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歧途中的企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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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偉坐在座位上,看著肉鋪裏的夥計和往來的客人,雖然生意依舊不錯,但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哎!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怎麽就把這麽好的女人給殺了。
周大偉真後悔,早該下決心把她娶回家。可是,這肉鋪本是嶽父家的,雖然嶽父已經過世,但自己的媳婦也不是吃素的。
“哎!”周大偉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你一大早就在那兒唉聲歎氣,你當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啊!”屋裏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這婦人長得倒也俊俏,就是個子不高,正一手提著一個木桶,圓睜著雙眼,對周大偉怒目而視。兩個木桶裏滿滿的全是豬下水,一桶少說也得有五十多斤,但這婦人提著如同玩笑一般。
周大偉看到這婦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我是覺得生意沒有上個月的好,所以才……”
“你少來。每次那個小賤人來買肉,你都跟她眉來眼去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哼!”婦人絲毫不給周大偉麵子。“她死的好!早就該死了!”
“你!你說什麽!”周大偉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你說我說的什麽!”這婦人完全不把周大偉的威脅當回事,徑直走到周大偉眼前。雖然周大偉比這婦人高了一頭多,但見婦人走向自己,立刻就慫了下去。
“好男不跟女鬥。”周大偉又坐回了座位。
“哈哈…”
“哈哈…”
夥計們和買肉的人全都大笑起來。
“笑什麽笑,有你們什麽事!”這婦人轉過身,向眾人揮了揮拳頭,笑聲嘎然而止。
在盛唐縣,周老虎的名號早就路人皆知。當然,這老虎指的是周大偉的媳婦周王氏,而不是周大偉。
就在此時,劉忠帶著兩個衙役走進了肉鋪。周大偉看到了,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呦,劉爺,那陣風把您吹來了。”
“兄弟媳婦,對不住了。”劉忠沒有理會周大偉,而是直接向周王氏抱拳致歉。
“劉爺,您這話什麽意思啊。”周王氏不解的看向劉忠。
“看到沒?奉老爺之命,今天得請你家相公,跟我們走一趟。”劉忠將李遊寫的名冊展示給周王氏看。
“跟您走一趟?跟您去哪兒啊?”周王氏立刻走上前,將周大偉擋在了身後。周大偉也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縮在媳婦身後,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去哪兒?自然是去縣衙了。”劉忠一邊說一邊回頭示意兩個衙役,衙役立刻手扶刀柄,站到了劉忠的身旁。“兄弟媳婦,也不是什麽大事。柳娘被殺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劉忠說完,再次將手裏的名冊展示給周王氏和周圍的人看。“這是我們老爺親筆寫的名冊,不隻是周大偉,在冊的人,都得跟我們走一趟。”
眾人聽聞此話,立刻將注意力放在了這名冊之上。名冊上不僅寫著周大偉的名字,還有馮二、楚三等,少說也得有十幾個人。眾人立刻議論紛紛,有的偷偷對周大偉指指點點。畢竟是縣官老爺親筆寫的名冊,一般的老百姓哪兒敢質疑,於是,大家都開始相信,柳娘可能是周大偉殺的。
“我說兄弟媳婦,你也看到了吧。”劉忠又指了指名冊。“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您要是有意見,可以去跟我們老爺理論。周大偉,跟我們走吧。”
周大偉聽得此話,立刻臉色蒼白,汗也跟著流了下來。“我不,我不,媳婦,怎麽辦,怎麽辦。”周大偉拽著周王氏的手,如同小孩一般。
周王氏猛的甩了一下手,將周大偉的手甩開,然後向屋裏比劃了一下。“劉爺,咱借一步說話。”
“好。”劉忠跟著周王氏往屋裏走,在快進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轉過身看向兩個衙役。“你們兩個給我看好他,千萬不能讓他跑了!否則,老爺的板子,可是不長眼的!”
“是!”兩個衙役聞言,立刻走到周大偉身邊,將周大偉按在了座位上。周大偉驚慌失措,轉頭看向自己的媳婦。
“沒事,沒事。”周王氏安慰了周大偉兩句,便向屋裏走去,劉忠立刻跟了上去。
“劉爺,這個您收好。”周王氏將二兩銀子(約合兩千錢,當時一鬥米僅需八文錢)塞到劉忠手裏。
劉忠立刻喜上眉梢,直接揣進了懷裏。“兄弟媳婦,你太客氣了。”
“劉爺,我們家大偉有多大的膽,您最清楚,殺豬都不敢,更別說殺人了。”周王氏眼巴巴的看向劉忠。
“可是,現在有人指認,老爺又下了死命令,我也是沒辦法啊。”劉忠意味深長的看向周王氏。
“有人指認?”周王氏聽出了端倪。“誰?誰這麽大膽?”
