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禮佛(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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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淮南節度使府邸。

    這府邸坐落於運河河畔,前後五進院子,中間兩進乃是正院,後兩進是後花園和與運河相連的一片池塘。

    在第四進院子的西側有一個巨大的倉庫,淮南節度使令狐綯正背負雙手,雙眉緊鎖,緊緊盯著這倉庫的大門。

    令狐綯伸出手,想要推開大門,但猶豫了一下,又將手放下,轉身想走,但剛轉過身,就又轉了回來,再次伸出手想要推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哎!”如此反複了幾次,令狐綯深深歎了口氣,最終搖了搖頭,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倉庫的大門被從裏麵打開了。

    “爹!”一個青年從裏麵走了出來,在看到令狐綯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但立刻又平靜了下來。

    這青年相貌平平,高挑、精瘦,眼睛不大,眼圈深陷、發灰,整體看上去應該隻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但總讓人覺得蒼老、憔悴。

    “滈兒,為父的話,你難道忘了嗎?”令狐綯惱怒的看向這青年。

    這青年竟然就是民間傳言中的布衣宰相——令狐滈。

    “爹,您的話,孩兒銘記在心,怎敢忘記。”令狐滈趕忙表態。

    “那你為何又進入這倉庫?”令狐綯質問。

    “今日師父傳授新課程,孩兒這才進來的。”令狐滈轉身將倉庫門全部推開,一個胖乎乎的大和尚從門裏走了出來。

    這和尚不高但渾身是肉,尤其一張臉,一層層如波浪一般,從額頭到下巴,疊滿了彎彎的褶子。但是不知為何,這褶子竟是向上彎曲,再加上笑眯眯的眼睛和嘴巴,令人覺得這和尚整張臉都在笑,實在不愧他笑麵佛的稱號。

    “謬塵大師,您好。”令狐綯看到這大和尚,趕忙躬身施禮。

    “令狐大人,貧僧有禮。”謬塵向令狐綯還禮。“今日課程完畢之後,貧僧的授課也即告一段落,以後不會再來叨擾。”繆塵雖然臉上仍舊笑眯眯的,但說完這話,轉身便走。

    “大師,大師!”令狐綯趕忙追了上去。

    “令狐大人,不知還有何指教啊。”謬塵轉頭看向令狐綯。

    “大師,您這是誤會我了。”令狐綯趕忙解釋。“犬子有些不好的習慣,這倉庫是他…哎,我不是針對大師,還請大師不要多心才是。”

    “不好的習慣?”謬塵看向令狐滈。“滈兒,你是不是瞞著為師,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沒有啊,師父!”令狐綯趕忙否認。“徒兒一直按照師父的教誨潔身自好,從不敢有半分違背”

    “嗯!”謬塵點了點頭。“如此便好,否則的話不僅前功盡棄,還會大傷根源!”

    “徒兒謹記師父的教誨。”令狐滈躬身施禮。“師父,您隨我來,徒兒將這個月的孝敬奉上。”

    “好,哈哈。”聽到這話,謬塵原本笑眯眯的臉笑得更加燦爛了。

    令狐綯聽到二人的對話,臉上泛起複雜的神色,但最終也隻是搖了搖頭,向謬塵抱拳道別,轉身便向前院走去。

    令狐滈等令狐綯走遠之後,才引領謬塵向第五進院子走去。

    第五進院子的一大半都是池塘。這池塘南部修有涼亭、碼頭,北部被院牆環繞,牆上修有一個三米多寬的半圓形拱門,池塘便通過這道拱門與運河相通。此時,碼頭上正停著一艘船,船頭站著兩個一身黑衣的人。

    這二人一個瘦小一個粗壯。瘦小的不到一米四,一雙眼睛大得出奇;粗壯的八字眉,耷拉著眼睛,嘴巴也同樣向下呈八字。二人一看就令人覺得不像常人。

    令狐滈看到二人,立刻走上前去,二人見到令狐滈也趕忙迎了上來。

    “公子!”“公子!”二人向令狐滈抱拳施禮。

    “嗯。”令狐滈點了點頭。“可還順利?”

    “手到擒來!”瘦小的人自信滿滿。

    “吹牛!你差點就被人抓住,要不是俺老沙…”粗壯的人撇著嘴,一臉鄙夷的神色。

    “給我閉嘴!”瘦小的人指著老沙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圓,似乎就要蹦出來了。“你個沙皮狗,笨得跟豬一樣,沒有我,你早被人抓去做香肉了!”

