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相信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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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老媽的車後座上,吹著小風,白客忍不住喊了一句。

    “你說什麽?”

    秦詠梅問。

    “沒啥。”

    上一世,白客就在製藥廠上班。

    高中畢業後,白客考上了一種當時被稱作“大中專”的學校,這種一年半學製的學校到了21世紀就不存在了,文憑也統一改成了大專。

    “大中專”畢業後,白客被分配到製藥廠當了一名化驗員。

    當然,上一世白客跟老何並沒有交集。

    當時他還自顧不暇呢。

    就算碰到老何,也沒本事把他從煙囪上勸下來。

    不過,有些人還是跟白客有交集的。

    比如門崗的老靳,眼下還是小靳。

    秦詠梅亮明身份,小靳嚇了一跳:“老何不會又闖禍了吧?”

    秦詠梅笑了:“沒有。我們是老何的朋友,來探望他。”

    這裏是上一世待過的老地方,小靳隨便指點一下,白客就知道怎麽走了,坐在車後座指點著秦詠梅在廠區裏左拐右拐。

    老何雖然有精神病,但技術相當過硬,領導也很重視他。

    他的病情穩定下來以後,領導就專門把一個破倉庫騰出來,讓老何自己沒事在裏麵鼓搗。

    廠子裏在生產中遇到技術難題時,就派人過來請教。

    老何也樂得清閑。

    每天都帶著中午飯,紮在倉庫裏,直到下班才出來。

    秦詠梅和白客走進堆滿雜物的倉庫。

    四下打量一番卻沒看到人,隻看到桌椅。

    桌子上放著飯盒,裏麵裝著還剩一半的漿糊一般的飯菜。

    正想喊一喊時,老何頂著一頭灰白的頭發從角落裏走出來。

    一邊走著,嘴裏一邊嘟嘟噥噥,一直來到黑板前,舉著粉筆寫寫劃劃計算著。

    秦詠梅有些打怵,白客卻心有戚戚。

    他仿佛看到多年後的自己。

    精神病人就是這樣的,要麽燃燒自己,要麽孤獨終老。

    “大叔!”白客忍不住喊。

    老何轉過身來,看到白客和秦詠梅,一下呆住了,手裏的粉筆也掉在地上。

    白客連忙快走進步,秦詠梅也緊緊跟著,還是有些擔心地打量著老何。

    老何幾乎小跑著迎上來,一把抱起白客:“哎呀!想死我了。”

    老何用胡子拉碴的臉蹭著白客的小臉蛋。

    秦詠梅有些緊張,連忙拉扯白客:“俺兒子有點重,別把您累壞了。”

    老何放下白客,朝秦詠梅鞠躬:“謝謝你啊!把白客帶來見我。”

    秦詠梅訕笑著:“應該的,應該的。”

    老何歎口氣:“我知道您一直擔心我,擔心我會傷害白客……”

    “沒,沒,你想多了。”

    “其實我這種精神病是情感障礙,會傷害自己卻不會傷害別人。”

    白客也看出來了,老何的精神病是最不嚴重的那一種,叫做情感性精神障礙,發病時容易多愁善感、容易興奮激動。

    反而白客自己的精神病才是最嚴重的。

    他屬於暴力型精神分裂症,犯病了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更可能是整個社會。

    所以,跟老何在一起,白客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老何拍著白客的肩膀歎息:“我兒子要活著,也該有白客這麽大了。”

    秦詠梅想起老何老婆孩子都死掉了,忍不住也心有戚戚,連忙安慰他:“以後白客會經常來探望你。”

    白客也拉著老何的手說:“我會常來看你的!”

    “謝謝你!”老何說著,刮一刮白客的鼻子,“最近又學會什麽詩沒有?

    白客搖頭晃腦朗誦起來:“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當灰燼的餘煙歎息著貧困的悲哀,”

    老何立刻接上來:“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兩人一起朗誦起來:“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秦詠梅連忙阻止:“行了,行了。老何啊,我們來找你有點事兒,白客說你這裏有什麽……”

    “魯米諾。”

    “魯米諾?”老何有些發懵。

    “就是發光氨。”

    “嘿,你還知道這東西,是破案用吧?”

