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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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也不知道,當初交了我小學兩年的班主任老師竟然會是一個這樣無恥到刷新我認知的人。

    我在心裏問自己,人的心最壞會到一個怎麽樣的程度?

    我伸出手去,想幫幫地上無助的陳嬢,可是我的手直直地穿透了兩人身體。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像現在躺在地上的陳嬢那樣。

    她年老體弱,比不上正年輕力盛的章邵芬,隻能任憑她那雙布滿罪惡的手在自己身上扒掉她的遮羞布,讓她踐踏自己小心翼翼地維護了那麽多年的尊嚴,陳嬢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章邵芬爬起來踢了兩腳在地上被扒下衣服的陳嬢,口裏罵道:“皮鬆肉鬆的老貨,難怪羅哥惡心你,咱們現在再來看看,到底是誰賤得更多些。”

    說完,她笑著揚長而去。

    章邵芬離開許久後,陳嬢才慢慢的從地上恢複過來,她臉憋得像燒紅的鐵塊,潔白的牙齒執拗地咬著薄薄的下嘴唇,那麽絕望又那麽難過。

    這一個上午,她想了許多,原來,她隻覺得是羅經緯可恨,如今她方知,可恨的人都是相同的可恨,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話雖然略有些偏頗,可對於這兩人來說倒是無比和諧。

    如今,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思想不徹底,恨自己的顧慮太周到,恨自己屢經風浪也隻養成了多疑而畏葸的消極的品性。

    她年少時,也曾經受過諸多教養,可到了如今,她也隻長成個再傳統不過的女人,她已經四十好幾,是個快到五十歲的女人。人生都已經過了大半,為什麽臨到末了,還要她受這樣的屈辱。

    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陳嬢想到了死,死後就一了百了。

    她換好衣服,翻出之前沒有用完的農藥,坐在窗戶前,除了我,沒人明白這個往日勤勞的女人心裏在想著什麽。難道這便是真相嗎?可她身上的那些傷又作何解釋?我難以置信。

    她拿起那瓶藥,一個字一個字地端詳,她認得的字不多,怎麽端詳也不過是知道這藥喝下會死。

    又是半晌,她的情緒由憤怒轉向悲哀,又由悲哀再次轉向平靜。想到兩個孩子,最終,陳嬢還是將買來的農藥放在角落裏。

    窗外,後山上的山茶花開得正好,有紅的、白的、粉紅的。

    這時的她整個人如雨過天晴般。

    再看這山茶花,仿佛塵埃盡去,碧綠的葉子更加細膩柔滑,深碧中泛著青光,似溫柔的碧玉,花兒也更加嬌豔了,略略透明,像剛在山泉浴過,朱唇微啟的淩波仙子,清嫋嫋地嫣然一笑,清新嫵媚。

    陳嬢取上剪刀,下樓到後山上去,去時輕柔的風吹拂在被重重打過的臉頰上,像是小心翼翼的嗬護,令她忘記了先前的屈辱。

    陳嬢剪了一把白色的山茶,拿回到教師宿舍,又在一堆雜物裏翻翻撿撿,找到個玻璃瓶子當做花瓶,洗幹淨後將花插上,擺在外屋的窗口。

    陳嬢望著窗外愣愣的發呆。

    她在看什麽呢?我看向窗外,一片山坡,一樹一樹的山茶,還有低矮的灌木,細細看去,坡上的泥土是深的黃淺的黃。

    狂風越過山崗,花枝搖晃,就在花枝偏倒在一旁時,忽然,一片漆黑顏色在山坡最高處的花枝裏顯露出來。

    不大的一片,但顯得十分紮眼。

    陳嬢卻全無反映,仿佛什麽也沒看見般。

    晚間,陳嬢做完晚飯,一如以往般等著羅經緯。

    不得不說,陳嬢是個真正傳統,而且心胸寬大的女人,縱然丈夫千般不是,在陳嬢心這裏,仿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般,或是應該被諒解。

    羅經緯回來得很晚,陳嬢開著燈在桌子旁邊已經等到睡著,飯菜擺在茶幾上,用瓷碗扣起保溫也沒什麽作用了。

    羅經緯一大腳踹開門的聲音將陳嬢喚醒,她模模糊糊地走過去開門。

    羅經緯一見陳嬢迷迷糊糊的樣子,原先平靜的臉忽然變得暴虐起來,

    “滾開。”羅經緯惡狠狠地說起身迎他的陳嬢說道。

    “你瘋了嗎,我又沒有做什麽。”陳嬢臉色同樣不怎麽好看。

    “看著你就惡心,滾開。”羅經緯說這話時,陳嬢好像因為剛剛睡醒,有些適應不過。

    她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然後的扭開頭,不再看向羅經緯。

    並不是往日沒聽過丈夫說這樣的話,隻是她到底是個人,身上沒有銅牆鐵壁,擋不住一再一再的刀槍劍戟。

    我明白,陳嬢已經將皮膚磨礪得很厚了,隻是羅經緯的這一句,剛好又加深了那道已經很深的傷口。

    拖著這一身痕跡斑斑的傷,陳嬢走回臥室。

    其實她還什麽沒吃轉身走的時候,肚子還叫了一聲。

    陳嬢不知道,當她走進屋裏時,我忽然詭異地看見,羅經緯臉上的表情忽然猙獰起來,他好像在擺脫什麽,臉上一片淒哀。

    他向陳嬢伸出手,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不過隻是一瞬間,他的表情又恢複到之前的暴戾,對著陳嬢的背影時候還啐了一口。