劉忠靠近周王氏的耳朵。“王婆。”
“王婆?就是那個有黑痣的老東西?”周王氏豎起了眉毛。
“對。”
“這個該死的老東西,看我怎麽收拾他。”
………
王婆活到這麽大歲數,從沒有這麽神氣過。
縣老爺的書童,在兩個衙役的護送下,親自將表書張貼在自家門上。當左鄰右舍的人,將王婆團團圍住,投來無比羨慕的目光的時候,王婆真希望這一天永遠都別結束。
第二天一大早,王婆早早起來,便站在門口,繼續觀看這份表書。雖然她一個字都不認識,但還是打心裏覺得高興。
“大娘,給點吃的吧。”不知什麽時候,一個小叫花子端著一個破碗,走到了王婆的身邊。王婆立刻皺起了眉頭。如果是往日,王婆早就劈頭蓋臉的開罵了。但是,此時站在表書前麵,王婆猶豫了一會,最終走進屋裏,給小叫花子拿了兩個窩頭。“吃吧,可憐的孩子。”
小叫花子接過窩頭,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王婆看著小叫花子吃窩頭的模樣,臉上笑開了花。
不過,就在王婆誌得意滿的時候,以周王氏為首的一群婦人,正朝著王婆走來。
“人,好多人。”小叫花子提前發現了這群人,立刻指給王婆看。王婆轉身觀望,發現為首的是遠近聞名的周老虎的時候,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好,轉身跑回院子,將門栓插得死死的。
此時,婦人們已經來到了王婆家的門前。
砰!砰!砰!
“王婆,你個挨千刀的,給我出來!”周王氏率先發難,將王婆家的門砸的砰砰作響。“出來!”“出來!”其他人也跟著大喊。
王婆躲在裏麵,透過門縫,看著這群如狼似虎的婦人們,心砰砰的跳得快到嗓子眼了。怎麽辦!怎麽辦啊!王婆雙手合十,不住的求菩薩保佑。
“王婆,你有膽子誣陷我男人,沒膽子出來了是不是?你個縮頭烏龜!瘋狗一樣的東西!”周王氏透過門縫,隱約看到門後站著一個人,便開始破口大罵起來。其他婦人自然也不閑著,跟著一起罵了起來。
王婆見對方發現了自己,立刻向屋裏跑去。屋裏的老伴、孩子、孫子聽到門口的喧鬧聲,都想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但全都被王婆攔了回去。自己本來就理虧,再加上對方人多勢眾,王婆自然不敢讓家人出去。
於是,這群婦人們便在門口從早晨,一直罵到了晚上。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包括左鄰右舍的人,全都堵到了王婆的家門口。家裏人在弄明白了王婆的所作所為之後,也開始數落起她的不是。
昨日還感覺光宗耀祖,今天便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王婆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聽他的話,在縣老爺麵前瞎說啊。”王婆一邊落淚,一邊暗自琢磨。
第二天一早,王婆早早起床,悄悄來到門前,通過門縫向外觀望,門外空無一人。王婆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膽子打開房門。
到了中午時分,王婆仍舊不敢出門,但家裏人實在坐不住了,而且這一天外麵都沒有什麽聲音,於是,家人不顧王婆的勸阻,打開了院門。
外麵除了一個小叫花子,再無其他什麽人。
王婆聽說之後,立刻拿著兩個窩頭,走到了小叫花子跟前。“來,吃吧。”
小叫花子接過窩頭,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
“小叫花子,昨天的那些人那?”王婆左看右看,再次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轉向小叫花子詢問。
“走了。”小叫花子邊吃邊說。
“走了?”王婆還是有些不能相信。“怎麽走的?”
“被衙門的人,趕走的。”
“哦,縣老爺就是縣老爺,說話真算數啊。”王婆喃喃自語。有縣老爺給自己撐腰,自己還怕什麽?王婆感覺自己的腰杆一下子硬了很多,便回屋拿了菜籃,往市場走去。小叫花子等王婆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立刻將窩頭揣進衣服裏,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王婆走到街口,剛一轉彎,突然眼前一黑,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將自己蒙了起來。“糟了!”王婆心知不妙,剛要大喊救命,對方便開始了拳打腳踢。“哎呦!哎呦!”到嘴邊的救命,變成了痛苦的哀嚎。
“行了,別打死嘍。”片刻之後,對方停止了毆打。“打死就太便宜她了。我告訴你姓王的,老娘每天都會來打你一頓,直到打死你為止。”
王婆趴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渾身的骨頭如同被打斷了一般,鑽心的疼。此時,王婆才真正意識到,這次自己是虧大了。
“不行,我得找他去!”王婆終於下定了決心。
………
李遊坐在書桌前,看著劉忠等人製作的一大摞筆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麵。
為什麽?為什麽?
已經兩天了,李遊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與其他因素相比,其實破案最關鍵的一環,在於掌握罪犯犯罪的原因,也就是動機。
可是,李遊左思右想,始終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害死自己的母親。
李田氏吃齋念佛,與人為善,甚至都沒跟人紅過臉。平時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其他人幾乎沒有什麽接觸。
可是,就這樣一位與世無爭的老人,對方為何要處心積慮的置她於死地?
動機!
對方的動機究竟是什麽!
不弄清楚這一點,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如同在黑暗之中前行一般,甚至連自己是否走上了歧途,都無從判斷。
砰!砰!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李遊隨口問到。
“公子,是我。”
聽得是王苗的聲音,李遊興奮的跳了起來。“快進來!快進來!”
吱呀!王苗推開房門,一蹦一跳的走了進來,李遊立刻迎了上去。
“如何?”李遊急切的詢問到。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那個老婦人,果然有所隱瞞。”王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當真?”
“嗯。”
“太好了。”李遊由衷的鬆了口氣。
雖然不能確定是否就是凶手,但故意躲避自己的調查,就肯定不是什麽善類。這次自己定要小心謹慎,絕對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終究是不是你的狐狸尾巴,不揪一揪,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