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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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作惡多端死於亂鬥,今世好好活著吧。
西秦州,萬安縣,柳銅鎮,往南五裏有片山林,山林外有房屋,零散坐落。
春夏之際。
夕陽垂落山頭,房屋嫋嫋生煙,鋤夫挑鋤而歸,倒騎牛背的牛娃,雙手抓著牛尾使勁拍打牛屁股。
你媽的,跑快些!駕!駕!你媽的”,打罵聲清脆悠揚,毫不在意胯下是牛是馬,反正自個兒挺爽。
鋤夫歸來,從院裏走出一婦人,打開柴門,將其引入院內,幾隻被關押一整天的雞趁機跑出柴門,咕咕亂叫,興奮地散向四周。
被自己尾巴抽打的牛不用背上的娃牽引,自個兒走進柴門。娃兒跳下牛背,將牛綁在棚下樹樁上,不知從哪裏撿來一根竹竿衝出柴門,向散落四處的雞跑去。
這是一間木頭支起的茅草房子,兩屋一堂,堂門外有柵欄圍起的小院,院裏有幾處木棚,蓋以茅草,牛棚挨著茅廁,茅廁挨著廚房,茅廁和廚房中間有一大水缸,缸旁有扁擔和木桶。
簡單安靜的炊煙,甩著尾巴驅趕蚊子的黃牛,咕咕鳴叫的幾隻雞,夜幕降臨,天色昏沉,又要下雨了。
前幾年,老天爺突然間喜歡了下雨,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下雨,也造就了西秦州北部貧瘠的土地再也種不出東西,饑荒瞬間爆發,流民像蝗蟲一般向南湧來。
今年年初,發瘋的老天爺終於病情好轉,雨水漸少,沒死的流民在府衙人員的安撫下開始重新返回北方,可也衍生了一大批要飯隊伍,分布在西秦州各個地方。
柵欄外,稻草堆邊,一個瘦弱的身影懶散的倚靠在草堆邊。
一隻母雞咕咕叫喊著慌張的跑過來,因為母雞身後便是拿竹竿的牛娃。
母雞飛上稻草堆,一根竹竿破音而至,母雞驚慌飛出,竹竿打在稻草上。
你媽的,跑得挺快!”牛娃很不高興。
突然,牛娃注意到草堆一側那瘦弱的身子,側身走過去看了看,皺起眉頭。牛娃拿著竹竿捅了捅那身子:“喂喂喂,快走,快走,這是你呆的地方嗎?”
天下的乞丐自然不會招世人待見,這幾年流民乞丐給西秦州當地人帶來了極大的麻煩,日防夜防,因此當地人自然不喜歡流民乞丐,尤其像這個蓬頭垢麵肮髒衣服滿身虱子的乞丐。
乞丐抬抬頭,微微看了一眼牛娃,又躺下。
牛娃雖然是清苦之後,可總也感覺比乞丐階級高一些,這樣被無視,頓時來氣,竹竿捅得更用力:“沒聽見嗎?再不走我可就開打了?”
乞丐被用力的捅了幾下,身子有些疼,趕緊翻身躲到一邊,看著牛娃。
有吃的嗎?”
你們他媽的一群短命鬼,我家地裏的地瓜都被你們這群短命鬼挖走了一半,我爹沒去把你們那個破廟燒了就不錯了,還有臉要到家裏來!”
牛娃狠狠的將竹竿插進土裏,似乎很生氣,插著腰罵道。
短命鬼?誰是短命鬼?”
你!還有那西元坡破廟裏和你一樣的人,臭要飯的!半個月前,我娘在地瓜地裏呆了一下午,也罵了一下午,罵的就是你們這些臭要飯的!”