    聽到這聲音,陳嬢一言不發,隻是背影更加佝僂了。

    其實離了他,陳嬢會過得更好些,陳嬢自己也知道,可是怎麽辦,她心裏想,一旦離婚,羅經緯不要孩子,也不管孩子;她也天真地想過自己一力承擔孩子的將來,她也曾經去銀行問過貸款,可人家說,一旦離婚,她沒有工作,沒有固定財產,甚至連貸款都貸不了。

    真是悲哀,她拿不出兩個孩子的學費,這個問題多麽現實。

    萬一離婚,兩個孩子就要輟學,然後又要讓他們再走她的老路嗎?

    陳嬢無比悲哀時,裏屋的窗戶忽然開了,一陣風刮進來,窗簾沒有動,床單角也沒有動,那風隻是直直的刮在陳嬢身上,如同安撫般。

    那風裏,仿佛有清清的月光,也有後山的山茶香氣,當它靠近時,陳嬢心裏的傷痛和悲哀一下子就平複下來了。

    陳嬢合衣躺在床的一側。外邊的羅經緯就著冷飯菜隨便吃了一點,正準備進屋時,忽然看見窗戶邊,桌角端端正正放著的半瓶農藥,他剛剛平複下來的怒氣更甚了,抓過農藥,大步走進屋裏。

    他一把將床上輕微睡著的陳嬢抓起來,扔到裏屋門邊,隨即將玻璃瓶子扔在陳嬢頭上。

    陳嬢剛剛被抓醒就被人摔在地上,然後立馬又被一個碩大的玻璃瓶子砸中,額頭一下子砸出個窟窿,血咕嚕嚕地冒出來。陳嬢一臉驚恐地看向羅經緯,眼前的羅經緯與她記憶中的那個羅經緯已經是天差地別,眼前這個羅經緯,如同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般。

    他凶惡地問道:“你拿農藥是想喂給……?”這時候,羅經緯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然後又恢複凶惡說道:“……小章?”

    眼淚忽然就從陳嬢的眼裏掉出來來,混著鮮血一起落到衣領上,落到胸口,落到地上。羅經緯沒有看見,他眼裏隻有一重高過一重的火焰。

    夫妻之間,誤會至此,可笑。

    “嗬嗬”感覺不到額頭疼痛的陳嬢嘲諷一笑。

    見此,羅經緯更是氣急敗壞撲上前來,一手捏在陳嬢細細的脖子上,一手拽著陳嬢的頭發往後扯,嘴裏還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笑什麽?我問你話,你回答我,你到底離不離這個婚?”

    “隻要你供養孩子繼續上學我立馬和你離。”陳嬢毫不示弱地說道,鮮血蓋臉的樣子讓她看起來如同女鬼般難看,額頭上的鮮血還在咕嚕嚕往外冒,不僅流進她眼睛裏,嘴裏,也染了羅經緯一手。

    羅經緯凶巴巴地說道:“孩子孩子,天天拿孩子當借口,你以為你很偉大?還是你以為死皮耐臉的糾纏下去我就不會和你離婚了?你不看看你什麽樣子,我一個知識分子,身邊整天跟個大字不識的老貨,又幹又瘦,老皮又糙又黑,皺皺巴巴的,衣服整天昨天髒兮兮的,臉上凹眉凹眼,就算我看得過去,你讓我怎麽見人。”

    陳嬢麵無表情地回答道:“年少時,當我千般好,如今你以為我是什麽?你以為你又是什麽?隻要你答應給孩子交學費,我立馬和你離。”

    羅經緯又說道:“哼!當初,當初老子瞎了,孩子我不管,錢也不會給你一分,你最好給老子馬上想清楚。”

    “難道那不是你的孩子嗎?你怎麽能這麽說。”陳嬢麵上不顯,可她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扼住她脖子的人,會是那個年少時,曾經信誓旦旦的指天發誓說要保護她一生的少年。

    羅經緯惡狠狠地說道。“老子管他是誰孩子,你今天到底離不離這婚?”

    陳嬢有些淒哀又堅定地說道:“我不離。我現在年紀也大了,沒文化,也賺不了錢,不能因為我的無能而耽誤孩子將來,隻要你一天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一天不會同意離婚,反正急的也不是我,是那個和你勾搭在一起不要臉的婊子。”

    說完陳嬢又是一笑。

    羅經緯表情扭曲地說道:“賤人,誰讓你……誰讓你罵小章的,聽說你白天還打了她一巴掌,看來我不給你點教訓你都不知道你是誰了,我告訴你,不僅錢我不會給你,房子,你也別想,孩子也給老子收拾滾蛋,所有的東西老子都要給小章。”

    奇怪,這些話,我仿佛在哪裏聽過,熟悉的感覺俞加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