    秦詠梅有些驚奇:“真有這東西?”

    “當然有,你們等會兒啊。”

    老何到倉庫角落裏忙了會兒,拿來一包東西。

    秦詠梅打開看一眼,是淺黃色的粉末。

    “你們怎麽有這東西?”

    “我們用它來檢測葡萄糖。”

    “再來點雙氧水。”

    “好咧。”

    沒一會兒,老何又把雙氧水拿來了。

    秦詠梅接過來,準備離開了。

    臨行前,又看一眼桌子上漿糊一樣的飯菜,歎口氣。

    “老何啊,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應該多注意飲食啊。”

    老何指著自己的“漿糊”:“我這飯菜啥都不缺啊,蛋白質、微量元素、維生素c、維生素a、膳食纖維……”

    秦詠梅搖頭歎息,白客在一旁忍不住笑。

    老何這個精神病跟自己將來一模一樣。

    都是自洽能力太強,連醫生都無可奈何,一不留神都能把醫生帶到溝裏去。

    想靠醫生治好基本不太可能,隻能自己戰勝自己,自己治愈自己。

    回到家裏後,秦詠梅和吳軍、小尹眼巴巴看著白客在一旁忙碌著。

    白客把魯米諾製成溶液,然後裝到澆花的噴壺裏,然後指一指白宗的房間:“來,到暗房裏看。”

    吳軍拎著龍頭拐杖走在前麵,秦詠梅和小尹跟在後麵,將信將疑地走進去。

    白客讓大家都鑽進炕上的暗室裏。

    然後將魯米諾溶液噴灑到龍頭拐的前段。

    “你們看!”

    在暗室裏微弱的燈光下,果然看到龍頭拐的前段閃著熒光。

    小尹驚呼:“真的哦,真的有血跡!”

    吳軍卻有些遲疑:“會不會是那個溶液……”

    白客連忙讓老媽把前天切過豬肝的菜刀拿來。

    秦詠梅把菜刀拿來再用魯米諾噴灑一下。

    果然,也能看到清晰的血跡。

    白客知道如果在未來,光靠魯米諾也沒用。

    反正你也提取不了血液樣本,犯罪嫌疑人可以說我殺貓殺狗,或者自己流的血等等。

    但這年月的人哪見過魯米諾這種高科技,嚇都嚇死了。

    為了徹底懾服連局長一家人。

    第二天,秦詠梅帶了一幫警察登門。

    封死門窗,當場用魯米諾檢驗。

    連局長雖然把染血的沙發套、茶幾都換掉了。

    但刷著紅油漆的地麵卻原封未動,他以為紅油漆可以掩蓋血跡。

    在魯米諾噴灑之下,紅油漆上的血跡觸目驚心。

    連局長和老媽隻能束手就擒,老實交待犯罪經過。

    春節前,江希香與連家人談離婚的事,一時言語不和,連母被激怒,舉起龍頭拐杖,失手把江希香打死。

    驚慌失措之際,連局長把妹夫林洪成叫來,讓林洪成用推土機把江希香的屍體埋到某段公路下麵,然後全家人又達成了攻守同盟。

    “無論如何要找到屍體!”望著江希香白發蒼蒼的父母,大老黑信誓旦旦。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一場徒勞無功的戰鬥。

    由於林洪成是夜晚埋屍的,麵對幾乎一模一樣的路段,他根本記不清具體位置。

    接連挖開了三段已經鋪好的柏油馬路後,公路段領導毛了,跑到市局告狀。

    在上頭重壓之下,大老黑不得不違背諾言,停止搜索。

    既然找不到女兒的屍體,江希香的父母隻能把整條柏油馬路當做女兒的墳場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老兩口一路撒著紙錢,呼喚著女兒魂兮歸來,引導著女兒的魂魄早日擺脫車輛碾壓之苦。

    在眼下,犧牲的烈士也隻值一頭騾子的錢。

    一個普通的小女子又怎能有一條柏油馬路值錢呢?

    但白客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美好的靈魂都將被這世界溫柔以待。

    我要用手指向那湧向天邊的排浪,

    我要用手撐起那托住太陽的大海,

    搖曳著曙光那隻溫暖漂亮的筆杆,

    用孩子的筆體寫下:相信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