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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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聲炮響把小林從床上炸了起來。
他痛苦地揉著發酸發痛的雙眼,他已經不清楚這是今天晚上第幾次被炸醒了,在學校裏他的睡眠質量是出了名的糟糕,別說是一般的磨牙打呼嚕,就是隔壁寢室的人半夜翻了個大身他也能第一時間感覺到,更別說現在和一堆不停發射的大口徑重炮作伴了。
膀胱有點發脹,小林昏頭昏腦地穿上靴子出門放水。
營區其實就是原來一片簡易居民居住點,當然沒公廁這麽高級的玩意兒,小林出門左轉有轉,總算找到一個還算隱蔽的角落,可是還沒等他脫下褲子盡情釋放自我,突然從前方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臥槽!”
小林嚇得一哆嗦,手上立刻全濕了。他隻好罵了一句,膽戰心驚地繞到聲音來源處,向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是一處低矮的小平房,所有窗戶被釘得死死的,隻從縫隙裏透出一點亮光,裏麵還拉著厚重的紗簾,顯得有些詭異,而在大門框上,掛著一個歪曲變形的鐵製十字架。小林一開始還以為是教堂,後來好不容易才認出這是個野戰醫院。
額啊啊啊,痛死我了,求求你們給我個痛快吧!”
艸你們大爺的,你們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嚎叫聲再次響起,把小林嚇了一跳,這時他才發現在醫院門口竟然躺著兩副擔架,上麵還躺著人。
一個中了四槍,肚子都被打爛了,一個被重機槍掃斷了腿,兩個人都是鮮血淋漓,可是除了傷口那一點繃帶沒有任何醫護措施,進出的人個個冷眼相加,根本沒有幫這兩個可憐的傷員的意思。
小林湊上去,立刻大吃一驚,因為這都是他認識的人。
胖子,見鬼,大飛,你們怎麽搞成這樣了!”
已經隻剩出氣沒進氣的胖墩看到小林,晦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掙紮著朝他揮手。
嗨,夥計,夥計,你來得正好,快,快幫幫我………”
這時,一個穿白大褂的瘦長醫生正好端著手術盤走過,小林急忙一把拉住了他。
長官,長官,快幫幫忙,他要死了。”
瘦長軍醫的眼睛比盤子裏的手術刀還要冰冷。
我看得出來他就要死了。”
那就……”
那就有什麽話快點講完,他大概就剩下兩個鍾頭的活頭了。”
小林幾乎傻了眼。
我說,不是,你不是醫生嗎,不是應該救………”
救命不要錢啊,你小子能不能用腦子算一算,”瘦軍醫的語氣變得極度不耐煩,“麻醉劑不要錢嗎,消毒藥不要錢嗎,血漿不要錢嗎,縫合線不要錢嗎,還有老子的人工費,就為了救兩隻快死的豬玀,你覺得有意思嗎?”
這根本不是有沒有意思的問題吧!
小林還想說什麽,可是瘦軍醫已經不耐煩地掙脫開走了。
夥計,誰讓你搞這個了,快,快把槍借我下,”胖墩用力喘著粗氣,臉色煞白,“我自己動手動手,這他媽太難受了,還不如來一槍痛快。”
小林第一反應就是說自己沒帶,可是他習慣性的伸手一摸,他卻立刻麵如死灰。
就算是剛睡醒的迷迷糊糊中,他依然謹慎的把那枝老式54式手槍連槍套一起帶上了,甚至還多帶了兩個備用彈匣。
快,求你了,兄弟,快給我。”
被打斷了腿的大飛也加入了哀求的行列。
小林覺得自己也難受的要爆炸了,可是這樣把槍給他們他又有一種殺人的罪惡感,這更是一種折磨,但是在兩人的哀嚎轟炸下,他還是猶猶豫豫地摸向手槍握把。
現在老子這兒物資儲備可是緊張的很,沒事別浪費老子的子彈。”
鐵老板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小林驚駭地轉過身,看見瘋鼠的最高指揮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後麵了。
你……他們,他們,他們……”
他媽的,叫老板!”
鐵老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是,老板,他們………”
老子看得出來他們快死了,一顆子彈出廠成本至少要八毛錢,我們這裏從黑店買的就更貴了,你他媽拿老子的一塊六說射就射,還真是大方啊。”
小林直接懵逼了。
可是人命起碼比一塊六值錢,或者說是無價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是嗎,還真是標準的教科書式說法。”
鐵老板像是聽到什麽特別搞的笑話一樣,放聲大笑起來,可是小林卻感覺到,他的靈魂一點也沒有笑。
但是知道嗎,小子,那是法律的尺度,那是道德的尺度,那是在那個該死的美好世界的尺度,而現在,你們在瘋鼠,在我的手下,唯一能評判你們值多少錢的是老子,而不是別的什麽狗屁東西…………在我這裏,隻能不怕死的,能打仗的,有本事的人命才是好東西,而其他的都是渣子,賤命,垃圾,我給他們喂一口飯,發一毛錢都覺得心疼,因為那都是在浪費!”
