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白臉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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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老祖宗說的一些話,或許有些觀點你一開始不以為然,但當你的人生閱曆經過歲月的沉澱與生活的磨礪之後,你就會發現,有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被老祖宗琢磨透了!

    比如老關家的“子路受牛”的家規祖訓,對外人付出什麽,別人就得給自己相應的回報,如果別人不給的話,關家子弟也不一定會強求,但以後便不會給他們打交道。

    這種觀點在號召無私奉獻的八十年代裏,那是極為另類的,很違背明清以後的傳統道德思想。

    明清以後有一種“施恩不望報”的大義凜然的口號,這一直影響到了整個華夏民族,建國以後也將這種風氣大肆宣傳,雷峰精神就是其代表。

    因此在這種時代風氣的影響下,關雲山等新一輩的青年人,對祖訓都已經不怎麽遵守了,覺得這在複雜的人際交往中很難實施。

    隻有關宏達等老一輩人還在把祖訓當成不可違背的聖條,他們沒文化,但他們深信自己有文化的老祖宗說的話肯定是對的,有些規矩可以更改,有些祖訓卻不能遺忘。

    關曉軍一開始對祖訓很不理解,因為他從小在學校裏學的正好跟自家的祖訓相反,學校要求無私奉獻,祖訓偏偏是等價交換,學校要求做好事不留名,而關家祖訓則是我幫你你得謝謝我,大家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可以這麽說,關家的祖訓與新中國主要的宣傳口號大相徑庭,甚至是冰火難容。

    關曉軍幼年時期,是極為鄙視自己家裏的祖訓的,認為家裏的人有點自私,幫人還要報酬,這像什麽話?那多不好意思!

    但隨著年歲的增長,閱曆的增多,才逐漸明白了,原來老祖宗說的確實是對的。

    人本來就是趨利動物,你讓他毫無所求的幫助一個陌生人,一次兩次可以,時間一長,換誰誰也會撂挑子不幹,但如果幫人能獲得一定的報酬,這就會有讓人把好事做下去的動力。

    就好比一個乘公交的旅客,見到老人後給老人讓座,如果老人對你說一聲謝謝,你心中便會很舒服,可如果他一言不發,一副理應如此的神色,估計任何人都會感到一種小小的難堪,甚至會生出憤怒的情緒來,“我給你讓座,你竟然謝都不謝一下!”

    長此以往,估計此人坐車的時候,將會對老人視而不見,雖然有的老人未必都不懂禮貌。

    後世國家要實行可持續發展的方針戰略,那說的是環境與社會發展的可持續,而如果要在人際關係的交往中找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核心思想來,那麽“子路受牛”就應該當仁不讓的成為中心思想。

    隻是直到幾十年後,國家一直喊的口號還都是奉獻,奉獻,再奉獻,可惜已經不太靈光了,好像民眾一下子就變的自私起來了。

    關曉軍曾經看到不少人都在譴責道德上的退步,可他們忘了,自私本就是人的天性,奉獻才是後天強加的。

    就像如今這火光熊熊的小院子裏,這些人送給關曉軍的小禮物,關宏達不讓關曉軍拒絕,因為關宏達覺得這種謝意是應該的,雖然不是必須的,但起碼得有一個感恩的態度,不然的話,這麽冷的天我幹嘛要救你?

    “子路受牛,嘿!你們先祖一定是個文化人啊!”

    院子裏臉色蒼白的青年人,在品味出關宏達說的子路受牛是什麽意思之後,笑道:“沒有點文化的人,是不會說出這種祖訓的。也好,開放了嘛,市場經濟正在放開,這種互相交換的有償行為正符合時代的要求!”

    他從身邊的綠色帆布包裏取出了一本書,遞給關曉軍,“小軍是吧,這是我經常看的一本書,《鋼鐵是怎麽煉成的》!保爾柯察金的精神還是值得學習的。我有時候不想活啦,想不開啦,就會翻翻這本書,然後心情就好多了!今天送給你吧!”

    他摸了摸關曉軍的腦袋,“希望你好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能為國家做出很大的貢獻!多讀書,才能有上進的機會。還有,不要輕易相信人!”

    關曉軍點頭道:“謝謝叔叔!”

    這哥們看來是一位栽過跟頭有故事的人,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不過這個時代的文化人,都或多或少的有點心理疾病,好多人都處於迷惘期與焦慮期,自殺的不在少數,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自己的韌性如何了。

    白臉青年又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台黑色的海鷗相機來,臉色有點淒涼,“相機竟然沒爛,我想拍的人卻被撞爛了!嘿嘿,一起回家過年,最後卻有一位直接下了黃泉!”

    他說到這裏眼圈紅了紅,隨即稀溜了一下鼻子,收斂了情緒,將相機仔細調了調,緩緩站起身來,“各位,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今天能被關老爺子救回來,還能坐在一個院子裏烤火,這應該就算得上一個有緣了!我給大家照個相,算是紀念一下!”

    當下二十來個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院子裏的火堆旁一個個擠在一起,分成了兩排,看向了白臉青年手中的相機。

    “喀嚓”

    輕微的快門聲響起,白臉青年接連摁了好幾下木匠吊線似的單眼在在相機裏麵瞄了幾下,發現沒問題,這才示意大家,“好了!”

    他將相機重新包好之後,從軍綠色挎包裏又拿出一個筆記本,湊近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大嬸,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的?回頭我把相片”

    中年婦女道:“我叫劉春花,是金陵燕子磯化工新村的……”

    白臉青年點了點頭,“金陵啊?好地方!六朝古都十裏秦淮,有時間我去金陵遊玩,你可得管我飯啊!”

    這個瘦弱的白臉青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話,與後世的普通話相差無異,應該是京城人士。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將劉春花的姓名地址聯係方式都記錄了下來,隨後又走到旁邊的一名大漢麵前,“大哥,你怎麽稱呼……”

    等到眾人一碗薑糖水喝完的時候,白臉青年已經把院子裏二十來個人的信息全都記錄了下來,連關宏達父子的信息也給記錄其中。

    “叔叔,你都寫的什麽啊?”

    關曉軍走到白臉青年麵前,看著他的筆記本好奇道:“你為什麽要問大家的名字?”

    白臉青年道:“小軍乖,叔叔是想把這些叔叔阿姨的地址記下來,以後把照片郵寄給他們!”

    他說到這裏,對關曉軍笑道:“來,我給你照一個單身照,回頭叔叔寄給你!”

    此時的關雲山拿著幾個饅頭走了過來,在火上烤了烤分給眾人,“我得再去拉點人去!那些傷員在鐵路上晾著總不是個辦法!你們誰跟我去!”

    白臉青年第一個道:“我!這次的車禍必須得有人記下來!”

    看著白臉青年眼眸深處壓抑的憤怒之色,關曉軍忽然明白為什麽這場被嚴令“捂蓋子”的事故會被國外媒體知曉,敢情與此人有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