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走親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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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下比城裏格外冷一些。

    白客他們走了一會兒,就渾身冰涼了。

    舅們連忙招呼他們三人進屋。

    進屋後,舅們推著秦詠梅他們母子三人進左手邊的屋子。

    “快進屋暖和暖和。”

    秦詠梅卻掉頭看向對麵的屋子:“俺爹呢?”

    一陣拐杖的叮咚聲,姥爺從屋裏走了出來。

    白客的姥爺是個大鼻子、滿臉胡子的老人。

    皮膚很白,眼睛有些發綠。

    他一隻手拄著拐杖,一隻手端在懷裏,手指合不攏,就像舉著把手槍一般。

    走路也踉踉蹌蹌的。

    姥爺這是半身不遂。

    50年代開始評家庭成份的時候,姥爺被評為了富農,一時急火攻心癱在炕上了。

    開始的時候很嚴重,幾乎不能行走,生活也無法自理。

    後來有鄉村醫生用針灸連續治療一段時間後,總算好了些,由癱瘓變成了半身不遂。

    雖然一邊的手腳有些僵硬,也無法正常言語,但行走坐臥能夠自己解決。

    “爹!”秦詠梅迎上去。

    白客和白寧也連忙喊:“姥爺!”

    姥爺笑眯眯地低頭,用胡子紮一紮白客和白寧的臉。

    舅們則在一旁催促:“快進屋吧,怪冷的。”

    白客拉著姥爺向屋裏走進去了。

    剛進屋,白客就拉著姥爺說:“姥爺,你快上炕。”

    姥爺坐到炕沿上,白客連忙幫他脫鞋。

    舅們和表哥表姐們神情都有些訕訕的。

    舅們皮笑肉不笑地說:“咱白客真會來事兒。”

    白客在心裏怒罵,老子明明是孝順,到你嘴裏變成會來事兒了。

    秦詠梅也自豪地說:“自打回來以後,俺家老兒越來越懂事了。”

    姥爺上炕後,白客他們三人也脫鞋上炕,盤腿坐下。

    小炕桌上擺著花生、瓜子、糖果等東西。

    剛坐穩當,姥爺伸手就去抓糖果吃。

    上一世,白客就隱約感覺到,姥爺在三舅家有些受虐待,起碼不被善待。

    眼下看來,小孩子的直覺錯不了。

    姥爺當年是有宅基地的。

    姥姥去世的早,他自己半身不遂後,無法獨自生活,所以就把宅基地給三舅一家了。

    從這個道理上講,三舅一家應該擔當起贍養老人的義務。

    但三舅一家想方設法推脫,三天兩頭把姥爺送往二三十公裏外的大姨家。

    最後弄得兩家急赤白臉,許多年後兩家的後代都不怎麽來往了。

    上一世,白客到了年長一些的時候,才開始漸漸懷疑三舅的人品問題。

    甚至覺得他幫白客他們一家六口人從南方調到北方來,也是有目的的。

    他並不是思念自己妹子。

    很大可能是想讓老實巴交的妹子和妹夫幫自己撫養老人。

    所以,78年白策剛分下房子後,三舅一家便急吼吼地把姥爺送過來了。

    讓姥爺跟白家六口人擠在一大一小的兩間屋子裏。

    直到三年後,白客的老舅轉業到地方了,才把姥爺接走。

    而且,三舅幫自己妹子全家從南方調動到北方也是要索取回報的。

    白客他們全家人剛搬到北方不久,他就直接讓白策給他買了一隻歐米伽手表,花了一百多塊錢。

    在南方老家,人們托人辦事的時候也是可以直接要東西的。

    但在宗親之間,絕對不能這麽做。

    哪怕幫了天大的忙也不能直接要求回報,不然就生分了。

    最離譜的是,這位三舅在拿到自己妹夫送的歐米伽手表不到半年之後,便讓自己的老街坊把妹妹、妹夫一家趕到了大街上。

    借給白家房子的那個房東跟三舅一家的關係很鐵,他能翻臉不認人,多少也跟三舅的首肯有關。

    所以,這一次來竄親戚,白客無論如何要向三舅討個說法,也要想方設法擠兌他一番。

    白客和姥爺一起毫不客氣,大口地吃著糖果、花生,沒一會兒功夫就把盤子掃蕩的空蕩蕩。

    秦詠梅有些尷尬地拉扯白客一把:“少吃點,留著肚子吃飯。”

    白客卻笑嘻嘻地看一看三舅們說:“三舅家有的是好吃的。”

    三舅們尷尬地笑笑:“對,對,別客氣啊。”

    白客回頭看看姥爺,姥爺正衝他眨巴眼呢。

    頓時驚喜不已,原來姥爺一點也不糊塗。

    他隻是嘴不能言,手腳不利索而已。

    其實心裏比誰都明白。

    而且姥爺向他眨巴眼明顯就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對他即將展開的裝逼打臉行動也算是默默支持了。

    直到快吃午飯的時候,三舅終於回來了。

    白客連忙笑嘻嘻地打招呼:“三舅!”

    三舅冷笑:“小南蠻子,你還會說普通話了啊。”

    三舅的脾氣跟上一世真是一模一樣的,如此看來這一世他的命運也不會有變化了。

    在白客的印象中,三舅一直都是這樣,說話陰陽怪氣的。

    其實,他遺傳了一些姥爺的外貌,都是濃眉大眼,大鼻子。

    最大的區別是,他皮膚發黃,而且毛發很輕,幾乎看不到胡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大不同。

    姥爺非常愛笑,即便口不能言、腿腳不利索,他也總是笑眯眯的。

    兩個眼睛彎的像月亮一樣。

    而三舅不同,他從來不笑,偶爾笑一下臉也是歪著的,比哭還難看。

    秦詠梅看見三舅也連忙打招呼:“三哥!”

    神情謙卑,就像個小女孩兒一樣。

    白客忍不住在心裏歎息,老媽啊老媽,即便眼前的這個人是你的三哥,他不仁,你可以義,但也不必把他捧到天上。

    三舅回來後,就開飯了。

    飯桌不大,不能所有人都上來。

    舅們和大表姐就在地上忙碌著,不時添飯添菜。

    在這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裏,三舅家的飯桌是很豐盛的。

    因為三舅在鐵路當警察,沒事常對來往貨運的單位吃拿卡要。

    用當地人的話來說,他是一個吃雜畝地兒的。

    這一類的人就是這樣,他們的性格品行影響了他們的職業,他們的職業又反過來影響他們的性格品行。

    雖然有豐盛的大魚大肉,但三舅們的手藝極差,做出來的東西比家常菜還難吃。

    所以,白客隻能挑自己喜歡的東西吃,比如像鹽水大蝦、皮凍、金針菇之類的。

    海蠣子湯雖然有點鹹,但海蠣子不錯,跟雞蛋差不多大,又肥又鮮嫩。

    白客就把海蠣子撈出來吃,不光自己吃,還給姥爺夾。

    三舅在一旁看著,冷笑道:“既然這麽稀罕你姥爺,就把你姥爺領回家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