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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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趙翔的話,何德芳的嘴唇顫抖起來,囁嚅了好一會兒,終於沒能開口。

    趙翔隻能再次長歎:“你去忙吧,我再四處看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在人與人之間房間掘出一條鴻溝。趙翔與這個時代的人之間本來就存在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不可逾越的。如果他隻是穿越過來再也回不去了,也許他會放下很多,更深入地去融入,就像當初他混在一群倉管員和搬運工中間與他們肆無忌憚說著最肮髒下流的話一樣,至少看上去很合群。

    可現實是他背靠整個現代文明作為支撐,這讓他原本不多的安全感更加地匱乏。

    於是趙翔站在電梯下麵,通過對講機將正在接受張家大姐教育的三個少年叫了下來。

    三個少年站成一排,趙翔問道:“她教你們什麽了?”

    “識字。”

    “我教你們的學透了嗎?”

    張文解釋道:“先生,學的不一樣,我大姐說了字還是要學正體字,說你教的字都是白字……”見趙翔的眼神能吃人,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她是你老師還是我是你的老師?!老子連幼兒園大中0年學,你們覺得我不夠資格教你們?”趙翔有點要暴走。

    三個少年都低下了頭。

    “我是他們的大姐!”身後傳來昭妍的聲音,“讀二十年書?你是在娘胎裏就開始讀書了嗎?我讀書少不入你的眼是吧?”

    趙翔回過頭,雙手很自然地交叉地護在身前某處,臉上帶著笑:“沒有的事……那個……對了!我是讓他們來幹活的,一個個都還在這站著幹嘛,機器開起來,下午要是能把內河道挖好,晚上給你們加餐!”

    少年們飛也似地跑了。

    趙翔沒來得及跑,就被按住了肩膀。

    “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覺得我讀書少?”

    趙翔回過身,不自覺地退了幾步幹笑:“不是,你連憫農這麽高深的唐詩都懂,讀書哪裏會少。”他突然很懷念那個每次見到自己都要退幾步說話的陳淳。

    “少挖苦我。我前後不過讀了四年書,你可是上了二十年學的人。”

    “這個不能分高低……有人跟我一樣在學校呆了二十年可還是個智障,人跟人不一樣的嘛……”

    昭妍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開那些大機器,教我。”

    趙翔搖頭:“你讓你弟教你,我沒空。”

    昭妍逼近趙翔道:“你確定不教我?”

    趙翔隻得又退了幾步:“你不用威脅我。是你師父讓你這麽做的吧,這樣很沒意思知道嗎,咱倆是有點誤會,你也確確實實已經殺了我一次了,還不夠嗎?”

    “你還活著。”

    “你可以認為死掉的是我雙胞胎哥哥。”

    “你還活著!”

    “我活著又怎麽了,你都已經殺了我一次了,難道還想再殺我一次?如果拚命,我不一定會輸你。就這樣吧,我隻是不怕麻煩,不是怕你。”

    趙翔轉身,卻聽到一句:“那你死之前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嗎?隻是想我不殺你?”

    趙翔愣住,死前說的話他怎麽能忘呢?不可否認,當時有求饒的成分在裏麵,但生死相搏之後,他說出那樣的話也不都是假的。

    回過頭,昭妍低著頭,一隻腳支著地,另一隻腳的腳尖在地上劃拉。這個動作和招娣一模一樣。

    趙翔走向前,兩人隻離著不到一尺,能聞到她頭發散發出來海飛絲的香氣:“你這樣會把事情搞得很複雜知道嗎?”

    “你還沒回答我。”昭妍抬頭,目光閃爍。

    “走吧,我教你開挖機。”趙翔轉身大步離去,他決定直接回避這個問題。

    小芝山頂,三丈高的石牆上,純陽問道:“柔嘉,你覺得這樣可行?”

    趙婆婆道:“小兒女情長,有什麽不可行?我隻是想給徒弟找個可以依靠的男人罷了,他們既有了肌膚之親,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

    “我是怕適得其反……”

    “你我都年輕過,不是嗎?”趙婆婆笑了,那張顯露出歲月痕跡的臉上依舊風姿綽約,純陽不敢看,別過頭去看下麵一前一後走著的小男女。

    內河本不存在,而是零星不規則的幾段灌溉水渠和小溪小河,趙翔以小芝山石峰為中心點,向外擴展一裏,畫了一個圈,於是就有了內河的線路。說是河,其實是一道封閉的環形湖才對,趙翔的規劃中,這裏是防禦的第二道防線——第一道防線是外河。

    昭妍看到慢慢成形的內河道,問道:“你修的是護城河嗎?”

    趙翔笑而不答。

    昭妍又問:“是不是上次把你的膽子嚇破了,你的房子修在山頂,已經圍了那麽高的石牆,兩個入口都是機關重重,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

    “我們還不是一樣進去了。”

    “所以家賊難防。”

    “你說什麽?”

    “我說,最可怕的是內部問題而不是外部問題。”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順著內河河岸慢慢走。昭妍也不問為什麽趙翔不教她開挖機,趙翔也不停下來,就這麽一前一後走著。

    繞了整整一圈,到五田村前時,卻見到對麵新村工地上人流湧動、囂鬧異常,仔細一看,居然是械鬥。

    械鬥這種事,趙翔小時候見過,看來古今械鬥也沒有多少區別,隻是五田村民人人一把彈簧鋼做成的大砍刀,明顯比起對麵那群拿木棒糞叉的要有氣勢得多,哪怕對麵的人數比這邊多了好幾倍。

    趙翔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但架不住昭妍作為五田村一員的集體榮譽感爆棚,硬是被拉到了前線,嚴格來說,這是兩人第一次牽手,但昭妍的記憶裏卻沒有牽手這一段,隻有一觸即發的戰鬥。

    五田村這邊站著的可不止有五田村民,六水北支的青壯也都傾巢而出了,天知道他們又是什麽時候也人手一把大砍刀了,趙翔並不記得自己開過這個口。

    何德芳見到趙翔嚇了一跳:“翔哥兒,你怎麽跑這裏來了,快回去!昭妍你這不是胡鬧嗎,快點帶翔哥兒回去!”

    趙翔透過人群看對麵,黑壓壓一大片,少說也有四五百號人,穿著和曾經的五田村民一樣破爛,一個大漢站在最前麵,舉著把長槍衝這邊喊:“識相就快點把糧食交出來!再不交我們就搶了!”

    話說完,他身後的一大幫難民鬼哭狼嚎起來。好在誰也沒有往前衝。

    “這誰啊?”趙翔問道。

    何德芳一邊推著趙翔往人群後麵走,一邊說:“北邊遭災的百姓,這段時間陸續聚集在漳水邊上打魚謀生,誰知道剛才突然就瘋了似的要來搶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