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死了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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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那詭異的身影,它依舊巍然不動的立在哪裏,但鬼怪這東西,我反而不太擔心,尤其它出現在這裏。

    要知道,我爺十七八歲那年,恰逢一位懂些玄學秘術的老先生欲收個關門弟子,他便去了,老先生過世後,又是姻緣巧合,他碰見了我奶。來來去去,我爺便離開師門,獨自做了個鄉裏的道士先生,還娶了我奶,兩人一共生了八個孩子。

    而父親兄弟幾個很小就跟著爺爺學法,加上爺也收了不少外徒,這幾十年來,不管是真懂得玄學秘術,還是招搖撞騙,寧家好歹也遠近聞名的“道士先生”家族,哪裏還能沒見過點風浪。

    雖然陰氣駭人,但等閑的鬼怪卻也近不了父親這種人物的身,不必擔憂。

    果然,等我再端了水飯出來時,那詭異的人影已經不在那裏,就隻有隔壁楊二伯家那裏激烈討論在的聲音還在空氣中傳遞過來。

    先前就說過自打上回見過先生再到鬼節的這些天的發生一些事情便是這事了。

    細細想來,這事的發端原本是地母廟對麵的龔家,在噠水井出去,直走的大轉彎裏有十幾戶人家,也屬戈雅的範疇。街上龔家一個小名叫做狗兒的大叔有位堂表關係的哥哥就住在那裏。起先是他堂嫂不知道為何卻掉到湖裏麵淹死了。

    按西南地區鄉裏人的習俗,人死以後,要找一位法師算好起經和下葬的日子,然後為亡者辦一場水陸道場的法事,一般是四天至七天,一場法事中間又包含許多場不同作用的法事,如起經、開路、破地獄、破血河等。

    他堂嫂的超度法事的掌壇法師是我爺。這先前吧,到時一切都還算正常,除了這辦法事的時候有人好像聽到棺材裏隱隱約約發出過聲音外,也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這問題就出在了死人出殯那天。

    按照法事章程,動棺送葬之前,還有一場破血河的法事,是要在死者的棺木前擺上兩塊小磚頭,然後在磚頭自己放上一碗隻滴過雞血的碗,在法事過後,掌壇法師用法杵一杵將放空的碗打碎,寓意警醒亡者,不要再留念凡塵,並為亡者破開鬼門關,請亡者安心離開。

    爺當掌壇法師已經很多年了,這樣的事情做過不下百回。但據說,那天我爺舉著鋼製的法杵,一杵下去,竟然一連好幾次都恰好歪到碗旁邊。當時,周圍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好在爺他老人家畢竟行走多年,什麽樣的狀況會沒遇到過,他麵不改色地撿起瓷碗,直往地上一甩,口裏還念道“唵敕身中三部八景三十九神一萬六千護身之神唵耶葉耶朗三波襪縛日羅斛”,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隻是沒想到,但瓷碗不僅沒碎,這落下之後還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

    爺的麵上這才帶上了幾分凝重。吳大爺和我爺幾乎是一輩的老人,隻是人老心不老,他帶頭起哄對著我爺喊道:“寧先生,你這力氣怕是不行了。”

    爺也不理會他,使足了力又一次硬敲下去,明眼人都看得見他手上暴起的青筋,憋氣的臉色。

    碗碎了,最大的一塊碎片飛落在棺材中間正正地覆蓋著,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便忽然就聽遠處有人喊:“吳大爺,你大孫女溺死在楊家坡的麻窩湖了。”

    “你說啥子,亂講話你嘴要爛的。”吳大爺一下子坐到地上,旁邊的人趕忙伸手也沒扶住。這邊,龔家女人下葬,我爺他們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又到了楊家坡的麻窩湖。

    這吳家小姑娘,也就是一開頭就提過在湖裏泡得發皮都掉了的小女孩,後來因為屍體已經發臭,也就直接將這死孩子的屍體扔在了屍娃林裏。

    後來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兩個十一歲的男孩又溺死在麻窩湖裏,是一對堂兄弟,正是楊二伯他們剛才說的譚家兩個小孫子。因為有些親戚關係,所以即便我不是很愛呆在人多的地方,後來譚家“正夜”法事那天我也去了。

    正夜法事是午夜才開始的,風一直刮,不是冬日,也分明感覺到一股寒,有些落地的葉子被風夾帶著翻飛,當真是有種冥關渺渺,泉路茫茫之感。

    整個用塑膠紙搭起來的法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四麵通透,我站在一群人中間,遠遠地看著我爺以魚貫躡步及穿走花紋步法領著整個法事的進行,後麵是我爸和我伯他們作為助手,還有七八個小徒弟以及亡者的一眾親友,繞著兩具裝著遺體的小棺材走。

    旁邊做祭用的香燭又散發出許多煙,煙氣都圍堵在人群裏,熏得人我眼睛發澀。我悄悄避開退出來,走到零零散散七八個人的法堂外。

    有一次忽然瞧見個人遠遠的站在一樹綠色裏,黑衣黑裘覆蓋全身,看不見表情,就那麽安靜,悠遠地立在不遠處那棵高高的樹梢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致命的神秘與優雅。我至今也不明白我是如何在黑色的夜空裏,一眼就看見先生的,先生沒有過來,我也沒有過去。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自龔家女人打出了事之後,家家對自己孩子都是耳提麵命地講連楊家坡都不準靠近的,但還是有人接二連三的在裏麵出事。正好是昨天,聽說譚家人又到我爺家裏去了,中間發生了什麽我一無所知,隻知道我爺到現在也沒出過門。

    言歸正傳,再說這邊爸灑完水飯後,我們一道回屋見媽已將飯菜都上桌,正在準備香燭供奉。雖然是鬼節,媽還是給我買了個蛋糕,圓形,巧克力色,邊上用紅色奶油圈了一圈花,中間寫著並不怎麽好看的“生日快樂!”,而白天時楊伯娘也提前送來一袋水果。

    蛋糕上插著十一根蠟,十一點火焰的焰苗在細細的燭尖抖動,芯是紅的,中間是黃的外麵好大一節藍色包裹起來。

    在火焰的映照下,每個人的臉都折射著幽藍幽藍的光。

    我剛準備許願,寧禦便一口氣把火焰都吹滅了,並說道:“你也太磨蹭了吧。”

    屋裏再次歸於一片黑暗,我幾乎可以聽見每個人呼吸和心跳的聲音,還有瞬間刮起的一縷風,窗外的樹梢輕輕地“沙沙”響了兩聲。

    “不要調皮,你姐還沒許願。”媽在一邊出聲,淪陷在黑暗裏的臉,雖然表情看不真切,但那帶著些許笑意的臉早已浮現在我腦海當中。

    爸爸忙在一邊道:“算了算了,開燈切蛋糕了。”

    我轉身摸到後麵的開關,輕輕一按的瞬間,頭頂上一重。

    是先生陪著我,他帶著溫涼的大手一撫而過,如果說剛才因為寧禦擅自吹滅蠟燭而使我感到一瞬間的不快,那麽此時我已經不在意了,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懂得,我已經比任何人都要幸運得多,有一個蟄伏在黑暗中陪伴在身邊的先生,何其有幸。

    這是一個任憑山河變換也波瀾不興的人,但他為我一個棱角被世事消磨而動容。

    “啪”屋裏瞬間明亮了起來。

    他們七手八腳將蠟燭拔出來扔到旁邊,父親拿起塑料刀子切蛋糕,媽和寧禦穩穩當當地坐在凳子上。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