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藏劍·盛世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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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昔日的盛世繁華恍如昨日,今日舉目隻見戰火遍布,狼煙四起,不見朱門綺戶,不見青樓珠簾,隻剩殘垣斷壁,以及奄奄一息的亂民。

    各大門派的弟子紛紛趕赴沙場,不求進官加爵,不求榮華富貴,隻求百姓安寧,再複盛唐光景,天下太平。

    萬花穀就此封穀,下令不與兩不相幫,然穀中弟子多習濟世救人之術,身肩醫術心懷天下,雖穀主有言不得出手援助,依舊還是有弟子悄悄離了穀,奔赴沙場。

    從萬花穀一路北去,遍地荒蕪,流民攜帶家財,背著妻子逃去,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盡數逃去,仿佛那長安是一隻會吃人的惡獸,能把命給丟了。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他側過身子給人讓路,站在大路外往盡頭望去,那邊的天變了顏色,變得難看極了。

    “吱吱。”雲蘿拿堅果碰了碰他的臉。

    “我沒事。”他搖了搖頭,等人群走的差不多了重新回到道上,繼續上路。

    迎麵走來一位抱著孩子的少婦,蓬頭垢麵,背著一個包袱,見到他時猶豫開口,“這位少俠是要去長安嗎?”

    “正是。”他向少婦行了一禮,眉眼間的書卷氣不曾褪去,還是當年他來長安時的模樣,可惜時過境遷,當年同他笑談的綺羅少女已經消失不見,今天站在他麵前的是一位飽受戰火之苦的寡婦。

    “少俠還是別去了。”她抱緊手裏的孩子,似乎這樣才能給予她安定的力量,她啞著嗓子道,“長安已經淪陷,唐軍正打算撤走。”

    “我總要去看看,畢竟那兒是長安。”他這樣道,眼裏留著淡淡的懷念。

    “少俠真是去。”少婦知他是江湖人,給他指了條路,“往這走吧,以少俠的身手應該不成問題,就是那……”她話裏帶了點忌諱,又像哀悼。

    “會經過亂葬崗,大部分戰死的人都葬在那。”

    他順著少婦指的方向看去,見著了遠方的山,知是要大輕功爬上去,遠山黛色一點,與昏暗的天格格不入,不知是誰錯了誰的畫,他再向少婦行一禮,頭也不回走了。“多謝。”

    那山和穀中的山有幾分相似,都是鬱鬱蔥蔥的,像墨意弟子筆下的畫,隻淡描幾筆,已然勾出了神態。

    一點都沒亂葬崗的影子。

    他這一路走來,見過受了傷或者生了病的人,多會停下來幫人看病,於是去長安的路就這樣一拖再拖,他在一天黃昏向村民辭去,繼續前往長安。

    “蘇大夫不留一個晚上再走。”老者問他。

    “今夜月色正好,我趁著這月色趕到下一個落腳點,也好明日繼續趕路。”他道,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強求蘇大夫。”老者送了他一盞燈籠,並同他講,要繞過前麵的亂葬崗,那兒死的人太多,有時夜裏會聽見鬼的哭聲。

    這世上哪有什麽鬼神,無非是人心作祟罷了,他含笑聽完老者的囑咐,借著月色提燈離去,踏上旅途。

    亂葬崗確實有太多死人,還沒走到就聽到老鴉怪嚎,嚇得雲蘿爬到他頭上,緊緊拽了頭發不撒手。

    “我倒第一次見你怕黑。”他打趣道,腳下不停,今夜正值滿月,渾圓的玉盤幾乎搶了半邊天,泠泠的月色傾瀉下來,照亮了前進的道路。

    小路兩邊荒草叢生,看不清裏頭潛伏著什麽東西,雲蘿左看右看,就見荒草裏點著兩簇綠火,嚇得它把堅果扔了過去。

    那東西見砸了物件過來,頓時消失無蹤。

    雲蘿卻急了,它剛才把堅果丟出手,這會吱吱叫起來,要他幫自己把堅果找回來。

    “你也真是的。”他停下腳步來,提著燈籠往邊上尋去,正巧玉盤邊上的烏雲遮了,這夜色就沉下來,他隻能借澄黃燭火,蹲下身子幫雲蘿找堅果。

    這堅果生的小,荒草又是雜亂無章,他尋了半天都不見堅果,隻好站起來跟雲蘿講,“到了長安我再給你買。”

    雲蘿不依了,在他頭上打滾一不小心滾到他肩頭,拿大尾巴掃他的臉,不依不饒的。

    “好好好,一袋行不行。”