乞丐這時候才知道某天下午某位農婦,指天指地指天地間,罵天罵地,狠狠地發泄了她心中的惡氣。
地瓜確實入了這個乞丐腹中,可農婦似乎罵錯了對象。
乞丐並沒有覺得有什麽虧欠之意,拍了拍頭上紮進肮髒打結的頭發裏的稻草,看了看牛娃,一手抓起一根比自己高出一頭的棍子,一手拿著破碗撐著肚子轉身慢慢走去。
看著乞丐走了,牛娃才看見那乞丐手裏握著的那根木棍。棍子如手腕那般粗細,一端沾著黏糊的東西,有些黑,又有些紅,好像那根棍子曾經伸進血河,拿出時血液順著棍子流淌,凝固後變成了黑色。
牛娃看著那棍子,心裏有些慌,不過幸好乞丐走遠了。
臭要飯的,呸!”牛娃朝地上呸了呸,雖然沒有痰,卻像是有了氣勢,握著竹竿將跑出家門的雞群趕了回去,不再看乞丐遠去的路,不過心裏隱隱覺得這乞丐有些不同。
乞丐已經三四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肚子裏的腸胃在絞,順帶絞著精神,使整個人頭暈眼花,雙腿無力。
半個月前他拄著那根棍子從北方來到這裏,來的時候狀態和今天一樣。當他看見地裏那些地瓜葉,便撲了上去,所以農婦罵那些西元坡古廟裏的乞丐和自己沒關係。
乞丐對偷東西沒什麽經驗,挖空了三分之一的地瓜地,也才捧著二三十個如腳拇指般大小的地瓜跑進山裏。怪不得農婦怨氣衝天,還沒成熟的地瓜都不放過,不是每天隻為填飽肚子的乞丐,還有誰幹的出。
這些逆天惡性,雷劈惡行,必遭天譴。
柳銅鎮不大,一條主幹道從北向南貫穿集鎮,集鎮街道南入口有鎮上唯一一家酒樓,“醉民樓”,小的可憐,本來生意就不怎麽好,加上這幾年災荒,生意更是慘淡。
滾滾滾!在踏進半步,我卸了你的狗腿!”
一個蓬頭垢麵著裝油膩肮髒的乞丐被人踹出醉民樓,乞丐跌跌撞撞,用棍子撐了撐身子以至於沒有摔倒。
一個身材圓潤的夥計端著別人剛吃剩下的麵湯倒進狗碗裏,乞丐看著狗舔食著麵湯,咽了咽喉,覺得咽喉更幹澀。
狗吃得?我吃不得?”乞丐拿著破碗指著醉民樓門口那隻酒樓飼養的看門狗。
狗會看門,你會?”夥計摸著狗頭輕蔑的看著乞丐。
自然會”
可我隻養狗,不養人”
乞丐聽出這話的意思,你要是可以像狗一樣趴在這裏看門,他就會養你。
頓時一陣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從乞丐嘴裏破口而出,直到圓潤夥計拎著板凳衝出來,乞丐才悻悻的逃走。
直到傍晚雨點落下,乞丐才從賣菜的老婦人那裏得到一份白菜梗子,心滿意足的離開集鎮,往西元坡破廟走去,他自然不是住在那裏,可集鎮沒有他落腳之地,白天他已經觀察過了,如果不下雨還好,可以隨便找個地方躺下,所以隻能去破廟,淋雨過夜是下策。
入夜風少,雨不緊不慢的落下,滴在路上窪坑的水裏,濺向四周,滴在路兩旁的綠草裏,綠草撐不住雨水紛紛低頭讓其滑落,滴在山林裏,嘩嘩作響。
西元坡離集鎮不算遠,乞丐冒雨走了一個多小時,此時天已黑,前方便看見一處坡道上一座漆黑的廢棄破廟,有火點閃爍。
乞丐走上去,廟門不知何年何月已經被拆掉,也許廟門也是門,被誰家拿去做自家門,乞丐不請自來的情況經常發生,尤其沒門的人家,所以不得不妨。
也許隻是某些流浪的短命鬼為了在廟裏生火過夜,常年的雨水找到幹柴總是廢些心思,這樣多省事。
走進廟門,地上一堆火,廟堂上供奉著乞丐知道的某位大神,地上坐著三個和自己模樣平分秋色的乞丐,三人圍著火堆抬著頭驚奇的看著乞丐,他們是這柳銅鎮唯一的三民乞丐,今天居然多出一個,三人有些詫異,又有些敵意。
詫異來自突然,敵意來自行業競爭,多一個要飯對手,尤其此時從雨裏顫抖著進來的對手,樣子比自己還慘,這還得了。
世人位越高權越重越好混。
乞丐身越疾世越慘越吃香。
火堆上架著破口的瓷翁,裏麵有湯,湯裏有碎饅頭,菜葉,紅薯皮,斷麵條等食物,種類繁多,數量極少,少得每人喝上一大口便屠荼殆盡。
很顯然,這破翁裏的東西是他們三人忙碌一天的成果。
進門的乞丐似乎察覺到三人的敵意,不緊不慢走到三人跟前,從懷裏掏出那份濕淋淋的賣菜老婆子準備丟掉的白菜梗,捧在手裏。
這些夠入夥嗎?”
火堆旁三人中有一位頭發花白的瘦弱老人,衣服破爛不堪,可卻不是像其他兩人那般肮髒,頭發花白卻似乎搭理過,雙眼散發精芒富有智慧。
老者左邊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小孩身穿明顯很大很不合身的補丁長衫,臉上泥水碳灰皆有。
老者右邊是失了左臂的中年人,赤裸的上身一道疤痕從頸上蔓延後背直至後臀,肌肉若隱若現,不算壯漢,也不算瘦弱,蓬亂的頭發下一雙犀利如劍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