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一在洗劍山暫居下來，與楓羽真人算是相依為命。

    不過他可比楓羽真人悲慘得多，因為他還隻是個孩子。

    洗劍山上的劍氣縱橫肆虐，刮在皮膚上就像刀割一般，常人根本難以忍受。

    第一年，楓羽真人專門在山腳下為小十一辟了一塊土地，用籬笆胡亂紮了個茅草屋。山腳下劍氣還算平靜，小十一哇哇哭了一段時間後便適應了。

    第二年，大長老越水真人出關來看小十一，見他吃的白白胖胖，於是又從山上引來幾道劍氣盤旋在茅屋上，整日追著小十一劈，孩子剛學會跑，嗷嗷哭著躥來躥去，不過很快也適應了。

    第三年，某日天象異變，突降疾風驟雨，小十一的茅屋被大風刮走了，孩子躲到樹林裏淋了一夜才被第二天下山采蘑菇的楓羽真人撞見，於是帶回了山頂的寒舍去。洗劍山上的劍氣更盛，小十一渾身被劍氣劈得外焦裏嫩，遭了半年的罪哭聲才略微小了一些。

    第四年，大長老又來看小十一，見他灰頭土臉、衣衫破破爛爛的，覺得確實挺慘，於是傳給他一套三界經，為呼吸吐納之術，下次小十一被劍氣劈砍的時候可以運轉經文淬體。沒什麽太大的效果，但至少疼的輕一點。

    第五年，小十一在洗劍山上劈了一年，又被楓羽真人教著誦讀道經，一遍一遍，誨人不倦。

    第六年，天樞城弟子前來取劍，偶見山崖之間有一灰色小人打坐其中，渾身毛發須張如同雷公，周身縈繞淩厲劍氣而不動如山，皆感慨造物主之無窮奧妙，竟能造出如此合紅塵大道的石像來。

    第七年，小十一可以輕鬆的走下洗劍山采蘑菇采野果汲溪水。

    第八年，小十一去白石溪畔一棵老林裏偷鵬鳥蛋，並騎著鵬鳥返回了洗劍山頂。

    第九年，小十一接引周身盤旋的劍氣錘煉了一柄石劍，一時之間罡氣四震，小十一提劍出去獵狼，被群狼嚇跑回來，石劍插在白石溪的淤泥裏拔不出來，於是再次被後世的天樞城弟子驚歎為天作之物。

    第十年，小十一長成了少年，小鼻子小嘴巴，重瞳被洗劍山的劍氣所遮蓋，有些陰翳，隱隱成了蒼藍色，妖異而好看。一雙耳朵一如初見，尖尖的微微上翹的招風耳，額頭上一圈碎劉海，後腦勺上一撮呆毛更是如膠似漆的粘了孩子十年，倔強的不肯趴下去。

    這一年大長老又來了，與楓羽真人一同坐在山頂的斷簷石上，看著不遠處山峰綽約間一道青色矯健的身影。

    楓羽真人拍打了一下灰衣上塵土，問道：“師兄此次閉關可是成功突破？”

    大長老搖了搖頭，“無極者，必有聖人之心，以圓不測之智，以不測之智而通無極，則神道混沌為一。破境之事，隻可期待，不能夠強求啊。”

    師兄天資異凜，初在同門時便已經是冠絕俊彥，相信會進入無極境的，到得那時候，我天樞城便又多了一位大神通者，光耀師門，重振往日輝煌指日可待的。”

    隨著他的話，大長老腦海中回憶起多年前那場鏖戰，天樞城優秀弟子浴血奮戰，雖然最後遏止了那場災禍，然而死傷慘重，曾經的輝煌已經許多年不見了。

    於是，望向山野那道青色身影的目光也殷切起來，“是啊，除了我，還有他呢。”

    楓羽真人一齊將目光投過去，點點頭。

    山野裏，青色的身影一跳一躍，靈活宛如蛟龍，他的身後追著一匹藏青色毛發的惡狼，惡狼呲著牙朝他撲過來，爪尖觸到少年衣衫的刹那，摸了個空。

    下一刻，少年輕鬆一矮身子，出現在惡狼的身側，手指扣住要害，猛地一翻，瞬間一百多斤重的狼身被少年掀飛了出去，撲通一聲砸到水裏，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惡狼渾身毛發被溪水浸了個透心涼，折騰了一下爬起身來，濕漉漉的水珠滴到眼睛裏，姿態極醜，甚至醜到有些可愛，少年略略略的朝著惡狼翻白眼。

    惡狼被氣得哆嗦了一下，不久，咽下口氣去，夾著尾巴朝著來時的林子灰溜溜逃走了。

    十一，過來。”

    大長老朝山下招了招手，小十一耳朵根子靈敏，動了動便聽到了，十分歡快的一跳腳，朝著洗劍山小跑上去。

    小十一來到大長老和楓羽真人跟前，畢恭畢敬的一拘禮，“徒兒，見過師父、師叔。”

    師父叫的自然是大長老越水真人，師叔叫的是楓羽真人。

    楓羽真人十分感動的摸了摸下巴上的碎胡子，心想還是師兄說話管用啊，這孩子都知道叫師叔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下一刻看過去，楓羽真人卻發現小十一跟自己對了個眼，兩顆珍珠瑪瑙般的眼珠朝著中間攏在一起，傻得可愛。

    平常小十一捉弄完楓羽真人的時候，都會朝著他鬥個雞眼。

    楓羽真人氣得胡子抖了抖。

    看著小十一那雙已經變得蒼藍色的眼瞳，大長老開口問道：“十一啊，在洗劍山呆了十年了，想不想跟為師出去看看？”