    聽有一袋的堅果,雲蘿便安靜下來,催促他趕緊上路,好早日見到它的堅果。

    他正欲離去,忽然聽到一聲貓叫,彼時烏雲正好離了月,就見一隻猞猁跳上石堆,把嘴裏的東西放下,正是雲蘿遺失的堅果。

    這猞猁生得貌美,耳尖生著兩簇毛,脖子上掛著鈴鐺,本應過著悠哉日子,可這會身上的皮毛髒兮兮的,在月色下一瞧就知道它過得不好。

    見他把注意力轉向自己,它便銜起堅果跳下來,往遠處走了幾步,又回頭望著他。

    “吱吱。”雲蘿要拿回它的堅果。

    “你這是帶路。”他明白了猞猁的意思,這隻是有主的,這會過來向自己求救,怕是它的主人出了意外。

    誰會養猞猁做寵物,他跟著猞猁的腳步,拿指頭點了點雲蘿的小腦袋。

    也就藏劍山莊的弟子了。

    再走幾步就嗅到一股屍臭,籠罩了這片山野,叫人下意識遠離這裏,之前聽見的烏鴉叫也是從這裏出來的,見有人來了,聲音就叫的更大,卻是怕人飛遠了。

    猞猁的腳步極輕,速度也快,若不是他輕功學得好,恐怕要跟不上它,等他追上前頭的猞猁時,才發現自己進了亂葬崗。

    這兒連月色也不眷顧,陰陰沉沉的,空氣彌漫著腐臭味,腳下踩著一根斷骨,叫人毛骨悚然。

    失策,還是來了這裏。他歎了口氣,問跟前的猞猁,“你家主人呢?”

    那猞猁甩了下長尾巴,跳到一處小土坡望著他,明明貓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硬是看出了一絲嘲諷的味道。

    愚蠢的人類,快把我家鏟屎的找出來。

    “這真是。”他正想說你脾氣也太大了,腳腕上突然被東西抓住,嚇得他把手裏的燈籠丟出去,狼狽摔在地上,正巧和死人頭骨對上了眼。

    頭骨上的兩個窟窿幽幽對著他,平白無故生出一股怨氣來,他背上寒毛豎起,因為有一隻手按在他腰上。

    有什麽東西從土裏鑽出來,借著他的腳一點一點往他身上爬,帶著土膏的濕氣,還有死人的氣息。

    雲蘿直接暈了過去,他閉著眼睛渾身不敢動,隻覺得那東西沉的很,壓得他喘不過來,直到冰冷的手按上他的肩膀,有人在他耳邊歎息。

    “倒也我見猶憐,叫人歡喜的緊。”

    “求姐姐放過我。”他慌了,為保性命什麽話都說出口,“在下有龍陽之好,不合姐姐胃口啊。”

    正在打理皮毛的猞猁停下動作來,貓眼裏倒映著主人的麵容,不明白鏟屎的幹嘛不繼續下去。

    “誠不欺我,萬花穀果然多斷袖。”

    “不準你誣蔑我大萬花穀。”他不知哪裏的力氣,抓住肩膀上的手把人按在地上,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

    是個妙齡少女,梳著幹淨利落的馬尾,穿著明黃服飾,背後背著一把巨劍,怪不得他剛才覺得重的要命,敢情人家把巨劍壓上來了。

    被人發現了,她也不慌,隻歪頭問,“花哥,救人不?”

    **

    去長安的計劃再次停下,因為他手上多了一個病號,還是病得要死的那種。

    “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偏學裝鬼嚇人。”他絮絮叨叨著,把手裏頭的藥材碾碎了,塗在藥布上,邊上的猞猁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最終受不了跑到主人那,頂著主人的手求順毛。

    “我沒有。”她把頭靠在神龕上,他們待在一處破廟裏,裏頭七零八落的,什麽東西都沒有,隻能坐在神龕下,勉強有機會喘氣。

    “我醒來就在土裏,以為已經死了。”她一邊說,一邊拿手摸著猞猁的腦袋。

    他手下一頓,猜她是假死被當做真死,直接埋到土裏了。

    “後來聽見鳴玉的聲音,才知道自己還活著。”鳴玉就是那隻猞猁,這會黏在她身邊喵喵叫著,親熱的很。

    “活著真好。”她道。

    塗抹好藥布,他轉身道,“把衣服脫了。”

    她坐在一動不動,臉上帶著死氣,見對方半天沒動靜,懶懶道,“我是藏劍山莊的人。”

    “那又如何?”他道。

    “有錢。”

    “然後?”

    “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所以你不會脫衣服。”他回味過來了。

    “孺子可教也。”她往前麵挪了挪,很自然抬起手來。

    “我是男的。”他忍道。

    “你不是斷袖嗎?”她奇道。“有什麽好害羞的。”

    就算是斷袖我也是男的,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嗎,更何況我不是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