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任何一刻，舒綠的心情如現在一般複雜。

    她看著從旁邊藝術學校放學出來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欲哭無淚。

    “你記得他們？”老先生語調輕快而欣喜。

    “我從未見過他們。”

    老先生的臉一垮，努力維持的笑容，變得僵硬無比。

    “是這家店嗎？”

    舒綠抬手指著一家生意最好的蒼蠅館子，徑直走到店門前查看掛著的菜單前。

    她先前身處的公園位於兩條街區之間，她跟著老先生往北走，穿過一條街區，才來到建有藝術學校的這條街。

    經過一路上的觀察，舒綠發現，街頭和街尾超過一定範圍後，都是迷霧，路上的行人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控製，沒有一個往迷霧中走。

    沒有迷霧的範圍，應該就是她能力所及，能夠活動的夢境空間範圍了。

    在三條街區範圍內找一個人，真無異於大海撈針。

    “吃點兒什麽？”

    舒綠在菜單前站了太久，老板忍不住過來搭話。

    蒼蠅館子的門臉不大，門前是一個煮麵條的操作台，旁邊隻留了一條隻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舒綠側身占了半條道，其他客人進門的時候，都得從她身後擠。

    舒綠歉然一笑，這一回認真讀起菜單來，她的目光順著菜目往下，看到一種麵還不錯，正準備點，後麵的老先生已經發話了。

    “兩碗竹蓀燉雞麵。”

    正是舒綠想吃的麵，舒綠朝老先生道謝後，找到一張餘下兩個座位的桌子。

    剛坐下，老先生便嘩嘩抽出三張紙，一頓猛擦桌子，惹得旁邊的人朝他投去不讚同的目光。

    “咳咳咳。”

    老先生別過臉對著貼著白瓷磚的牆麵猛咳，他身邊坐著的小夥子，抱住碗歪過身子，背對著老先生。

    舒綠環視一圈，並沒有找到茶壺之類的東西，她幹脆站起身，走到流理台邊問老板要。

    老板看了一眼舒綠，又看一眼老先生，從流理台上壘著的一堆小碗中拿出一隻，動作嫻熟地往碗中添了大半碗麵湯。

    “小心燙，看著點路。”

    舒綠雙手捧著滾燙的碗回到座位，趕緊雙手捂住耳朵，好半晌手指尖的灼燙感才消失。

    老先生還在咳嗽，他身邊的小夥子終於受不了了，低聲罵了一句晦氣，端著自己的碗坐到另外一桌去了。

    老先生喝了一口麵湯，緩過氣來，朝舒綠笑著說：“多謝你啊，大妹子。”

    舒綠牽了牽唇角，到底沒能笑出來。

    兩碗竹蓀燉雞麵被端到了桌上，湯頭雪白，鮮嫩的竹蓀就漂在湯上，看上去鮮滑可口。

    老先生抽出兩雙筷子，全都插進自己那碗麵中。

    舒綠學著老先生的樣子，伸手去抽筷子，卻被老先生攔住了。

    “來，這雙給你。”

    舒綠愣愣地接過筷子，看著還沾著湯的筷子尖兒，沒有言語。

    老先生笑了，“這些筷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也不知道用過的人有沒有生病，我先給你燙燙，高溫消毒，你就可以安心用了。”

    舒綠的目光不自覺落到老先生的碗裏。

    這麽消毒，那些病菌不全都到他碗裏去了嗎？

    老先生似乎猜到了舒綠所想，笑著說：“我已經習慣了，從我年輕的時候，在外麵吃飯總會幫阿秋燙好筷子，這麽多年了，已經有抵抗力了。”

    “阿秋是您的妻子嗎？她怎麽沒跟您在一起？”

    老先生看著舒綠的眼睛，深深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問錯話了。”

    “沒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阿秋她現在很好，能吃能睡，隻是不記得我了。”

    “失憶了？”

    舒綠現在對電視劇的梗相當熟悉，她每天在醫院裏，沒事幹的時候就看電視，像這種失憶梗，每天至少要碰到一部電視劇正在使用。

    “是，也不是。別人失憶，還有可能想起來，她失憶，恐怕再也想不起來了。她患了一種名為阿茲海默症的病症，剛開始的時候，隻是忘記老花眼鏡放在哪裏，慢慢的連家在哪裏也不知道了，到了現在，恐怕連我都不認識了。”

    “不記得老花鏡放在哪裏，就用繩子掛在脖子上，不記得家在哪裏，就在兜裏放張寫有地址的字條，不記得您，您其實可以重新讓她認識，給她留下更深的印象。”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我也正在努力，來，祝我成功。”

    老先生端起碗，舉到桌子中間，舒綠也學著老先生的樣子端起碗，老先生便用碗碰了她的碗一下。

    兩個人開開心心吃完了飯，舒綠找老板借了紙筆，給老先生寫下了一張欠條。

    老先生抬手的時候，舒綠清楚看到，他的袖口已經被磨毛邊了，這麽老舊的衣服還舍不得丟棄，家裏條件應該不是太富裕，舒綠不想占人便宜。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得在這裏找一份工作，解決吃住行的問題。

    舒綠把欠條交給老先生，鄭重道謝後，才轉身出了麵館。

    入夜後的小縣城的街道一片漆黑，路燈高高立在行道樹頂端，昏黃的燈光透不過密密層層的樹葉，人走在人行道上隻能依稀看到路麵狀況。

    “咳，呸。”

    舒綠反應靈敏地躲過從側麵飛來的一口濃痰。

    連過幾家賣機麻的店麵，終於出現了一家還開著的小店。

    這家店看樣子是一家茶館，門口擺了一張桌子，幾個老人家抽著葉子煙，圍在一起下棋、看棋。

    茶館裏麵擺著幾個茶座，還有一台電視機，零星幾個人坐在茶座裏，嗑著瓜子看老舊的鬼片。

    “老板，請問這裏招人嗎？”

    中年男子大步跑過來，上下打量了舒綠一番，摸摸下巴，嘖嘖搖頭。

    “您看清楚咯，我們這裏招的可是年富力強的人。”他抬手指著門口那張招工啟事，“這裏忙的時候，連坐的時間都沒有，您能成嗎？”

    “我能吃苦……”

    中年男子打斷舒綠的話，“快別開玩笑了，您在這兒要是有個好歹，賣了我這店，我也賠不起啊，您去別處看看吧。”

    從茶館出來，舒綠把僅有的三條街走了個遍，都沒有找到一處可以打工的地方。

    這還真是，天大地大，沒有一處是我家。

    小鎮的夜生活沒那麽豐富，除了幾個ktv還亮著霓虹燈，就隻剩下小旅館和自動取款機還亮著燈了。

    沒有錢，小旅館是別想了，那便隻能去跟自動取款機作伴了。

    舒綠抬頭看著寫有郵政儲蓄的招牌，無奈地笑了起來。

    她走到自動取款機旁，靠在牆上，閉目沉沉睡去。

    過了好半晌，一個人走了進來，輕輕往她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又偷偷退了出去。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