    “反正俺抓了三個,你…”“沒有我指揮,你一個也抓不住!哼!”老沙粗聲粗氣,想要繼續爭功,立刻又被小個子打斷了。

    “胡說!俺…”“好了,好了!”老沙剛要反駁,令狐滈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吉亮、沙泉,你們別吵了,能完成任務,本公子都會重重有賞。”

    “多謝公子!”“謝謝公子!”二人聽到這話,彼此瞪了彼此一眼,全都麵露喜色。

    “貨在哪兒?”令狐滈追問。

    “船上!”吉亮回答。

    “好!”令狐滈轉身看向謬塵。“師父,您跟徒兒來。”

    “嗯。”謬塵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吉亮、沙泉,臉上仍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有趣!有趣!”

    吉亮、沙泉應該是第一次見到謬塵,看到謬塵一張笑眯眯的臉,還衝著二人說出莫名其妙的話,立刻就有些不樂意了。

    “老和尚,什麽有趣沒趣的!”吉亮齜牙咧嘴的瞪著謬塵。

    “俺讓你知道啥是有趣。”沙泉更是直接,一邊說一邊揮拳打了過去。

    砰!

    “哎呦!哎呦!”沙泉這一拳打在謬塵身上,如打在鐵板上一樣,抱著自己的拳頭哀嚎起來。

    “臭和尚,找死!”吉亮見沙泉吃了虧,轉瞬撲至謬塵身邊,兩手急速劃向謬塵。

    謬塵仍舊笑眯眯的表情,但發出一聲冷哼。

    砰!

    一股煞氣從謬塵身上發出,吉亮、沙泉被震得後退了兩米多遠。隻見二人全都手腳著地,弓著背,呲著牙,兩眼緊緊盯著謬塵,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模樣。

    “兩隻小狗,也敢在本佛麵前撒野!”謬塵仍舊笑眯眯的,但原本白白的皮膚,開始由內向外變紅,一雙眼睛更是變得通紅,似乎能冒出火來。

    “吉亮、沙泉,給我住手!”令狐滈看到謬塵發火之後,趕忙開口製止。“師父,徒兒管教手下無妨,您息怒!”

    聽到令狐滈的話,吉亮、沙泉趕忙收起了架勢,謬塵身體的顏色也淡了下去。

    謬塵轉眼看向令狐滈,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無器可傷,無堅不摧,看到了吧?”

    “徒兒看到了,徒兒知錯。”令狐滈趕忙向謬塵賠不是。

    “哈哈,無妨,無妨。”

    “師父,您請上船。”令狐滈三步兩步來到船前,伸手拽住了韁繩。

    “嗯。”謬塵點了點頭,抬腿登上了船。

    令狐滈看向吉亮二人,衝二人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才跟了上去。

    ………

    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跪在佛堂前,默默禱告。

    這婦人一身絲綢的衣服,皮膚白皙,眉頭緊鎖,雖然閉著眼睛,但嘴角微微下撇,看上去似有什麽煩惱之事。

    “夫人,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這時,一個小丫鬟從外麵跑了進來,一臉的慌張。

    “回來就回來了吧。”這婦人睜開雙眼,眼中隱隱含著淚花。

    “可是,讓他知道您又為小姐…”

    “知道就知道了!”婦人眉頭緊皺。

    這婦人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在佛堂之外,令狐觴正背負雙手,一臉的怒容。這婦人竟是令狐觴的夫人——孫燕。

    “告訴你多少次了,把她忘了!把她忘了!”令狐觴惡狠狠的說到。

    “我是她的母親,怎麽可能說忘就忘了那。”孫燕一臉的悲戚。

    “那又如何!從她一意孤行的那天起,我就當她已經死了!”

    “觴,您難道忘了我們了嗎?”孫燕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哎,就是因為有咱們的前車之鑒,我才不希望她重蹈覆轍。”令狐觴說到這兒,聲音有些顫抖,竟也有些動情了。

    “咱們這樣,有什麽不好嗎?”

    “令狐一家,隻有咱們獨守在這偏遠的小縣城,你以為這是因為什麽?”

    “哎,我知道是我家世不好,連累了你。”孫燕歎了口氣。“我也知道,你定是後悔了。”

    “我沒有!”令狐觴態度堅決。“可是萍兒是咱們的女兒,我不希望她受苦,哎!”

    “受苦又能如何?如今我倒是衣食無憂,可每日心中悲戚,還不如…”

    “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何意義!”令狐觴扭過頭去。“李遊揚言要一查到底,你再這樣下去,極有可能壞了令狐家的大事!”

    “令狐家,令狐家,你心中就隻有令狐家了嗎?當年我深愛的那個男子,如今還在嗎?”孫燕盯著令狐觴的後背。

    “燕兒,不要再說了。”令狐觴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為好。”令狐觴說完,抬腿離開了佛堂。

    “不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孫燕喃喃自語,轉身向佛堂內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