    小十一堪堪夠到大長老肚皮的腦袋使勁點了點。

    哼哼，小白眼狼，白照顧了你十年啦。”楓羽真人酸溜溜的嘀咕一句。

    抬頭，看到小十一又衝著他撅了撅嘴巴，眼睛眯著，神情格外欠打。

    楓羽真人氣得胡子又抖了一抖。

    大長老摸了摸小十一的腦袋，笑眯眯說道：“那好，明天早上，我帶你回天樞城。”

    嗯！好啊好啊，十一早就想出去見識見識啦！”小十一滿臉的期待。

    楓羽真人拂袖站起來，立在一旁，遙遙瞰著遠方若隱若現的諸峰，這次沒有說話。

    第二天，卯時的時候，大長老帶著小十一馭劍離開了這裏。

    辰時，楓羽真人醒了過來，看到桌子上堆滿了各種野果、蘑菇，柴房裏堆著一捆捆劈好的柴禾，足夠過完這個冬天。水缸裏是早上剛打來的溪水，水質甘冽清涼，灌的滿滿的。

    屋子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楓羽真人從裏麵走出來，心裏空落落的，再次坐到那塊巨大的斷簷石上，一個人眺望著東方天際的魚肚白，身形單薄，孤零零的。

    天樞城坐落於洗劍山以北的一片巍峨大山中，由幾座山峰交相拱衛著，坐落於半山腰，有氤氳的霞氣在天樞城上方蒸騰，那是天樞城弟子們呼吸吐納出來的炁（qi四聲）體。

    所謂修仙者，修道、修炁、修神，缺一不可，炁即氣，鉛丹境的弟子們大都以煉氣為主要目標，所以才會有這種霞氣蒸蔚的景象。

    大道分九境，有道境，鉛丹境，形意境，遊雲境，守炁境，正一境，神宿境，大功境，無極境。傳說在無極之上另有一條大道，但是並無人摸索到過。

    天樞城下方的群山之中有一處斷崖，斷崖綿延十幾丈，懸泉瀑布從斷崖上蓋下來，像是一條晶瑩的白練，大珠小珠迸散飛濺，在有日頭的時候格外的五彩斑斕。

    通往天樞城的道路共三千階，尋常人不吃不喝走上去也要從天亮走到天黑，凡人皆稱之為通天路。

    石階兩側柳暗花明、綠樹掩映，遠看青山白雲飄浮環繞，時有鵬鳥展翅翱翔於天際間。

    湛藍色的天空，一道劍光刺破蒼穹，大長老帶著小十一停駐在天樞城的兩根通天柱前方。

    小十一滿臉好奇，四處打量著天樞城外圍的景觀，看到兩根高聳入雲的柱子時更覺新鮮，走過來走過去看了幾圈，上麵雕龍畫鳳，像是白玉石鑿出來的，但是溫潤光滑似天成。

    很快，天樞城裏迎出來兩名白衣弟子，年齡與小十一相仿，舉止投足皆彬彬有禮，“弟子見過大長老，掌教已經在會客廳等候許久了。”

    隨後，兩名弟子皆將目光投向了大長老身旁的小十一，神情應該是有些疑惑，不過並沒有當麵問出來。

    大長老領著小十一進去的時候，兩人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似乎想要探個究竟。

    天樞城的掌教越陵真人與大長老師承一脈，已經進入神宿境界多年，與楓羽真人一樣，卡在進入大功境的瓶頸處，難窺契機。

    師兄，你回來了。”掌教起身迎接進門的大長老。

    大長老遙遙擺了擺手，牽著小十一隨意坐在兩張椅子上。

    路途不累，不過，撿了個孩子回來。”

    掌教早早就注意到大長老身後跟著的小十一，借機進門端茶倒水的兩名弟子也都放緩了動作，孩子心性使然，豎著耳朵想要聽些八卦。

    撿了個孩子？”掌教坐在堂上笑了起來，摸著袖口那紋暗金色的織錦，隱隱猜到些什麽，“所以，師兄打算為他破一次例？”

    與之前楓羽真人問的一般無二。

    大長老點了點頭。

    啪嗒！

    兩個倒茶的弟子不慎放倒了茶杯，熱騰騰的茶水漫出來，滴落在地上成了一條線。

    你們兩個，毛手毛腳的，快給我回去練功。”掌教的臉色登時拉了下來。

    大長老甩甩手示意無妨，“還是孩子嘛，師弟就不要同他們置氣了，十一，來認識一下你的兩位師兄吧，你的陸師兄跟孟師兄。”

    兩名弟子有些尷尬的紅了臉，小碎步挪著來到小十一身前，其中一個麵相儒雅溫和的名叫陸臨也，是天樞城掌教的首席弟子，也是所有弟子的大師兄。

    另一個麵相棱角分明、眼袋有些重的弟子名叫孟青遠，是天樞城四長老之一，執律長老七規真人的獨子。

    陸臨也跟孟青遠都和小十一打了招呼，“師弟，你好。”

    陸臨也神情沒有太多變化，十分謙和，反觀孟青遠，似乎有些不快。

    掌教看著小十一同樣點了點頭，“既然師兄決定破例收他為徒，肯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相信師兄座下的這第十一位弟子日後也會成為我天樞城的中流砥柱啊。對了，師兄可有為這位小十一取過名字？”

    大長老頷首笑著摸了摸小十一的腦袋，少年舒服的將月輪眉心一彎，便聽見了自己未來的名字，

    小十一以後的名字，就叫陳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