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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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大早起來,我身上的戾氣就特別重。

    早餐吃的是陽春麵,但偏偏我不喜歡吃麵,勉強吃完麵,媽又讓我給寧禦端空碗去屋裏放下。

    我心裏生出一股邪火來,表情難看地拒絕。媽不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接過還剩一點點湯汁的碗,我站定,就笑嘻嘻地,將碗裏的湯汁倒在寧禦頭上。

    我完全不知道,當時,我臉上的表情和羅經緯是多麽的異曲同工。

    這一舉動,也是驚得媽當時就一愣,寧禦則完全處於茫然的狀態。

    但很快,媽一回神,裏麵就回過頭來劈手奪下我手裏的碗,直接摔到地上。

    瞬間,碗碴飛濺,然後媽一巴掌甩過來,打在我臉上,怒罵道:“不想放就別放了。”

    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挨耳光,第一次是羅經緯,那個殺人不償命的惡人打的,第二次是我親媽媽打的,一次打了左邊,一次打了右邊,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打了我不同邊的臉頰,但給我痛的感覺卻都是相同的。

    但我卻來不及感覺憤怒,因為我立馬就感覺到,鼻子裏麵好像有什麽止不住地要流出來,情急之下,我伸手揉了揉鼻子;再放下手,發現自己一手都是血紅的。

    我忽然又笑了,不再伸手掩著鼻子,血很快流到我的白裙子上,染紅一大片還在不停的流。

    媽臉色難看,一言不發。

    爸是好像在屋裏,聽見有摔碗的聲音時就趕忙出來,一來就看見我滿衣服滿臉都是血,站在媽麵前,一動也不動,他急急忙忙就衝過來,喊我把頭仰起來,然後又跑回屋裏拿紙和濕毛巾跑出來。

    爸一邊拿紙給我塞住鼻血,一邊給我擦後脖子根。

    氣急地問媽說道:“為什麽打孩子?”

    媽也不甘示弱地說道:“我不過叫她給寧禦放下碗,她就作起來,把碗裏的湯都倒在寧禦頭上了。”

    爸怒道:“她不願意放就算了,你做什麽要打她。”

    “這點小事都要由她,到底我是她媽,還是她是我媽?你就慣著吧,早晚慣出個忤逆兒來。”媽說道。

    “不要說了,你打孩子就是不該,快去端涼水過來,她血好像止不住了。”爸著急道。

    媽其實也是慌的,她一聽也沒說什麽,就趕緊到屋裏去端水,連還在一邊站著的寧禦都忘記了。

    媽進去後,寧禦就站在一邊說道:“姐痛不痛?其實那個湯都是冰的,我不痛的。”

    爸一手給我扶著身體,一手壓著濕毛巾對我說道:“你也別怪你媽打你,她脾氣急,再說寧禦也是弟弟,就算不想幫弟弟放碗,也不能把湯倒在弟弟頭上,你說對不對?”

    鼻血的流失速度正在慢慢降下來,濕毛巾也在脖子根變得溫熱,在爸平和的語調裏,我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我這才驚覺自己都做了什麽。

    將湯倒在寧禦頭上的回憶曆曆在目,可就是好像,當時做這件事情的人好像不是我一般。

    我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來?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媽端來一盆冷水出來,又多拿了一塊毛巾,爸將我後頸的毛巾再次打濕後有敷上來,媽則在前麵給我擦著臉上的血,她知道我素來愛好看,臉上全是血的感覺讓我難受急了。

    擦幹淨後,我想和寧禦說聲抱歉,但是一張嘴,喉嚨裏就有股血腥味湧上來。

    反倒是沒一會,媽平靜下來坐在我旁邊說道:“剛才媽下手重了,是不是很痛?”

    我搖了搖頭。

    媽又繼續說道:“寧禦是弟弟,他還小,你要讓著他,就算你不想放碗,你好好更我說,也不能這樣做了,明白嗎?你都這麽大了,要懂事。”

    我點點頭,但是明顯的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股邪火開始往天靈蓋竄,腦子裏有個聲音說,憑什麽姐姐就要讓弟弟,憑什麽當姐姐就什麽都錯。

    多說多錯,於是我一言不發,拽著胸口的玉佩趕緊往樓上跑去。

    媽以為我不願聽她講話,氣衝衝地追在後麵罵道:“你個死倔娃,我和你說什麽你都不願聽。”

    跑到房間,將房門的插銷插上。

    我死捏著玉佩,癱坐在門後的地上,寄希望於它能如那日夢魘時喚醒我般,也在現下喚我醒來。

    媽慢我一步,在外麵喊開門,一聲比一聲急,不過沒一會,爸上來將媽叫走了。

    孤零零的坐著,腦子裏感到一陣眩暈,像一隻負荷過重的船,在水麵上打著轉。

    “先生,我該怎麽辦?”我低聲喃喃道。

    話音剛落,一聲嘩啦啦的聲音忽然從窗戶吹進來,窗簾掃過我書桌上的書和筆筒。

    不軟不硬,溫柔低沉得恰到好處的聲音在麵前響起:“小丫頭真是愛鬧騰,委屈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多日不見的先生臉龐綻出一絲微笑,宛如陰霾的天空中突然裂出的一道陽光,具有一種難以想象的魔力,使他平靜的麵容驟然間生動無比。

    先生蹲下身來,平靜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乖,你無錯的。”

    我看見自己伸出一隻手,輕輕戳了戳先生的臉。

    指尖傳來溫潤清涼的的感覺。

    我流淚,眼睛像沒關嚴的水龍頭,水珠子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先生無聲無言地看我,大手一下一下地在我後背上輕輕拍,先生的手,好似一顆安神的藥丸,我慢慢平靜下來。

    窗外,可以看見對麵有一大棵白樺樹,樹葉又密又深,風吹的時候,葉子會沙沙地響。

    “先生,為什麽人善要被人欺,為什麽有的人放火了殺人了,最後卻沒有受到懲罰?”我問先生。

    先生說道:“賢者曾言,上善若水。水善乃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善惡,從來都是共生共滅的,當善良消失,惡也會消失,這已經是上天的處罰。”

    我當時聽得懵懵懂懂,並沒有真正體會到先生話裏如佛陀般的的寬容,直到後來才明白,心善淵者,麵對傷害,是不爭,不計較的。

    人善被人欺,是因為不夠善良的人不去計較,不會睚眥必報,也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否則,那與邪惡又有什麽區別。

    而殺人放火不是不受懲罰,而是他受懲罰,你卻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