這家夥真是骨子裏透著凶惡的因子,卻又有一套邪惡的道理,小林覺得從胃裏湧出一股厭惡和反感,一股衝動刺激著他想做一下抗爭,或者說垂死掙紮。
老板,恕我直言,錢不是省出來的,而是賺來的,而價值尺度人人自有一杆秤,而不是你想扳成多少就有多少,你把自己的尺度壓得很緊,以為那有用,其實那隻是一廂情願,一旦有一天你那死扳著的標尺被衝擊開了,你就會感覺比吃了兩發八毛錢還要難受………”
鐵老板的臉色黑下來,他的眼神像是兩個火苗一樣閃著光,他肯定是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惡劣的挑戰。
小林顫抖了一下,他終究還是膽怯了,一溜煙跑了回去。
小林回到營房時,正好楊子拎著他剛繳獲的車載機槍,又是憤怒又是垂頭喪氣的一屁股坐在一張沒了靠背的椅子上,四條搖晃晃的椅子腿在他的體重下發出一陣恐怖的咯吱作響。
死了七個,傷了五個,才一天我們就沒了一半的弟兄。”
半隻耳在一邊冷冷地接話道:
應該說本來是還有兩個重傷的,鐵老板嫌手術花費成本太高,直接把他們丟出了手術室,剛剛都活活疼死了。”
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
除了憤怒,更多的是極度的恐懼在每個新兵心中回蕩。
鐵老板他媽簡直就是條牲口!
他們身上每一滴血汗都在被肆意壓榨著,恨不得從他們的骨髓裏敲出最後一個銅板,鐵老板的被金錢泡得通紅眼睛裏已經沒有任何人性的東西,在他看來,新兵就是和豬羊狗馬沒任何區別的經濟作物而已,用完就報廢,用殘就屠宰,多掏一個子都是浪費資源。
媽的,反正就我們最後幾個人了,明天一次性死光光拉倒了!”
角落一個夥計出頭喪氣道,小林認識這人,但是並不知道本名,隻知道他綽號瓜慫,一天到晚都是無精打采的一個家夥。
這時,從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放心,你們是死不光的……”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大堆人就像潮水一樣湧進了營房裏,穿得花花綠綠,手裏拎著大小包裹,南腔北調吵吵嚷嚷,場麵亂成一鍋粥,先前幾個新兵都被擠到角落去了,小林借著昏暗的燈光努力數了一遍人頭,竟然一個數出五十多個來!
安靜,安靜,媽的,這都是什麽鬼!”楊子被擠得跳到桌板上去了,忍不住大罵起來。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你們的新朋友,和你們一樣都是來當豬玀的,一共五十二個,按照目前的傷亡率,至少夠死三天的。”
有些奇怪的是,這個聲音並不洪亮,可是卻能穿透亂糟糟的環境,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裏,小林突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從一本老雜誌上看到過對這種聲音描寫,這似乎是表明習武之人的修為達到了一定境界。
一個高大而沉悶的男人走進來,論個頭他比楊子還高一點,身材強壯得就像一座鐵塔,灰色的眼睛沉悶而冷漠,就像是電子攝像機的鏡片,他整個人隻是站在那裏,就能讓在場者感覺到難以描述的壓力。
那個,老板,請問你是………”小林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要是這麽亂叫,老鐵肯定先把你拖出去打一頓。”
鐵塔”悶聲悶氣地回答道,聽不出有善意,也聽不出有惡意。
在瘋鼠裏,老板隻能有一個,你讓他當不成,他就讓你沒得混,而我隻是二把手而已,瘋鼠縱隊副隊長,你們也可以叫我暉哥。”
楊子又一次忍不住跳起來咆哮道:
媽的,你們是倒賣人口的吧,天天都能搞來那麽多人!”
暉哥竟然一點也不顯得惱火,麵目不改色地回答他。
抱歉,我們隻是正經的生意人而已,我可以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自願賣身的,就因為他們欠的一屁股賬和案底,除了一條爛命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就是他們的救世主………當然,對你們也一樣。”
好好相處吧,後天你們還要一起上戰場。”
暉哥說完就走了,剩下一群人麵麵相覷,全都傻眼了。
後天,這不是訓練時間更短了嗎!
楊子還沒來得及罵娘,他的聲音立刻就被人群裏爆發的轟鳴給淹沒了,這可真叫一個亂七八糟,小林不禁想起了老家的菜市場。
終於,楊子煩透了,跳下桌子,掄起巴掌就往吵得最響的家夥臉上糊,一開始還收點力氣,到後來簡直打上了勁道,隻要誰嘴角那麽一歪,眉毛那麽一撇,剛好放在一個讓人看不順眼的角度上,他也是一巴掌掄倒,這家夥力氣大得嚇人,一巴掌就能把人扇飛出去老遠,一頓“劈劈啪啪”的亂響之後,人群總算是稍稍穩定下來。
這一批五十多個全是青壯年男人,估計是同樣被先暴打了一頓,又經過長途跋涉滾到這麽個離家數萬公裏外的戰場,現在一個個驚恐萬狀,似乎隨時都會神經病發作。
好了,好了,他媽的安靜點,還他媽想不想活命了!”
楊子重新跳回桌板上大吼道。
話一出口,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一起直勾勾地盯著楊子,楊子估計也沒想到自己一吼竟然那麽有效,搞得他自己反而有點緊張起來。
我是……我是說……我是說,我們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就是,就是………大家一起手拉手,心連心,一起共創美好………”
小林聽得在旁邊直翻白眼。
看看這家夥,天不怕,地不怕,扛起機槍就往叛軍臉上掃的狠角色,可是偏偏上不了台麵,好好的事眼看就要被他說黃了。
好在關鍵時刻半隻耳一腳把他踹了下去,重新開始演講。
好了,從今天開始,隻要想活命的,不管喜歡不喜歡,難受不難受,我們都得抱成一個結實的團,把土狗們都給頂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