回自家安然無恙的越野車,展開地圖,重新上路。

    在回程的路上,一輛最大聲量播放著電台搖滾的皮卡追了上來,喇叭連響,沙飛探頭出來拍著車門大喊:“嗨,夥計,相逢就是有緣,有沒興趣跟我找個地方喝一杯。”

    原來前麵小鎮的路牌已經遙遙在望了。

    “我還要趕時間,以後總有機會。”夏禪一口回絕。

    “好吧,哥打五區龍門鎮來,沙飛。”

    “九區十七中,夏禪,銀凰杯見!”

    “喲嗬,真是個驚喜。”皮卡油門猛踩,超前衝進了小鎮。

    夏禪沒有在客家鎮歇腳,補充食物和水後,連夜朝雪山鎮方向趕去。

    ※※※

    陰風深沉的夜幕下,夏禪身邊隻有一輛四腳朝天躺在公路邊的車子,也無怪他光火,好好的突然幾乎一前一後炸了兩個車胎,好在車速不快,他也沒有受傷。

    當然,讓他糟心的是,他發現炸胎根本是人禍,在出事的路段他用手電筒還找到了兩個鐵絲扭的三角釘。

    按估算,他距離前路最近一個鎮也不遠了。

    他發力將車子翻轉回來,可備胎隻有一個,手機兩天沒充電早沒電了,半夜哪兒找拖車去。

    總算他運氣還算不錯,半小時後他站在了雄安鎮邊緣路邊的修車店大門口,招牌燈箱壞了一半,招牌也是奇葩,雄安賊大膽汽修。

    “五千?”看著眼前這個披著大衣,睡眼惺忪的疤臉中年男人,夏禪怒極反笑。

    “別嫌高,雄安就咱們這一家提供拖車修車一條龍服務。”疤臉男打了個嗬欠一臉不耐煩。

    夏禪手掌一翻,露出一個三角釘,“認識這個東西吧。”

    疤臉男手忙腳亂接過夏禪拋來的釘子:“遭了這個呀,老實跟你說吧,你以為是我家放的,放屁,最近荒人出沒,經常有人被打劫,今天是你……”

    撲~一把明晃晃的劍鋒切混凝土如豆腐,直沒入三分之二。

    “我耳朵不好,是不是多報了個零。”夏禪腳下一跺,劍又自動彈出大半,他伸手一抄,劍重新來到手裏。

    “別以為我怕你,我安家在鎮上是……”疤臉男‘是’不下去了,因為一道涼風刮麵,一道寒意忽然就橫在他脖子上,劍鋒快的可怕,也穩的可怕。

    “五百,就五百,不能更少。”

    “給我開發票,我找保險公司報銷。”夏禪若無其事收起長劍,對付無賴隻能更無賴,他別無選擇。

    “小哥劍很利,先收好,都好說。”疤臉男的下三濫手段三天兩頭坑到人,鎮裏早就臭名遠揚,往來冒險者不少,踢到鐵板對他來說是常有的事,及時認慫就好,他心裏並不怎麽懼怕。

    疤臉男施施然回店後,隨著他一陣大吼怒罵,很快一座小山跟了出來,這座‘小山’若是忽略了他一身橫向發展到離譜的筋肉,單看娃娃圓臉卻是個人畜無害、有些畏縮膽小的十八九歲胖男孩。

    這男孩肩上還抗了一圈繩索,大冬天隻穿了一件滿是油汙的單衣。

    疤臉男跟在後麵踹了他屁股一腳:“去!把車拉回來,快去快回,別磨蹭!”

    “知道了,舅舅。”大男孩臉上寫滿了對疤臉男的懼怕,趕忙加快腳步。

    看看男孩,又看看疤臉男,夏禪濃眉一揚:“拖車在哪兒?”

    疤臉男退了半步,小心說:“拖車壞了,還沒修好。”

    “是你不讓修的呀。”大男孩低頭委屈道。

    “媽的,白養你吃這麽多年飯。”疤臉男又是一腳踹出,似乎踢到了骨頭,他抱腳跳著齜牙咧嘴繼續怒罵:“要不是看你還有兩把子力氣,老子早把你們娘倆趕出門了。”

    夏禪對兩人關係弄不明白,但他卻看著這個年輕大塊頭有些眼熟,頗有喜感的胖胖圓臉,猿臂,四肢粗如圓根蘿卜,乍一看是肥肉,仔細看卻結實無比,若膚色換成綠色……

    第二天,一大早,簡易的車修庫裏,一個長臂憨大個兒正艱難縮在車裏鑽進鑽出敲打鈑金,修補翻車事故造成的損傷。

    夏禪附近拿著一塊棉布正在給長劍做保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跟這個叫安喜的憨大個兒聊天。

    他此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碰到上個時間線後期的一號傳奇人物,昨晚他通過姓名確認後,他改了主意,親自跟這個憨大個兒一起去把車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