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妮兒回到家中，發現村口有人牽驢，驢頭掛著大紅花（驢說我的內心是拒絕的）。還有吹喇叭嗩呐。一路敲敲打打。熱鬧非凡。她看到打頭是申衛生員。他已經二十九歲了。從六三年最熱鬧那批學生一起去京都串聯，到主動要求下鄉闖出一片天地。他來大屋劉足足十二年了，也是知青中資曆最老的。

    四妮兒走到半路就被人攔了下來。那人麵熟，她叫不上名來。隻對她含糊的說：“你是大屋劉的吧？哦，大進叔的閨女要結婚啦。你回去跟你奶說。叫你家裏一起晚上來吃酒席。”

    她年級雖小，但是口齒已經非常清晰了：“晚上啥時候？我這回去就和我奶說。”

    那人甩著鞭子說：“就晚上，夕夜。”

    四妮兒看到申衛生員臉上喜氣洋洋。就說到：“恭喜清遠叔結婚。”說完，就得了一顆喜糖。申清遠催促她：“快回家去，別在外麵兜轉，晚上來叔家吃飯。”

    他一笑，就露出了臉上不饒人的時光痕跡。多長的時間會令少年變老，他已然完全看不出是個文弱知青的模樣了。鼻子上的眼鏡早就壞了，因為沒地方修，他懶得戴了，現在又曬成了黑黝黝的膚色。手腳老繭遍布，完全是一個地道的農民了。

    四妮兒又碰上了知青隊伍。有老三屆的，他們來的時候就是申衛生員手把手帶著融入查對生活，所以對他，許多知青帶著敬佩和感情去參加喜宴。正巧李萍也在。她和兩三個姑娘一起說說笑笑，其中一個女知青就帶著羨慕的說道：“李萍，你是不是也快啦。咱們老三屆就你發展對低調了。”

    李萍低下頭，羞澀的一笑。

    四妮兒恍然驚覺，這不是蘇茜那個關係最好的朋友麽！她記得蘇茜被人人喊打的時候，就是李萍出手幫忙，還替朋友說話，可見她品性不錯。

    晚上鍾老太有點咳嗽，就讓鍾老爹帶著四妮兒和偉華出來吃酒席了。大進叔本姓就是劉，不過他們家以前被打入了地主階級，也就是人人喊打，和鍾家差不多的情況。大屋劉的劉姓不少。很多人就不肯讓大進一家歸類於劉家本家。

    四妮兒以為結婚的對象或許和申衛生員差不多的年齡。而當她到酒桌上一看。那個新娘子才十七八歲的模樣。整整比丈夫小了十一歲多！她控製不住的露出的震驚的模樣。而周遭人卻很習以為常。

    她拉了拉吳苗苗低聲問道：“這姐姐看起來也不大，怎麽說.....比申衛生員小了這麽多呀。”尤其是申清遠因為勞作而顯老的麵孔，這樣的差距就更大了。

    吳苗苗習以為常：“這有什麽呀，你不知道，她家本來成分就不好。村裏沒人提親的。大進叔舍不得閨女，哪裏肯嫁到窮地方？”

    說道成分的問題，她恍然想起四妮兒家裏也是地主階級，頓時臉色一紅，手足無措的解釋道：“你別擔心呀，我沒說你呢。”

    四妮兒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情況，大進叔閨女年級這麽小，花朵正鮮豔的時候。放到後世妥妥高中生嘛。更別提長相也非常好看。而村裏酒席開吃以後，眾人難免開始嘴碎說起來。話裏話外都不怎麽看的上新娘的家境。

    總而言之，地主家的無論帥哥美女，放到婚姻市場上都不怎麽受歡迎的。

    年輕的新娘眼眶也紅紅的，臉上擦著胭脂之類的東西，臉蛋紅撲撲的。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反而申衛生員喝了一杯接著一杯。

    眾人起哄湊熱鬧。吵吵嚷嚷的場麵一下就亂糟糟的。竟然有人伸手去摸新娘。在這個混亂的場景裏，申清遠喝醉的就像頭睡死的豬一樣，絲毫不知道這個年輕姑娘麵臨的險惡情況。大把多的莊稼漢都是打光棍，閑漢流氓更不用提。新娘敬酒的時候。就有一雙手拉著她踉蹌的拽去了桌台上。

    “哎呀，新娘子是不是害羞啦。快叫醒新郎官。哈哈哈。”

    大進叔一看情況不對，就拉過女兒。

    新娘已經哭出聲來，嗚嗚的扯過頭花躲到了後麵。

    女知青幾個看不過眼，拉著新娘安慰她說：“...結婚都是這樣，一會兒我們幫襯你，咱們一起去敬酒，你不要害怕。”雖然心裏有些不爽，但是大喜的日子，沒人會去破壞這種氣氛。女知青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起新娘來。這種熱熱鬧鬧的氣氛直到開宴席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大屋裏的葷菜一盤盤的擺上來，眾人便埋頭吃喝起來。

    沒想到申清遠這麽舍得花錢！

    農村娶媳婦可不是小開銷，婦女主任陶花坐在最中央的席麵上，對他感歎道：“你是最早一批過來的知青，也是咱們大隊建設的骨幹，大家都知道你的誌向，來農村的青年都該像你這樣紮根土地，踏踏實實才好！”

    說完，其他幹部也紛紛響應，你一言我一語說起這些新來的知青如何四體不勤懶惰嬌生慣養.....

    申清遠聽了這話，心裏或許有些澎湃，或許隻是喝多了酒，便飄飄然。但是目光觸及那些團團坐在一起笑鬧的“新三屆。”他神態中多了一絲痛楚。隱藏在酒意之中，趁著微醺的氣氛。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把身後的熱鬧甩在一邊。忽地，一雙白瑩瑩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那雙手的主人關切的說道：“沒事吧。要不要去休息。”

    他借著醉意粗魯的甩開手，嘟囔說：“讓我一個人！一個人。”走開。

    新娘隻好作罷。跟著劉大進穿梭在席間敬酒起來了，院子裏的客人要招待，劉大進看到女婿這副模樣也很無奈。隻是他婦女剛走，申衛生員就扶著牆壁幹嘔起來，連吃的肉都幾乎要吐出來。他吐了半天，身上，背上湧出了一點虛汗。這時候，他視線聚集在自己幹枯的手上。又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封信。捂著臉大哭起來。

    那封信是輾轉多番才寄到村裏。等他去知青點取信的時候，送信員歎了口氣說道：“原來你不在知青點，那信上的地址是這麽寫的，害我跑了好幾趟，以為是送錯地方了哩。”

    他看到是家鄉的信，血液幾乎倒流。原來遠在幾百公裏的父親兩個多月以前已經離開人世。（101novel.com）